这西山女眷赏红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宋晏宁婉拒了钦阮相邀,便让在这亭中等着,宋晏宁抿了抿有些淡色的唇,捏紧帕子,有些徘徊不定的在小亭走着,无端有些紧张。
江昼方出了潭边的小亭,就见长调身后跟着来了一熟悉的丫鬟,江昼皱眉。
霜蝉见礼,有些忐忑道:“世子,姑娘带着四姑娘一早就过来了,现下刚到别院。”
江昼瞥了一眼,“真是胡闹!”
霜蝉没敢啃声,在护国公府世子便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即便再如何清俊,霜然的面色和压迫也让人不敢多看,更不敢亲近。护国公府二夫人邹氏的弟媳临盆,二房的三位姑娘,大姑娘江悦、二姑娘江矜和四姑娘江媃都跟着邹氏回邹府了,谁料到今儿一早,江矜带着江媃跑这来了。
世子觉得胡闹倒不是江家姑娘半路跑过来,而是这四姑娘江媃自小有些怕生,幼时便差点被面生的小厮吓出个好歹来,今儿江矜倒直接将人带来‘赏景’了。
“东西可收置妥当了?”江昼提脚往别院方向走去。
霜蝉忙跟上,回道:“没呢,因是还在收拾摆放呢。”
江昼面色不变,“这便好,让你家主子马上带着四丫头回去。”
霜蝉:“世子......”
执月看了看天色,斟酌道:“姑娘,咱不若先回罢......”
执月忿忿,这江大人,看着一身正直端方,岂料竟是不守时的,说不好还是故意戏耍姑娘!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人姑娘公子都回去用膳午歇了,姑娘还在这边饿着肚子,实在气人!
早晨还在晴空万里,暖阳普照,现下才午时末就天色暗沉得似是太阳落入山后一般没光亮,难怪时人常说山间天气多变,宋晏宁掩住面上的暗淡,若无其事道:“那便回罢。”
执月见姑娘兴致极低,嗫嚅道:“姑娘.......”
宋晏宁如释重负一笑:“这天看着也快落雨了,只怕今儿我们都要成落汤鸡了。”
执月仰望着亭外的天气,风大得将开的娇艳的海棠吹得飘零四散,不确定道:“这山雨最是缠人的,只怕不是过趟雨,只能早些回——”
宋晏宁拉着人往小径上走,“此处风大得很,便是在小亭也挡不住这风雨。”单檐的八角亭确实挡不住风雨来袭。
不久,见前头的桃花树有些年头了,大树成冠,枝繁叶茂,在其旁的小亭正好能受其庇护,见人面色隐隐有些发白,执月揉了揉宋晏宁渗着凉意的手,忙道:
“姐儿,看这天色,似乎是要变天了,不若姑娘现在这里避雨,奴婢去露亭那边看看有没有人,好借把纸伞,再来接姑娘。”
话音方落,豆大的雨滴就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
这里走回别院,怕是要好些时间呢,宋晏宁反握执月的手,叮嘱道:“你自己需小心些......”
“奴婢知道,姑娘自己当心些,奴婢马上回来。”执月匆匆点头,说完急忙忙的跑回去了,今日是她们不妥贴,姑娘衣服穿的薄,更是不能淋雨了。
雨逐渐下得大了些,从未见的山雨今儿算是见了,宋晏宁难掩苦涩,更多的是无力的焦急。
江昼品质高洁她是知道的,断然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否则,怎的会无故失约。
见执月两刻钟了还未回来,宋晏宁面色难掩焦急,雨声风声使劲得将她拽入了许久未曾梦到的场景。
圣旨方下,宋苡绮就带着几个小厮趾高气扬的闯进姬云阁,长辈们赏的,哥哥们送的各种稀奇值钱的摆件屏风,全被如同呛到一般的几人搬截一空。宋苡绮穿着见胭脂色小袄,唇色嫣红明媚,那唇吐出的话恶毒悚然得不像是及笄姑娘说出来一般:
“五妹妹就认命罢,你风光无限了这么多年,等侯爷,不,应该是等三叔三婶砍头了,谁能护着你。”宋苡绮扫了一眼搀住倒地的宋晏宁的几位丫鬟,娇笑道:“你这几个贱婢倒是忠心的,只是不知道到了勾栏红院里,是不是还挡在你面前呢......”
宋苡绮说对了,那晚执月便挡在了她面前,拖到了江昼过来,儿执月却不知所踪,是她害了她,是侯府对不起她.....
“嘿,原来是宋五姑娘。”宋晏宁回神时只见一个宝蓝锦衣的男子,站在宋晏宁几步远前面,欣喜笑道。
宋晏宁见来人面上毫不掩饰的划过嫌恶,方想着呢,抬头就见上辈子的宿仇了。只是这人只看着雨帘里小亭中的姑娘身段纤弱,面貌姣好朦胧,哪注意人的脸色。
“五姑娘,在下安国公三子,时家公子时旭同。”不待宋晏宁多说,时旭同说着便往前几步进了小亭,旋即便闻到一阵酒气扑面而来。
时旭同虽相貌还算周正,嘴角的笑家眼下的青白添着些油腻,眼神也给人一种奸狡之感。
不适的往后推了几步,想到自己势单力薄,宋晏宁面色维持淡定,垂着的手暗自紧紧捏着的衣角。
时旭同自认和善笑道:“五姑娘莫要担心,在下只是偶遇五姑娘,见雨势渐大,仅五姑娘一人在此,实在有些不放心——。”
“多谢时公子,倒是不劳烦公子,我的丫鬟早先便去拿伞了,应该也快回了。”
听着这宋五姑娘娇娇糯糯又有些拿调的柔媚嗓音,时旭同心下更痒,更上前道:
“在下不忍心看到五姑娘这般的体弱的女子在外淋雨,不若——”
“五姑娘。”
突然,两人身后传来一身清冷的声音。
两人齐齐回头,正是江昼,冷冷肃肃的撑着伞站在亭外桃树下,隔着雨帘也能看道来人身长玉立,身后跟着一执剑撑伞的侍卫,看不清神情。
时旭同一脸惊诧。
江昼拾级而上,到了小亭,不急不慢的收了伞,撞头便见今儿才算见了第二面的宋家五姑娘如同落单的小兽遇到野狼后看到生机一般,直直撞进江昼的清冷的眸中,眼神无端熟悉。
江昼压下心头怪异,沉声道:“五姑娘,你的帕子落在台阑的小亭了。”
话音方落,宋晏宁就见一如玉修长的手递了块儿粉红的帕子过来,上面绣着“声声”二字。
宋晏宁指间一抖,这确实是她的帕子,上面绣着是她的乳名。
是定远侯再北乞征战时,收到了陆瑜传的家书,“为君诞下一千金,乖巧可爱,众心欢喜,盼君归”,宋竭为宋晏宁起得乳名便是“朔风覆北乞,声声在远思。”只是陆瑜怎么也没想到,不仅丈夫没能早日回来,便是儿子封了世子之后也去了北乞征战,每年只得一两月能归家团聚。
江昼来时撑着伞,现下走到宋晏宁旁边,伸手递帕子时,亭边挡不住的风雨淋了几滴在江昼修长有力的腕上和帕子上,雨点在帕子上很快晕出了几点深色的痕迹。
宋晏宁愣了一瞬,缓缓接了过来,许是宋晏宁本身手指发凉,许是沾上了江昼的手温,竟让宋晏宁有些指间发烫,宋晏宁抬头,第一次细细望清江昼,发自内心道:“多谢大人。”
“时公子在此处可是有何事?”江昼过分清冷的眼看着前面的时旭同问道。单是江昼这人就让时旭同害怕,更别说这人现在还有些晦暗的眼神望着自己。
“无事!无事......”
见江昼与这宋五姑娘这熟稔的样子,他哪还不敢再乱说些什么,他父亲都避着江昼,他岂会不怕死的往上凑?
这般一来一回,时旭同酒是彻底吓醒了,在路上暗自嘀咕,这江昼何时与定远侯家的关系这般亲厚了?方才再怎么说也是定远侯的明珠,她再怎么也不敢对这些高门贵女怎样,只是想到原以为这五姑娘是个病弱骨瘦如柴的病秧子,谁想到是个身娇体软的,没占到点儿便宜有点暗叹可惜。
此处虽然可以避雨,但是宋晏宁的衣裙还是有些许淋湿了,想着今日见日头正好,她贪漂亮,也没有带披风或氅衣,现下有些犯冷,宋晏宁忍不住暗自搭着一只小臂搓了搓。
霎时,宋晏宁感觉头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意传来,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江昼的油纸伞举了一半到她头上。
“大人.......”宋晏宁抬眸看他。
“怎么,还不走么。”江昼低垂着眼看面前的姑娘,见小姑娘还呆呆的睁着杏眼看着他。双手交叉虚虚抱着手臂,原本如玉的皓腕许是因为冻得有些冷,可见些许泛青的细弱血管,细腕比手上带着的白玉嵌珍珠手镯还白上几分,仿佛人一捏就会折断,几次眼见都传闻一样,果真是娇弱得很。
只是一细看,江昼发觉方才都未曾留意到,小姑娘的衣裙被雨淋的有些湿了,现在紧贴着玲珑的身段,江昼见此眉头一皱。
“拿着。”江昼冷声的说道。
宋晏宁不明所以的接过油绢伞,目光瞟到始终站在亭外的侍卫上手上拿着把伞,莫不是......
紧接着,一阵冷香混着暖气扑身的压了过来,宋晏宁错愕抬头,如惊弓之鸟。江昼解下了方才长调给他披的蓝纹披风,披在了宋晏宁身上。
“大人!”披风在背后像是有暖风一般,将宋晏宁罩在了充满松竹冷香的空间里,只是让宋晏宁有些错愕,如芒在背,这样会不会太亲密了些?
“若不想穿着湿衣裙回去让人撞见就披着。”江昼见小姑娘还打算伸手解了披风,接过伞看了她一眼说道。
宋晏宁闻言一顿,霎时粉色从脖颈蔓延到耳后和脸颊。实在为方才脑海中五花八门划过的思绪感到羞愧不好意思。
她都未曾注意到衣裙已经湿着贴身,要是让别人看到那还得了。又想到江昼已留意到,心下只觉更羞,难怪方才长调站在亭外的远处。
心下羞赧,宋晏宁掩饰般的低头拢了拢披风,这,太长了。
江昼在男子中也是身形修长,宋晏宁身上披着他的披风更像是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拖地尾裙,现下还下了雨,到处泥泞,只怕走两步路就脏得不成样子了。
“无妨,走吧,未免稍后雨势渐大。”见姑娘脸上藏不住事儿,江昼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