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青鸾 第54章 第 54 章

赵羽办事效率倒是极高，不过三天功夫已让涂山姝宁招供。

“这涂山狐原来在天界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香火琳宫当差，是她唯一的亲人，疼惜得很。但那弟弟却是个不安分的，下界散缘时看上了……一个凡人，便杀了那凡人的命定之人，触犯天条，被白虎抓回后处死了，她于是记恨上了白虎。那本修符秘籍原本被归尘台的一个小仙侍偷走了，涂山姝宁辗转听说后用数百件珍宝法器向他换得秘籍，又做了本假的，让小仙侍交给天帝陛下。”赵羽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与元出尘听。

风照卿站在一旁，道：“她不过是个香火琳宫的普通仙官，消息怎会那么灵通？又何来的数百件珍宝法器？”

他与元出尘对视一眼，二人对这答案心知肚明。

连阴差都能收买的人，一本小小的修符秘籍又算得了什么？

“涂山就在繁云仙城内，这二人有联系倒也不奇怪。”元出尘道。

赵羽不甘道：“那狐狸死不承认！除了涂山在繁云仙城地界内，我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繁祺玉与此事有关。”

“无妨，想将他赶下界去有的是理由。只不过，虎族那边天帝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元出尘略有担忧道。

“唉，虽已证实白虎与族人的清白，可那些罪行却实实在在是他们犯下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天帝陛下大约会将它们关押百年以示惩戒，”赵羽说着，忽然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那日是我冲动了，还未查清事情真相便一口咬定此事是白虎所为，实在是惭愧。”

元出尘笑了笑，道：“若是觉得对不住白虎，从你的兵器库里挑几样称手的兵器送他就行了。”

赵羽应着自然自然，领着元出尘和风照卿去移交罪仙。

涂山姝宁浑身上下已然没有一块好皮，化了原形在地上蜷成一圈奄奄一息，元出尘弹了点光落在她身上，吊着她的气，不让她这么轻易咽气。

白虎一身狼狈还没梳洗，已经等在了天牢内，一见风照卿提着狐狸后劲就扑过去要撕咬。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害我同族！你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你丧命吗？”白虎怒吼着，被青龙和玄武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才没能冲过去将涂山姝宁撕成碎片。

“他们死了……权当给我弟弟陪葬……”涂山姝宁虚浮着一口气却依然嘴硬。

“你弟弟？”白虎问道。

“涂山少央。”元出尘淡淡道。

白虎却还是想不起来这人，他每日都要审四五个罪仙，哪里能每个都记得。

玄武倒是轻轻啊了一声：“他是……他是流渊去凡界寻我时遇到的那个狐仙。”

“没错，那就是我弟弟。你与九阎王的糊涂账凭什么拉上我弟弟陪葬？！若不是九阎王去凡界寻你寻错了人，我弟弟也不会犯下大错！凭什么你们如今情深意切，我弟弟却灰飞烟灭！”涂山姝宁这几句话喊得一点也不像个只剩了一口气的人。

“这与九阎王何干？”风照卿道，“九阎王不曾逼迫你弟弟爱上他在凡界的分身，更不曾要他罔顾天条杀死那只黑熊精，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路，如何怪的了他人？”

“他不出现，我弟弟就不会受他蛊惑！”

“九阎王不出现，也会有其他人让他迷了心智，是他为人不端，罪有应得。”元出尘冷冷道，使了个眼色让青龙将她带下，不日行刑。

风照卿随元出尘踱步至竹林，道：“这场闹剧居然牵着这么多人。”

“所幸也算是及时止损了。”元出尘道。此案一结，于他而言，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寻回那些被封印的记忆了。

九阎王答应了他会帮他办妥此事，他只需静候佳音即可，但这等待的过程实在难熬。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关于过去的一切，想弥补他们二人错过的时间。

风照卿自然也清楚元出尘的急切，但他更多的却是不安。封印一旦解除，不止元出尘会知晓一切，世间所有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都会回忆起来。他们会想起他不是普通的青鸾而是三皇子，会想起他的修为曾与天帝不相上下。

他们会畏惧风照卿的出现或将打破这五百年来的和平，所以无论他是否存有贼心，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打压他，到时天帝又如何护得住他，天帝也没有理由护他……

天帝虽说风照卿曾经屠魔卫道守护苍生，苍生应当记得风照卿，可如今太平盛世，哪里还需要英雄？他的出现只会让人惶恐不安。

他不禁自嘲一笑，好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出现总是不受人待见。

元出尘干燥温热的手忽然抚上他的脸颊，他茫然地望着元出尘。

“在想什么呢？”元出尘含笑问道。

风照卿张了张嘴，看着元出尘春风拂面般的笑容，那些会破坏气氛的话便全眼进了肚子里：罢了，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与出尘商量，何必坏他兴致。

“没什么……就是在想今日这路怎么格外长？”风照卿终于注意到了异样，从前从溪流走进竹林，不过数百步就该看见花园了，今日怎么好像走了许久都还没看到花园的迹象，只能问道淡淡的花香若有似无地飘荡在四周。

元出尘笑而不语，只牵着风照卿继续往前走着，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此处是溪流源头，天边自虚空引出一条盛满星屑瀑布，飞流直下；溪流旁是几块药田，看样子元出尘做狱神这些年一直在此处栽种一些仙草；药田边是一座新起的小楼，算不得宽敞，却也精致，元出尘不知何时将白虎做的那架秋千挪到楼前的空地上。

“这是……”风照卿愣住了，半是茫然半是惊喜地问道。

“可还喜欢？我这些日子连夜做的。”元出尘从后面环抱住风照卿。

“自是喜欢的。”风照卿微红了脸。

元出尘将他转过身，径直吻在了他柔软的唇瓣上。

这些天因为白虎的日子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已有许久不曾亲近，他心里想风照卿想得紧。

风照卿手搭在他的肩膀，热切地回应着元出尘。此刻什么封印什么回忆的他都抛到了一边，满心满眼里只有元出尘。

元出尘一把将他抱起，进了小楼，边走边说道：“你知道吗？我这几日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风照卿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游戏？”

元出尘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道：“天狱宫朱雀狱官风照卿，吻我。”

没等风照卿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听使唤地往元出尘的唇瓣凑过去，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出尘你……”

“外袍脱了。”元出尘继续道。

风照卿满脸通红，却又没法抵抗他的命令，一边脱掉外袍一边道：“元出尘，你……你还是头一个能这般禁锢命令我的人。”

元出尘又笑，凑到他耳边：“你经历的任何情事，我不都是头一个吗？”

——

二人依偎着坐在秋千里，心有灵犀地都不开口说话，静静听着溪流声，享受这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

元出尘用手指上下摩挲着风照卿的手臂，脸贴在风照卿的颈窝，嗅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那味道是从他身上传过去的，沾染在风照卿身上，却永远也不会被洗掉。

“照卿，我心悦你。”元出尘说道。

“我亦是。”风照卿柔声应道。这话他从前就听过成千上万次，可只要是从元出尘口中说出的，就怎么也听不腻。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开你了。等封印解除，我定会将从前亏欠你的全数补回来。”元出尘紧紧抱住风照卿说道。

风照卿却没有马上应答，思忖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出尘……解除封印一事，可否缓缓？”

元出尘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为何？”

风照卿斟酌着开口道：“当初我不得已现出青鸾真身，已有许多仙家担心我会生出祸端，幸得天帝陛下力保，我才得以留下。近来，天帝陛下有意交还一些职务与羽族，又惹得许多仙族惶恐不安，我担心……”

“为何担心？夙忆这么做只是不想重蹈过去青鸾神族的覆辙罢了。当初青鸾神族畏惧龙族势大便强行打压，最后逼得龙族谋逆，我义父继位后又接着打压羽族，如此一来和当初的青鸾神族又有何区别？夙忆这么做也是有许多仙族支持的，你无须担心羽族处境。”元出尘宽慰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若封印解除，众仙家恢复了记忆，知晓我曾是三皇子，大约会更惶恐我的存在。”风照卿说道。

元出尘明白了风照卿的忧虑，羽族受了五百年屈辱，即便是海东青，整日也只能做些送信的活，沦为笑柄，若他们知晓曾经的皇族尚有血脉留存，或许会与曾经龙族一般蠢蠢欲动，而其他仙族也会更加提防风照卿，届时莫说留在天界，照卿是否还能苟活于世都难说……

元出尘握紧了风照卿的手，站了起来，道：“我这去地府找九阎王，让他不必……”

元出尘话音未落，下界似乎炸开了一道惊雷，刺耳的龙啸裹挟着风传遍三界各处，数不清的金丝自西海飞窜而出，犹如一场震天撼地的海上流星雨，在天边划出密密麻麻的痕迹。

风照卿看着四条纤长的金丝游蛇一般窜进天狱宫，他伸手去抓却是一片虚无。

元出尘脸色发青，他没想到楚流渊说的静候佳音竟是直接去帮他把封印解除了。

一根金丝落在元出尘额前，犹如一缕发丝一般，但在它落下的瞬间，元出尘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感霎时传遍四肢百骸，让他痛苦得抱着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眼泪莫名地滑落。

他听见耳边风照卿焦急的呼喊，但眼前却是那副他梦到过无数次的画面：他怀抱中的少年手持鸣霄倒在血泊中，脖颈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任他如何输入灵力也在唤不醒这具冰冷的身体……

撕心裂肺之意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终于渐渐褪去，元出尘觉得自己沉入了一个深深的梦里，梦里的他不过是朵未化人形的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