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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又见古剑 > 第507章 小兰倾心三两言,如沁心思沉甸甸

从欧阳府中出来之后,方兰生在远处看过一眼欧阳府的牌匾。

又再看了一眼。

最终还是低着头,领着一众小厮离开了。

众小厮瞧着这等情况,个个都有些迷茫。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

他家少爷是转性儿了?

然而,左想右想的,大家都不明白,为何方兰生仅仅只是去了欧阳府的内院一趟之后,整个人就跟夺了舍一样。

就连身上的气势都给变了。

想不明白,自然也就懒得想了。

方兰生慢慢地走在回方家的路上。

要说起来,这方家其实距离欧阳府可不近。

粗粗算来都差不多要跨越半个琴川了。

这漫长的路,加之这毒辣的太阳,实际应该是让人觉得烦闷又浑身是汗的。

但众小厮都在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方兰生却一丝汗都没有出。

甚至方兰生还觉得清凉。

或许...并不是太阳不够毒辣,而是心头凉意很甚吧。

这一路,方兰生想了很多很多。

从他和方如沁认识欧阳少恭开始。

一直到现在。

一切都若走马灯似的,在方兰生的心底流淌而过。

也许,是以前太过执着于一事一物,便仅仅只能看见那井口的天。

以为那就是天的极限了。

现在,从那井底一跃而出。

却发现,或许是错得离谱。

方兰生的心绪起起伏伏,连带着方兰生手上的那一串佛珠也在隐隐地荡着极为微弱的光。

来到方家门口的远处,方兰生停了下来,深深地望着方家的这一块可谓金碧辉煌的牌匾。

再一想那欧阳府极为朴素的牌匾。

许多雾霭,渐渐散去。

方兰生轻轻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眼睫微颤。

佛珠也正散出一些佛光,虚虚交缠着方兰生的手指。

只是佛光非常微弱,在这样骄阳刺眼之下,根本看不见罢了。

片刻后,方兰生深深呼出一口气,还是进了方家。

一进方家,方家的小厮就迎了上来。

“少爷,你回来啦?”一见方兰生这个鼻青脸肿的样子,一脸错愕,“呃...少爷,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这...”

方兰生挥挥手,挡住了小厮要上前查看伤势的手,满脸不耐烦:“别废话了,赶紧给我上药~顺便把脂粉拿过来~”

就站在方兰生身后的旺财,微微皱眉。

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当真被夺舍了?

旺财还没想明白,就被小厮的连连回应给打断了:“是是是~”

小厮应下之后,就从方兰生的房间往外走。

旺财瞥了一眼那小厮的背影,又对方兰生道:“少爷,那我去给你打盆水来洗洗?”

方兰生那不耐烦的态度散了很多:“嗯,去吧。”

旺财再看了方兰生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快步赶上之前的小厮。

小厮有些不解:“嗯?旺财?你怎么没在少爷身边儿?跟着我出来了?”

旺财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我去给少爷打盆水来洗洗~”

小厮紧紧皱着眉:“话说,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

旺财心头对方兰生的一切变化都有些没底。

原本他也不想做个长舌妇的,但此刻的他确实需要释压。

索性就遵循了内心的想法,右手虚虚握拳,捶了左手的手心一下:“嗨~今天这少爷的修仙病又犯了,御着搓衣板...”

舌头一顿:“呃...”

轻轻打了嘴巴一下:“怪我嘴欠,那是御剑,往欧阳少爷他们家去。但在半道儿上,遇到个面色很冷峻的少年。那家伙儿感觉像是少年侠客一类的,看上去冷冰冰的,只不过面色倒是一等一的好。那人瞧着少爷御着‘剑’,多半是从未见过如此御剑的人吧~似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少爷从他面前飞过,他十分淡定地就抓住了少爷的‘剑’。然后,少爷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就变成你看到的那样儿了。”

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弧度:“这次,颇为有趣的是,原本少爷很生气的,立刻就爬起来,一把夺过搓衣板,冲着那人就是叉着腰,一阵叫骂。对于少爷这个样子,对方没什么表情,直接打算走人了。”

一把拍上小厮的肩,捏了捏:“咱们少爷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怎么可能放过他?直接地就拦住他的去路,非要蛮横不讲理。”

收回手来,语气激动:“结果,忽然之间少爷发现他身后背了一柄剑,立刻就两眼放光,问他是不是剑客什么的,直接也不顾什么,挽着对方的手肘,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说这说那。”

语气回落:“那人居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少爷就被震开了好几步。接着,那人就好像使了什么戏法儿似的,蹭蹭蹭的,就不见了踪影。”

摸了摸下巴:“我估摸着多半对方应该是个武功比较高深的人,瞧他那体格儿,虽然见着是有些单薄,但是他那根本不似寻常人的步法,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微微摇头:“少爷见着他,简直就跟饿狼见着白兔似的。”

有些痛心,以及对那个少年剑客的同情:“呃...也幸好人家脾气比较好,否则...这后果可真的不敢想象。”

右手虚虚握拳,又捶了左手手心一下:“对于这人如此‘不解风情’,少爷还一阵气呢!”

语气恢复平淡:“后来,我们就去欧阳少爷家了。我们在外院候着,少爷去了内院和欧阳少爷叙旧。过了好一会儿,少爷才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这回来的路上,少爷还挺安静的,甚至没有御剑。”

音量一下拔高:“这可真够见鬼的!”

挠了挠头:“我都在想,是不是欧阳少爷安抚了他,还是什么的...呃...今天一天总之都够见鬼的。”

听罢旺财的絮絮叨叨,小厮抱臂环手,有些叹息:“说来也是,什么时候看见自家少爷这么‘柔和’过啊?”

旺财的双肩一耷拉:“哎~这些事儿也不是咱们这些下人该管的,赶紧做事吧~”

小厮点了点头:“嗯。”

很快,旺财和小厮就带着水盆和药箱以及妆粉回了方兰生的房间。

伺候方兰生更衣梳洗,上药抹粉。

方兰生瞅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旺财,这样应该看不出来什么了吧?”

“伤确实看不出来了~”旺财为难地皱着眉,“可是...少爷...你这脂粉铺得太厚了,一说话,脂粉都在往下掉,少爷确定这样二小姐看不出来?”

“算了~管他呢!”方兰生拍了拍掉在衣服上的脂粉,并不在乎,“我有事找二姐,你先去帮我问问,她在做什么。”

旺财的喉头滚了一下,又滚了一下,才挤出一抹为难的笑:“...少爷,不管你有什么事,最好还是别在这会儿去找二小姐啊~现在估摸着那摊主已经找上门来了。如果这会儿去...”

旺财的话并没有说完,但那脸上却将意思表达了个彻底。

方兰生拍去衣服上脂粉的手一顿,眼睫微微垂下,片刻后,才缓缓道:“...你直接去就是了,无论摊主来没来。”

略略一顿,又道:“就这样。”

旺财睁大了眼,几乎是完全不理解方兰生的决定。

顿了一顿,才好像回了魂:“...好。”

浑浑噩噩的,往屋外而去。

直到被那太阳给晒得皮肤刺痛,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

远远地往方兰生的房间那处看了一眼,眉心轻拧。

抿了抿唇。

或许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方兰生究竟发生了什么转变,导致这种几乎与往日背道而驰的行径,旺财最终也只是把那些忐忑和那些疑惑压在了心底。

很快,旺财回了方兰生的房间:“少爷。”

正坐在桌前发着愣的方兰生一下昂起头来:“怎么样?”

旺财快步来到桌前:“我刚刚前去,二小姐已经送走那个摊主了。这会儿,她正在账房。今天,算算日子,已经是月末了。下边儿的铺子,正把那些账册送到二小姐那里。这会儿,她多半应该是在看账册和算账呢~”

方兰生将旺财的话,在心头整理了一番。

缓缓地眨了一下眼之后,这才看向旺财,语气隐约有些飘忽:“...算账很难吗?”

“啊?”旺财一懵,反应过来方兰生在说什么之后,只余了讪讪地挠头,“...呃...这个啊...旺财不知道。只是每次约莫那些掌柜的把账册交给二小姐以后,二小姐总是从早忙到晚的,账房里边儿总是听到噼里啪啦的打算盘的声音。这样的情况,一般都要持续个三五天。这还是比较顺利的。如果账目有问题,二小姐可能还要辛苦个一两天呢~”

方兰生垂下眼,默然片刻后,站起身来:“...我去二姐那里,你找几个人,在账房外边儿看着,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旺财一怔,片刻后便跟上了方兰生的脚步:“...是。”

出了房间,主仆俩兵分两路。

虽然每一次闯了祸,方兰生都有些惴惴不安——明知道要被方如沁臭骂一顿,但又有些心安理得——无论方如沁如何臭骂,最终还是不会对他如何的。

这次,越发靠近账房,方兰生的心头竟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种平静像极了一种坦然。

但这种坦然却不是明知方如沁会原谅他的坦然,而是一种非常踏实的坦然。

方兰生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此刻的他,确实心头平静。

来到账房的门前,账房的大门紧闭。

方兰生就停在了门前。

此刻,方如沁正在房间里算账。

“啪...啪...”

算盘珠子一下又一下。

低声喃喃:“嗯?怎么不对劲?”

沉默片刻,感到疑惑:“...这从刘老板那里买进了九十匹绢布,是按照四十文一匹买的,这卖是按照一百二十文一匹卖的,这卖了十二匹绢布,应该有一千四百四十文入账,怎么只有一千四百文?还有这出账应有十二匹,还余七十八匹,怎的会对不上?”

房间中的方如沁,眉心拧得像一个死结。

房间外的方兰生,心头一阵滞涩。

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眸坚定地看向房门。

“叩~叩~叩~”

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方如沁头也不抬:“请进。”

方兰生得了应允,也就推开了门。

当屋外的强光一下射进房间里的时候,方如沁还有些不太适应。

微微抬手挡了一下。

又眨了眨眼。

方兰生一打开账房的门,就瞧见房间里高高低低的,堆了不少的账册。

再一想想平日里根本不会缺衣少食的生活,心头又是一颤。

方如沁渐渐适应了强光。

定睛一看,来者竟是方兰生。

“嗯?兰生?你怎么来了?”生了一丝惊愕,回过味来,把手中的毛笔往笔山上一放,“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提着罗裙就冲到方兰生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戳着方兰生的脑门儿,皱着眉头,絮絮叨叨,“...你怎么又闯祸了?那黄摊主都找到家里来了!你一天到晚的,就修仙修仙!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那仙有什么好修的?你看看爹...”

以往的时候,面对方如沁的臭骂和絮叨,方兰生总要顶嘴,总要和方如沁争辩。

但这次却就那么低眉顺眼地挨训。

方兰生如此情态,惹得方如沁竟渐渐收了声。

甚至这心头还一紧。

兰生这是...

怎么...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还是...

再仔细一看,方兰生竟然涂了脂粉。

这...

该不会是方家被黄摊主讹了吧?

方如沁的心头,那疑问如同烟花般炸开。

就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方兰生也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一个乖乖挨训的样子。

这让方如沁的心头更是一紧。

这...

方如沁几乎叫做是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游魂似的,声音极轻:“...兰生?”

方兰生慢慢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方如沁的眼睛:“...二姐,我错了。我...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以后我都不会这么做了。明天,我会回学堂的。”

方如沁睁大了眼,以手掩心,往后退了一步。

狐疑地打量着这站在她面前的方兰生。

方如沁甚至觉得此刻的世界有些玄幻。

看着方如沁震惊又狐疑的模样,方兰生心头一痛。

二姐...怎会如此震惊?怎会如此看待他?

这...

果然是以前错得太过离谱了吗?

方如沁即使把方兰生给上下打量了好几圈儿,却还是有种方兰生被夺了舍的感觉。

试探性地上前一步,拉过方兰生的手,只感觉到一片幽凉。

惴惴不安,又加深了些。

方如沁几乎叫做是难以置信,甚至眼中还微微有些湿润:“...兰生,你说的是真的?”

方兰生完全受不住此刻方如沁的眼神,微微别过眼去:“...少恭说的对,我是家里的男丁,的确应该承担起自己该有的责任。”

此刻,方兰生才是非常真切和实在地感觉到了他错得太过离谱:“我...我太任性了。”

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二姐,原谅我,好吗?”

方如沁的喉头一梗,欲语泪先流:“...也不知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债~”

方兰生赶紧从怀中掏出手绢儿来,给方如沁擦去眼泪:“二姐原谅我了?”

方如沁按住方兰生的手,十分珍惜地捧着方兰生的手,任由热泪继续滚落,微微摇着头:“兰生,二姐不要求你能够像少恭一样能干,只是希望你明白——你是方家的人,这个家里,有你一份责任。你是家里的男丁,二姐就算再能干,这个家始终是要交给你的。二姐...二姐现在更像是在赎爹爹这个甩手掌柜的罪。你要多读书,虽然你做不到像少恭一样博闻强识,但多读书对你有好处。二姐也不奢望你能考个功名什么的,也不希望你入朝为官,生意场已经够复杂了,官场更加复杂。你...你的性情并不适合那种地方。二姐只希望你能够有些见识,把方家上下打理好就行了。”

方兰生的眼泪也滑了下来:“...二姐,对不起。这些年来,辜负你许多。”

方如沁抬起眼来,虽然泪眼朦胧,却还是看见了方兰生的悔意。

但...

方如沁平复了一下情绪,用手绢儿擦去她的眼泪:“你这话莫非是少恭教你的?你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方兰生胡乱地抹去眼泪,看向方如沁的眼睛中,诚意与悔意交织:“不,这不是少恭教我的。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见得这样的方兰生,以及听得这样的话,方如沁的心头要说不欣慰,那肯定是假的。

她一直都希望方兰生能够真正接过方家的生意,接过方家的一切。

但...方兰生却心心念念的,都是修仙。

这...

分明方兰生不是她的亲弟弟,却有着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追求。

这...

也许应该归结于缘分。

但...

世俗就是世俗。

人想要跳脱世俗,总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

然而,这样的代价却是方如沁不愿意看见方兰生付出的。

或许是她拉拔着方兰生长大,便真有了那种慈母的心态吧。

不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心头,方如沁对方兰生的话,当然有些半信半疑。

但面上却是按了按方兰生的肩头:“二姐信你。”

方兰生的眼睫打了个颤,眼睛中既含着欣喜,又含着惊讶,最终却是弯了眉眼:“谢谢二姐。”

方如沁被方兰生那复杂的眼神怔了一瞬,很快又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哎~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到底我是你二姐,还是少恭是你哥哥。他的话,你总归要听得多些。我的话...哎...”

方兰生挽住方如沁的胳膊,摇了摇:“二姐~”

“好了~不说你了~”方如沁轻轻拍了拍方兰生的手背,“对了,让你去少恭家帮衬,如何了?”

方兰生一怔,眼睫迅速下垂,眼睛往他处地上看去:“他家里干净得连尘埃都没有,还需要帮衬吗?”

方如沁转头盯住方兰生的脸,眉头一下就阴云笼罩:“你没去?”

“...去了。”方兰生敏锐地察觉到了方如沁的审视,但却并没有回视,仅仅只是换了个说法,“但他家里真的没有需要帮衬的地方。”

方如沁完全不信:“不会吧?欧阳府那么大一个宅子,就他和桐姨,还有十个小厮,能够打理好吗?而且,我还听说,好像有人对他的医术非常感兴趣,想要纳为己用什么的。这...”

听见方如沁语气急促的絮絮叨叨,方兰生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二姐,你...

到底是有多喜欢少恭啊?

怎么...

可...少恭是那样一个体贴备至的人,是那样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你那紧紧追随的目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而一直以来...

少恭都是那样温暖的,却淡淡的。

就好像少恭一直都是一轮太阳,但却是冬天的太阳。

虽然应该是温暖的,却因为处于冬天,总归被那寒气包裹,温度被削减得仅仅只剩了一丝一毫。

这样的少恭,二姐,你确定其对你真的是有男女之情吗?

在没有听闻少恭有那样一段经历之前,那样一段琴瑟和鸣之前,他也原本以为,少恭对二姐是有感情的。

只是因为读书人嘛,觉得将这些情感之事宣之于口有辱斯文,遂嘴上说的少,实际行动多。

而在听闻那些事情之后,他才恍然间发觉,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他们错了。

少恭不是个感情迟钝的人,也不是个不明白男女之情的人,不是个不懂阴阳大道的人。

只是因为少恭的心中早就有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便对那弱水三千,再不会动心。

少恭...其实是个看上去温柔似水,却深情如许的男子。

这样一个人...

方兰生的心头,当然溢满苦涩。

但他却强硬地将这些苦涩一一压住。

硬是用一种甚至是带着安抚的语气道:“二姐,你别担心了。少恭家,我确实去了。但他们家确实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就连花盆那些都被那些小厮擦得透亮的,确实是不需要我们额外去做了。今天我去,只是见着他了,没见着桐姨。他正在家里打理他的那些花花草草,我去的时候,他正在修剪。那些小厮也把他伺候的很好。没见着他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略略一顿,又道:“二姐,这江湖上的传言,有几句是能够信的?少恭他们家本来就是世代行医,且也出过不少的名医,有人对他的医术感兴趣,这不也是非常正常的事吗?少恭他就算被缠上了,他那么聪明,肯定也有办法可以脱身啊~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欧阳府里呆着吗?他完全没事。”

“说来也是。”方如沁想了想,那惴惴的心还是平静了下来。又拍了拍方兰生的手,嘴角带笑地看向方兰生,“正好,最近木荷镇的顶级金边荷叶收割了。我已经派人前去购买了不少,明天人就应该回来了。你刚好就把金边荷叶给少恭送一份过去。最近天热,他那边虽说比较边远一些,没有那么热,但这暑热却也是扰人。这金边荷叶是荷叶中的顶级圣品,清凉消暑的妙物。他应该需要。”

以往,对于这样的委派,方兰生当然是积极的。

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眼睫低垂着。

那双眼睛就看着地面。

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方如沁。

瞧着这方兰生的反应,方如沁不由皱了眉头:“怎么了?”

方兰生心头一沉,抿了一下唇,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深深地看着方如沁的眼睛:“...二姐...这东西非送不可吗?”

方如沁微微后仰,虽然不太明白方兰生为何这样看着她,但她的答案是肯定的,也是不需要经过思考的:“当然。”

方兰生收回手来,走到方如沁的对面,与方如沁面对面,微微皱眉:“二姐,这东西是因为我们家有需要,你才买的,还是特地为了少恭买的,只是冠以了他应该需要,他应该尝鲜的名头,让人送去的?”

方如沁不由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她完全没有想到,方兰生竟然会这么问。

也没有想到,方兰生竟然会敏锐到这个地步——将她心中深藏着的那一丝见不得光,就如此地在烈日下曝光。

微微别过眼去,生怕方兰生再说出些什么惊悚的话来。

感觉到方如沁的回避以及抵抗,方兰生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慢慢变冷:“二姐,你当我很傻吗?你对少恭的情谊简直就叫做是八仙桌上放灯盏——明摆着的事。二姐喜欢少恭,从我们姐弟俩见他第一面开始,我就发觉二姐的目光,只要少恭在的时候,永远都落不到其他地方去。少恭这外出游历的几年,二姐把他家当自己家一样的打理,甚至少恭他家的很多事都是二姐操办的。二姐,你对少恭的心意,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明白二姐的想法,我也希望他能做我的姐夫。”

眼中痛苦翻涌,声音滞涩,开口艰难:“可...二姐,你可曾想过,也许你的一番情谊,也让少恭为难?”

方如沁以手掩心,眼睫打着颤:“...他...他怎会为难?”

方兰生双手攥拳,眼中的痛意更甚:“他怎么不会为难?”

方如沁低下头,掩住心中的恍然和不安:“这...男未婚,女未嫁...”

方兰生喉头一梗,声音更加暗哑:“你怎么知道他男未婚,女未嫁...”

“什么?!”方如沁瞪大了眼,看向方兰生,总想从方兰生的脸上看到一丝说谎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有。有的仅仅只是方兰生对她的心疼,“这...”

瞧着方如沁那因震惊而摇摇欲坠的身子,方兰生赶紧扶住:“二姐,小心。”

纵横商海多年的方如沁已经从方兰生的种种反应中,明确地知道了答案,当真遍体生寒:“我没事。”

然而,颤抖的身子和发颤的声音,以及低垂下的头,完全暴露了她的难过。

方兰生只得走到方如沁的身边去,环住方如沁的肩,让方如沁靠在他的肩头,不至于就这么独自去承受心碎的滋味。

方兰生也有些哽咽:“二姐,你就没发觉吗?少恭对所有人都很好,好到几乎都能让人人感觉就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性情恬淡如水,待人温和有礼,说话直入人心,言谈优雅动人,人又长得绝妙,那琴也弹得动人心魄,加上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他确实很难很难让人不喜欢他。可他对每个人都这样,二姐真的确定,少恭对你是不一样的?”

方如沁紧紧抿着唇,泪水从眼角一次又一次地滑过。

方兰生的嘴角艰难地勾起,有些自嘲的味道:“你看,就像我这样的泼皮无赖,他又何时红过一次脸?就连我对他恶作剧,他也一笑置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待我都如此,他待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方如沁紧紧地按着心口,仿佛这样就能不疼了:“...他确实待所有人都很好。”

方兰生有力地捏了捏方如沁的肩头,传递着属于家人的支持力量:“正因为他待所有人都很好,那么他对别人究竟有多深厚的感情呢?感觉他像是一个大爱无疆的人,分给每个人的感情都是一样的。或许这也和他们家世代为医有关系。他从小就接受众生平等的教诲,他又是个温驯孝顺的人,他...那样一副性子,既有可能跟他爹爹的教诲有关,也和他本身就性情温和有关吧。”

方如沁张了张嘴,却发现她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心口在漏风:“...他...”

方兰生扶着方如沁来到矮榻坐下,缓缓道:“...二姐,不瞒你说,今天我去寻他,原本是和他抱怨今天一不小心就撞了黄摊主的摊儿,很不高兴这件事的。他也只是温温和和地听我抱怨,并未讲一句我的不是。之后,我抱怨完了,他还说,我应该多体谅体谅二姐,二姐很不容易,我不应该让你担心的。那时,听他这么说,我想着二姐喜欢他那么多年了,但却不愿说出口,且二姐的年纪都到了风华正茂,很多媒人上赶着说媒的年纪,我不想二姐继续等候下去了。并且,我那时感觉,或许是因为他接受他们家那种家风的熏陶,所以觉得感情的事情很难以启齿,我就想着帮你们一把。于是,顺势我就说,你要是当我姐夫的话,我二姐也会轻松许多,而且,我也会听你的话的。听了这个事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跟我说,他要讲的事情,或许会伤害到你。当时,我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还质问他,他要做什么,就要伤害二姐。他跟我说,他早就和其他人共结连理了。当时,我都被他吓傻了。我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和其他人共结连理了。毕竟,这些年中,他们家的事情我们家都有参与,根本没有听说这么个事情不说,无论如何,凭借着两家的关系,这喜酒总该有我们一杯的。可从我们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他并没有指腹为婚,也没有未婚妻什么的。从我们少年时期相识,一直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又怎么会是真的?后来,他告诉我,他是在外游历的那几年,出海去,偶然间误入蓬莱仙岛,与蓬莱仙岛上国主的女儿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很快就与其在其父的主持下,共结连理,成为该国的驸马了。只是,此事不能外传,故而大家都不知道罢了。他还曾把他岳父和他父亲之间往来的信件予我看,那字迹确实是他父亲的。他似乎随时都将那些往来的信件珍而重之地放在身边,他...或许对于他父亲的离去,却又没有见他父亲最后一面而感到愧疚吧,也或许他对那个公主的感情很深厚吧,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都要珍藏。他说了,他只是暂时在这里呆一些时候,不会长久居于此处的。很可能,他只是回到中原来闲适一段时间,他终归还是要回去的。而且,这欧阳家世代为医,我们家却从商,这之间...”

舌尖一滞,目光深沉,沉沉叹道:“二姐...我们都一样,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过日子。你期望少恭与你缔结秦晋之好,我期望能够像爹一样无拘无束,修仙游历。我们都走在了错位的人生上...”

语气慢慢恢复平静:“少恭说,原本这事不该告诉于我,若是此事外传,他必然会遭到他岳父的责罚。但他还是选择告诉我,他说你很好,他不值得你这么好的人为他等待下去。并且,若是他真的接纳你,你也只能做妾室,这是对你很大的委屈。如此,就算他要遭到他岳父的责罚,这样的责罚他接下便是。”

眼睫微颤:“他...在那一刻,让我感觉他不像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少恭了。我...从未想到在他的身上居然这么有男子气概,这么有担当。”

目光下错:“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面露惧色的样子,好像这件事在他岳父那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说不定少恭和那个公主在一起,那个公主的爹还以此作为他和公主在一起的前提条件什么的。”

看向方如沁的那艳丽的罗裙:“感觉上,他好像还挺怕他的岳父的。也不知他这么做,到时候在他岳父那里,又会领取怎样的惩罚了。倒是希望那个公主能够替他求求情,否则...”

眼睫打了个颤,喉间有着微微的滞涩:“我...仔细想了想,少恭的经历和他的为人,以及他对我说过的话,我觉得我曾经错了很多很多,我希望能够弥补,我也希望能够从已经走歪的人生路上,回转。”

方如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很在乎她吗?”

方兰生眼眸一暗:“...应该是吧。”

方如沁一怔,继而闭上双眼,任由眼泪落下。

方兰生就那样揽着方如沁的肩,安安静静地陪着。

他知道,忽然之间知道这样的事,他这个一心都扑在欧阳少恭身上的二姐,接受起来是很困难的。

但再困难,也要去慢慢接受。

毕竟,有些事,确实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感觉到方如沁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方兰生这才从怀中取了一张丝巾出来,给方如沁擦去脸上的泪光,声音都放得轻轻的,像是怕又触动了溃堤的弦:“二姐,我听旺财说,现在是月末了,下边儿铺子的掌柜们都把账册交上来了。二姐,教我算帐吧~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方如沁抿了抿唇,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却还是哑声道:“...好。”

方兰生扶着方如沁来到书桌后坐下。

方如沁整理了一下心绪,捡了些粗浅的账房知识,随口说予方兰生。

其实,此刻的她,心里仍旧在发生着剧震。

虽然心头确实有方兰生懂事了,就教着方兰生生意上的事,逐渐脱手的打算,但方兰生一直都不懂事,遂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搁浅。

而现在,分明她应该欢喜方兰生的主动讨教,但...

现在她却是心境极为复杂。

既有些欣慰于方兰生的主动,又有些在逃避似的避开方才方兰生带来的消息。

她喜欢了欧阳少恭那么多年,哪里是...

其实,哪怕欧阳少恭让她做妾室,她也愿意,只要是在欧阳少恭身边。

但现在...

欧阳少恭却连这样的一丝机会也掐灭了。

她...心头当真痛极了。

现在有个占有她精力的事情,倒也是个好事。

只是...

兰生他...

怎么...

怎么会...

难道以前...

这...

方如沁的内心更加复杂了。

草草讲了个大概,方如沁就将方兰生遣走了。

一个人独自呆在账房中,紧闭大门。

现在,那一本又一本账册,密密麻麻的一大串数字,仿若一下就变作了妖魔鬼怪,要将她吞噬。

她只能伏在书桌上,什么也不看。

然而,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她的心,声音不断,太过嘈杂,怎么不觉得那账本上的数字们正群魔乱舞呢?

但她的心确实乱极了。

被遣走的方兰生,走到远处,看了那紧闭的账房大门一眼,又低下头去,脚步沉重地回了房。

这一夜,姐弟俩的心都很复杂。

倚着窗,看着同样一轮月亮,目光深沉。

·这一章是接《琴心道过往,公主许深情。小兰心中沉,终是弃初心》内容的。正式开启越苏江湖线。

·八仙桌上放灯盏——明摆着的事。【歇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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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小兰倾心三两言,如沁心思沉甸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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