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季候风 第3章 赴约相亲

鹿南大学毕业后，在星海市的“锐思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那家公司在业内算得上顶尖，总部在英国伦敦，世界各地都有分部。

她大学还没毕业就在北都的“锐思”实习，后来因为林孟桉强烈要求，毕业之后申请调去了星海市。

鹿南在公司很受器重，没多久就由初级审计师升到高级审计师，曾有人预言，用不了两年她就能升至经理，成为锐思在星海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Manager。

却不曾想，四年前她突然辞职，回了老家参加省考。

这决定下得仓促，笔试前一个月，她人还在星海市为离职收尾。

她自己心里都没底，抱着试试的态度报考了郊区一个竞争相对不那么激烈的岗位。

结果歪打正着，成功上岸以后，清江市的平均房价已经一万五六，鹿南买不起，但她单位偏远，附近的房子只要一万出头，鹿南就用公积金贷款买了套小三室一厅的二手房。

买的当年正值城市改造，小区不远处修建了一个盘山森林公园，绕着山建了一圈又一圈的钢架镂空步道，号称是全省最长的城市森林步道。

天气好时，沿着步道漫步全程，能逛上两小时。

此时，鹿南沿着步道足足跑了一圈，才感觉自己的肺部可以重新呼吸，清新的空气随着血液流淌到全身，她的大脑慢慢恢复运作。

她出来得早，一路上天色未明，山间偶有浓雾，墨绿色的叶浪隐在雾中，如梦如幻。

她回想起早上的对话，只觉得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自己太过荒谬。

漫天迷雾，一片漆黑，置身其中的鹿南没感觉怕，只觉得冷。

她拉起外套的拉链，扣上帽子，两只手插在兜里，沿着步道慢慢走。

山中露重，路边的椅子有些湿，她倚靠在钢架栏杆上，双手缩在袖子里，隔着帽子捂着脸。

这几年她瘦了许多，外套显得愈发大，她整个人窝进外套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头顶天光寂寥，前方几根光秃秃的枝桠，干枯细弱毫无生机，只是交错着，伸向苍白的天空。

她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发消息：【桉桉，我临时有事，不能去接你们，午饭也没办法一起吃，对不起啊】

中午这顿，她还是要去见见那位“张先生”，必须快刀斩乱麻，免得不在家的这几天又生出什么事端。

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许久才回了条消息：【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有事你别瞒我。】

鹿南：【我很好你放心，就家里临时有点事，不耽误我们去芩山】

桉桉：【那你跟我开位置共享，我就不怪你。】

鹿南：【好】

桉桉：【我一点去你家接你？】

鹿南：【两点吧】

桉桉：【OK，爱你~】

午饭约在家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鹿南提前过去，选了角落位置的一处环形卡座。

赶到餐厅的张北海被服务员引导到卡座，看见鹿南，有些惊喜：“你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在生气。”

他坐下把菜单递给鹿南：“想吃什么随意点，这顿我请客。”

“还是老规矩，各付各的吧。”鹿南接过菜单，只点了一杯咖啡，“我还不饿，我们先聊聊？”

张北海收起菜单，对着旁边的服务员说道：“先给我来杯水。”

他身子往后一仰，二郎腿翘起，笑道：“好巧，我也想跟你好好聊聊，这样，吃完饭我们再去看场电影。”

“那我开门见山了张先生。”鹿南未置可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妈说，她正在和你家商量，我们两个结婚的事情。这你知道吗？”

她面色平静如湖，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扭捏羞涩。

张北海愣住。

鹿南：“你也不知道？”

张北海回过神，赶紧说道：“知道知道，我同意的，你也同意了？”

他欣喜若狂：“你不理我，我还以为你在生气，我妈叫我多哄哄你，国庆约你出去玩，平时也多去找你。我还打算放假以后去幼儿园门口等你，跟你一起接招招。”

鹿家和张家住在一个小区，小区里有个幼儿园，鹿南的弟弟鹿振宇英年早婚儿女双全，老大鹿招招上个月刚过三岁生日，老二鹿轩浩一岁半，正是不省心的时候。

招招自出生起就不受人待见，等鹿轩浩出生，家里忙不过来，更是爹不管娘不理，她两岁就开始上幼儿园，平时都是鹿南带着她，接送也是鹿南负责。

张妈妈时常和一群接人的老太婆在幼儿园附近聊八卦，时间一久，就瞧上了鹿南。

接着越打听越喜欢，人模样好，学历好，单位好，性格安静，说话温柔，还愿意带小孩。

听说还是黄花大闺女，张妈妈乐呵得嘴巴都合不拢，拉着儿子就去相亲。更难得的是，这次儿子跟她一条心，张北海一眼就看上了鹿南。

鹿南看着激动的张北海：“你们怎么商量的，能和我说说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张北海的一颗心不由得悸动起来：“鹿南，你同意的话，我妈现在就去找人算日子，这个月我们就去民政局把证领了，然后你就搬过来，我们一家四口住一起，我妈还可以帮忙弄饭，还可以帮忙带小孩。”

鹿南语气淡淡的：“我听说，你家不介意我要还十几年的房贷，还准备帮忙把房贷一次性还清了？”

张北海笑道：“为人子女，就是要孝顺。再说，那房本上不还有你的名字吗？等我们结了婚，你的不就是我的。”

他的二郎腿越抖越起劲：“不过我家现在手头也紧，等我们生了孩子，就想办法凑凑，把你家那房贷一次性还了，你也好安心带孩子。我妈说了，等咱们儿子出生，你只要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我跟儿子身上，其他都不用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几声嗤笑：“哪里来的癞蛤蟆，口气又臭脸又大！”

这声音听着耳熟，鹿南循声望去，一张不羁的脸撞入眼帘，李瑞浚正吊儿郎当地倚在靠背上，满眼都是嘲讽和轻蔑，旁边的林孟桉对着张北海怒目而视。

徐清野缓缓升出一个头，轻声打着招呼：“哈喽鹿南，好久不见。”

张北海的脚一下子不抖了，叫道：“你谁啊！有病吧。”

“我？扫二维码的。”李瑞浚说着掏出手机，长臂一伸，差点怼到张北海脸上，“让我来扫扫你脸上那些坑坑洼洼，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张北海皮肤不好，脸上痘坑很多，俗话说骂人不揭短，这一下戳到他的痛处，他猛地站起身：“你欠揍是不是，你再说一句！”

李瑞浚也一下子站直身体，比张北海足足高了一个头，他瞄了眼手机，居高临下满眼鄙夷：“哟，扫出来是个二百五，怎么着，二百五还想打架？爷爷一根手指头戳你额头，让你三脚你都碰不着爷爷分毫。”

徐清野在旁边嬉皮笑脸地冲鹿南做口型：英雄救美啊。

鹿南看着不远处赶过来的服务员，没体会到被救的喜悦，只觉得脑袋痛。

她眸色稍沉，伸手将李瑞浚按下：“扫码的你扫桌上的二维码，别给我添乱。”

又朝林孟桉使了个眼色，指着张北海介绍道：“桉桉，这位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张先生，我们还有事没谈完。你们先吃饭，我聊完就去找你们好吗？”

又对着余怒未平的张北海说道：“张先生，这几位是我的高中同学，今天刚从外地回清江，本来说好我去机场接他们吃中饭，结果我妈忘了，帮我约了您。他们难得回来一趟被我放鸽子，心情不好，还请见谅。”

张北海脸色稍霁：“江大附中的啊？”

江大附中是全省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一本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能进那里的学生，都是佼佼者。

鹿南点点头，她妈还真是什么都跟人说了。

张北海坐下，有些悻悻然：“那应该都是好学生啊，怎么说话这么没素质。”

鹿南沉默着抿了几口咖啡。

“鹿南……”

“张先生”鹿南打断他，“你们家人真好，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听到这话，隔壁的李瑞浚蹭地一下又要站起来，被林孟桉手忙脚乱地拉住：“慌什么。”

她凑到李瑞浚耳边小声说道：“你在我鹿姐手下还没吃够亏，那一句张先生你还没听懂？看我姐们不整死他！”

徐清野一把扒拉开李瑞浚：“你离我老婆远点，我还没死呢。”

李瑞浚：“你们两公婆讲点理……”

话没说完，就看见林孟桉举起手指“嘘”了一声。

卡座这边，鹿南放下咖啡，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你们家这么有诚意，我也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说一些事。”

她掏出手机，给他看诊断书的截图：“这是今年7月我去看医生。”鹿南指给他看名字、日期，还有那句话：患者已经六个月没来月经……

她看着满脸诧异的张北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到现在都没来，算起来都有十个月了，这还是这么多年吃药调理后的结果。”

她看见张北海的脸色变得煞白：“我的身体一向不好，那年流感，在星海市昏迷了三天三夜，差点没救过来。那之后就常常浑身痛，月经也一年才来一次。我之所以在星海工作得好好的，突然回来考公，也是因为身体实在扛不住高强度的工作。”

她注视着张北海的眼睛，无比诚恳：“医生说，我很难有孩子。这个我怕家里人担心，就没和他们说。你看，我们现在都谈婚论嫁了，我的就是你的，你能不能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现在就把我家的房贷一次性还清了？如果等我生孩子再还，我怕是等不到。”

张北海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我……我妈说……”

鹿南继续说道：“我在星海也谈过几个男朋友，都因为我不能生就分手了，后来我心灰意冷回老家，没想到还能碰到你们这样的好人家。”

“你谈过恋爱？”张北海叫出来。

“啊？”鹿南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我妈没说吗？”

这一段话虚虚实实，鹿南也不怕张北海去找赵秀娥对质。

她身体不好，她在星海市昏迷，她回老家考公，甚至那封诊断书，都是真的。

只是她看完医生没几天月经就来了，至于医生说没说过她生不了孩子，谁也无法求证。

还有男朋友的事，每次她妈打电话催她找有钱人，她都说有男朋友，不过没钱，有钱人看不上她。她妈问她要照片，她说没有，她妈问她叫什么，她就把电话挂了，于是她妈又将信将疑地发消息催她赶紧分手。

张北海的脸色立刻变得精彩纷呈。

鹿南轻声说道：“不过没关系，等以后我们结婚了，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还有……”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也知道鹿招招是我带大的，跟我也亲，我看你和你妈都很喜欢她，反正我生不出，不如让我弟把招招过继给我们，怎么样也比外面领养的好，你觉得呢？招招这孩子多乖啊，以后肯定会给我们养老送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