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第35章 第 35 章

梅琳的玉镯被韩澈收了起来，那只玉镯不是什么传家宝，当年他爸韩明远用第一桶金拍来送给他妈妈的礼物，两人的定情信物，年龄比韩澈还大。

这是他妈妈对他的尊重，但并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出于私心韩澈不想让杨又恩因为一个见面礼感到压力，昨天的见面对她来说，确实算不上美好。

彭冉陪着梅姨玩了两天后将人送上了飞机，期间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过韩澈和杨又恩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她们都不是爱指手画脚的家长，以目前的现实条件没办法明确支持，但也做不到将萌芽扼杀在摇篮里，只能顺其自然。

杨又恩这时候倒是没心没肺，每天戴着韩澈送她的耳钉在彭冉面前晃。彭冉只能装看不见，不问一句耳钉哪来的，只交代开学以后摘了不准戴。

杨又恩再不想接受也只能面对又要开学的现实，因为期末成绩突飞猛进，加上她总有一些莫名的狗屎运，高二分班结果公布时，杨又恩发现她居然进了文科重点班。

虽说是全市排名倒数第一的高中的重点班，按照高一期末成绩她在重点班倒数第二，但那也是重点班，至少在她后边儿还排了六个文科普通班。

得知这个消息反应最强烈的是杨月，就好像很多年前往地里扔了棵小树苗本以为要旱死了，突然有天发现它自己往上窜了窜，这说明浇点水还有得救。

破天荒头一回，杨月放下生意，将一岁多的小儿子留给保姆，专程跑回来就为参加杨又恩的开学家长会。

为了方便家长顺便给自家孩子报道，家长会就安排在开学当天，学生在宿舍办理完入住领了书就没什么事了。

大部分学生会按照课程的主次将不太能用到的书先拿回宿舍，杨又恩则是原封不动地堆在了桌子上，拉着杨梓宁肖潇躲到操场树荫下乘凉了。

家长会无外乎班主任先介绍各科老师，再鼓励各位家长督促自家孩子好好努力，要相信二中是有希望的，孩子们是有希望的。

或许大多数家长早已习惯了班主任的这套话术，他们固执的认为，能来这个学校早就决定了未来，再努力也只能把他们送进专科学校学个一技之长。

但第一次来参加家长会的杨月听进去了，她翻了翻二中历年的毕业情况，发现考到好学校的基本都是二中艺术部的学生。

家长会结束后她特地等了等班主任，想问问班主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杨又恩这棵小树苗再窜一窜，起码窜上本科线。

班主任姓王，是杨又恩的数学老师，早在开学前就看过了各个学生的高一成绩，对于杨又恩那永远个位数的数学成绩印象深刻。

不过他还处于相信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努力的老师这个阶段。所以充满信心的再次告诉杨月，杨又恩是有希望的。

之后他又说，为了以防万一，家里有条件的话可以考虑让她学一门艺术，将来可以参加艺考，这样保个本科没什么问题。

杨月一想艺术部的音乐、美术、体育三个科系，再结合杨又恩的自身条件，唱歌唱不到调上，美术八字不合，自从小学被美术老师打了一板子，再没上过美术课。就剩体育还能试试，但以她那性格学体育，就是为街头混混培养人才。

她又问王老师，除了这三科还有哪些能参加艺考，王老师大致介绍了一些后，杨月另辟蹊径给杨又恩定了个编导，当机立断，出了校门就给她报了个周末培训班。

等到晚上疯了一天的杨又恩回酒店，杨月只通知她周末记得去上课。

杨又恩果不其然一口拒绝：“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杨月不用想都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她正坐在杨又恩的沙发上给客户发消息，闻言只是扫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气定神闲地开口：“你看上韩澈了。”

杨月声音不大，语气却非常笃定。

杨又恩没想到杨月会转换话题，不过丝毫不扭捏直接承认：“是。”

杨月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抱胸打量着杨又恩的脸，她手往杨又恩耳朵的方向指着说：“那是他送给你的吧。”

这次杨又恩有些意外了，杨月连自己穿什么衣服都没印象，更何况是这种细碎的首饰。

杨月看着她的反应接着说：“你就不说了，你姐不会花一万就为了给你买一对耳钉。”

她的诧异完完全全暴露在杨月面前，并且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带着嘲讽的笑意。

杨月平静的告诉她：“这就是差距，懂了吗？”

她比梅琳直接多了，从不会点到为止，反而更擅长撕开美好的表象。这句话说得不温不火，但杨又恩与杨月较劲多年，条件反射感受到了危险。

杨月好心为杨又恩解释：“当然，以我们家的条件，给你买十对八对也就是个零花钱，但你跟人家韩澈比，还真不是钱就能解决的事。就冲他送你对耳钉，你却连这牌子都不知道，就能说明，你们见识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儿。”

杨月目睹杨又恩脸色越来越差，看向自己的眼睛都瞪圆了，还是稳稳坐在那继续说：“更不要说以他的学识，将来最不济也是回上海接他爸的班儿。你呢，一天天好吃懒做，混吃等死，你连你爸的班儿都接不了。他找你能有什么好？”

如果说杨又恩遗传到杨月的最大特质是什么，那一定是戳人心窝子的本事。

气得杨又恩张嘴便说：“我没见识是因为我爹妈也没见识，人家学识高是人爸妈教的好。再说我不混吃等死就能接班了吗？我要接了班儿你儿子不得要饭去。”

杨月面无表情看着她说：“所以让你去上课就去上，你要是努努力上个大学出去见见世面没准儿你俩还有点戏，要想一直这么混下去我也不拦你，将来就在这儿随便找个人嫁了祸害的也是那一家。”

杨又恩上前一步，俯下身直视杨月的眼睛咬牙切齿说：“你就是再看不上我，也把我生出来了，现在后悔了？晚了！”

她扯起笑脸，努力换上轻快的语调，“想把我随便塞给谁了事啊？我死也不嫁人，我就阴魂不散的在你跟前晃，祸害完你，再祸害你儿子。”

说完她狠狠瞪了杨月一眼，转身往出走，手刚摸上门把手，杨月冷冷的强调和说出的话逼得她停下了脚步。

杨月看着门口的背影说：“你现在喜欢韩澈，我当你青春期叛逆，但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一句，不要脑子一热什么事都做，不然我怕你到时候想哭都找不到坟头。”

下一秒，摔门声响彻走廊，连带着桌子上的水杯都跟着颤了颤。

杨月放松了肩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韩澈找到杨又恩的时候，她正蹲在酒店一条街的路口打车。

韩澈下车蹲在她面前问：“准备去哪儿？”

杨又恩低头看着地面瓮声瓮气回：“回学校。”

韩澈抬手看了眼时间，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后轻声说：“走吧，我送你。”

杨又恩慢慢吞吞站起来，等韩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又低着头爬了上去，韩澈发动车子出发后她便一言不发看着街道。

杨月说出的话很难听却针针见血，杨又恩学习不好但她不傻，正是因为她一点就透，所以才会气急败坏摔门离开。

韩澈不知道杨又恩和杨月是因为什么吵架，此时看着杨又恩搭在车窗上的右手摩挲着耳钉发呆大概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车停到校门外，韩澈下车后先带杨又恩去了超市。

临近下班，超市除了营业员就没别人了，韩澈推着推车走在前面，杨又恩没什么表情的跟在身后。

看她目光虽然放在货架上，但眼神涣散就知道又神游天外了，韩澈便自己看着给她选了两大袋，一包是给杨又恩准备的，一包让她分给舍友吃。

将人送到校门口，韩澈准备把零食递给杨又恩，杨又恩伸手接之前先把有些挡视线的头发别在了耳后。

韩澈微微俯身看了看她的耳朵，耳垂上戴着自己送她的那对耳钉，耳钉下的浅红蔓延了整个耳垂。

韩澈视线又往上挪了挪，同样微红的还有她小鹿一样的眼睛。

韩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在学校也要开开心心的，不要胡思乱想，临走之前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伸手揽过杨又恩，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给了她一个绅士但又充满安全感的拥抱。

路灯投射下，一高一矮两个影子，高的那个明显配合着另一个的高度慢慢靠近直到合二为一，杨又恩差点儿没忍住又红了眼眶，见状赶紧在韩澈胸口压了压，等韩澈放开她后头都没回进了校门。

韩澈站在校门外看着她进了宿舍楼才回到了车上，对着昏暗的路灯，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着方向盘。

杨月第二天便飞回了西宁，临走前给杨又恩来了条短信，依旧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杨又恩：生活费放你姐那了，我跟她说过了以后酒店没你房间，周末回家住。

杨又恩看着短信气得差点把新换的手机砸了，嘴硬地跟杨梓宁和肖潇说着打死也不去培训班。

周末下午杨又恩趴在床上来回滚圈，滚两圈便停下看一次时间，碰巧韩澈打电话过来，杨又恩条件反射接起，韩澈直截了当得说送她去培训班。

杨又恩嘴硬着回：“我没说要去啊。”

韩澈象征性地劝她：“我还挺好奇编导具体是做什么的，你去看看，有意思的话回来给我讲讲，要觉得没意思随时出来。”

杨又恩一想也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瞅一眼不喜欢大不了走人就完了，她顺着韩澈给搭的台阶下来了。

第一节课很简单，只是做一些课程普及和未来就业方向，之后就是放电影然后聊聊观后感了。

三个小时后，杨又恩在停车场找到了韩澈的车，一上车就迫不及待跟韩澈分享上课内容。

杨又恩：“韩澈，你知道荷叶边是因为谁而成为时尚的么？”

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韩澈措手不及，他往杨又恩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明显兴致不错认真作答：“不知道，谁啊？”

杨又恩故作高深地说：“奥黛丽赫本。”

又问韩澈，“你知道奥黛丽赫本吗？”

韩澈对电影了解不深，但不至于不知道赫本，随后他说：“不知道。”

杨又恩兴致更高了，半个身子扭转过来，看着韩澈开始普及知识：“是一位英国女演员，演过很多经典电影，在每一部电影里都很美。今天老师给我们放的是其中一部，然后跟我们说，就是因为她在电影里穿了荷叶边的裙子，之后荷叶边就被很多人模仿，还传到了现在。老师说这就是电影的力量。”

韩澈一边开车一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杨又恩又接着说：“我才知道原来电影里除了编剧导演和演员以外，还有那么多看不见的工作人员和工作流程。她还讲了每个岗位是做什么的，连给导演端茶倒水都有个专业名称，还有学什么专业对应的是哪个岗位。我心想端茶倒水能有什么难的，不学我都会。但那老师说等真的进入社会，实践起来就会发现里边儿都是门道儿。有些看得是技术，有些是人脉还有些是经验。这话说跟没说一样，我觉得这老师自己都含含糊糊的。”

讲到这儿杨又恩想起杨月跟自己说报班儿的那天，她又忍不住吐槽杨月：“我看我妈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为了给我找个事儿做正好碰上了。”

韩澈扭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刚不是还说讲得挺好的么？”

杨又恩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说：“她说以后上课是看电影和讲一些基础，应付能通过考试就行，真有兴趣未来想干这个的，大学再去考虑。放电影是不错，但培训班都要应付考试就没意思了。”

韩澈不置可否，之后问杨又恩：“那今天听完，你对哪些岗位感兴趣？”

“那我哪知道，我就觉得电影好看。”说完她又想起了老师的话，便补充道：“不过，那老师说我可以考虑去考表演，以后做演员。”

韩澈听她这么说，趁着等红绿的空档撑着脑袋将杨又恩上下扫了一眼，心想这老师专不专业不一定，眼光还是不错的。

他顺势问杨又恩：“那你怎么想的，喜欢吗？”

“不喜欢。”杨又恩果断给了回应，然后又捏起自己两颊上的□□不经心道，“得长得多漂亮才能做演员啊，你记不记得吴旭带来的那个monika，那都美得不像个活人了。”

韩澈被她的动作逗笑了，表情严肃地说：“也不一定，不是所有演员都要求好看，比如喜剧演员，你就挺合适。”

杨又恩闻言瞪了韩澈一眼：“喜剧演员怎么啦，你看看宋老师，人家被那么多人喜欢是因为好看吗？是因为讲话有意思。”

韩澈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又回归正经，认真点着头：“那你更合适了。”

杨又恩听出了韩澈的调侃，抬手准备往他胳膊上拍一巴掌，手都举起来了反应过来他正在开车，又默默准备放下去。

韩澈余光正看着她，见她手顿在半空，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对着她挥了挥笑着说：“别动手，我不说了。”

杨又恩顺势放了下去，吊着眉毛眼睛瞪得溜圆冲韩澈恶狠狠来了句：“再废话就揍你！”说完身子一扭坐正了，双手抱胸只扭着头瞪他。

她那样子像个被剪了指甲的小猫，看着张牙舞爪的，其实没有一点杀伤力，还非得摆出一副山大王的架势，看得韩澈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下去，但又担心把猫逼急了，只能掩着嘴佯装咳嗽。

韩澈一通咳嗽把自己以往清冷高贵的样子咳没了，好一会儿咳累了又恢复了平时的懒散姿态，手搭在车窗上无意识点着，又往副驾看了一眼，杨又恩估计也是瞪的没意思了，脸上神色恢复如常。

车停到酒店门口，韩澈没下车看着杨又恩说：“这培训班你要是觉得还行就接着去，要觉得没意思就别去了，看你自己，别因为跟家里人较劲，决定去或者不去。”他一副慵懒腔调，眼神里却带了几分认真。

“去年在露台上你说，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未来有一天一定会知道的。上学不只是为了大学和学历，它能让你的未来拥有更多可能性，也能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是他俩认识以来，韩澈少有带着成年人的成熟和过来人的引导，但杨又恩默默听着，没有丝毫被教育了的反感。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杨又恩还是坚持每周末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