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第15章 第 15 章

华子还处在被围堵的震惊中，刚回神扭头看见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大龙，对方拽着衣领一甩便将自己甩到了地上。

华子当即抱头，在大龙一脚即将踹上身的时候快速开口求饶：“大龙哥，别打了，我是华子，我爸是李仁国，咱们见过。”

无奈还是没赶上大龙抬脚的速度硬是挨了一脚，好在只挨了一脚，大龙将华子提溜起来看了看脸色更差了：“他妈的居然是你。就是你挑事，啊？”

李明夏本想上前替华子解围，脚刚踏出去就被李川等人堵住去路，各个凶神恶煞的盯着，李明夏只能抬起双手退后。

华子抱着头不敢看大龙，一个劲儿道歉：“大龙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是你朋友，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大龙将华子拽到杨又恩面前道：“你他妈看清楚她是谁，她是你姑奶奶，敢带她出去玩，你带一个我看看？”

华子见状赶紧双手合十对着杨又恩赔笑：“姑奶奶对不起，是我眼瘸，我嘴贱，对不起对不起。”

杨又恩对于这种迫于形势的道歉没有什么好感，厌恶的看了华子一眼便转头看向韩澈。

大龙也跟着看向韩澈叫了声“澈哥”，询问韩澈的意思。

韩澈看着华子轻飘飘的开口问：“你配吗？”

华子赶忙摇头：“我不配，不配，饶我一回，以后见您我绕道走行吗？”

韩澈点点头示意大龙松开华子，又看了李明夏一眼道：“车我修，带着人滚吧。”

李川等人见韩澈发话放人了才让出条道，李明夏看着韩澈摇头道：“输了就是输了，车我们负责，今天对不住。”

说完不慌不忙走到华子面前拉着人离开。

众人注视着李明夏和华子上车离开，又一齐回头看向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韩飞的反应，看着自家大哥脸色还算好看，这才齐齐暗自松了一口气。

韩飞看着惨遭黄沙蹂躏的霸道，车身被盖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笑着调侃韩澈：“早知道我应该送你五菱宏光，抗造，爬坡比霸道有劲儿。”

李川跟着附和：“真看不出，澈哥玩车这么厉害，真长见识了。”

韩飞自豪道：“那是，咱澈哥那可是没成年就敢玩地下赛车的选手。当年......”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哀嚎惊得浑身一抖。

众人扭头就看见彭冉沉着一张脸，手里拧着杨又恩的耳朵，而杨又恩则被拧得终于有了血色，整张脸涨得通红，龇牙咧嘴的叫喊着。

彭冉冷着脸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说完看了韩飞一眼，拽着杨又恩上了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韩飞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赶紧跟着上车。

一群人亦步亦趋跟着上车，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

酒店五楼的走廊里充斥着杨又恩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听得门外的大龙等人一阵阵牙疼，手上不停地摩挲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勇气敲门解救杨又恩于水火。

韩飞熟知彭冉对付杨又恩的套路，听着杨又恩明显扯着嗓子的喊叫就知道小丫头片子带了几分演的成分。

看着老实巴交真为杨又恩捏了把汗的兄弟们，故意咳嗽了一声道：“我突然想起有笔账没收，来几个人去一趟。”

大龙等人一听哗啦啦全转身往电梯口冲，第一次工作的如此积极有干劲儿，顷刻间门口只剩下了韩澈和韩飞。

韩飞难得见韩澈游移不定，茫然的表情，忍着笑意尽量表现的沉痛万分，拍着韩澈的肩说：“那什么，你嫂子平时不这样，这次是真气狠了，估计小屁孩得有个五六七八天下不了床了。”

说完还叹着气摇了摇头然后看都不看韩澈便大步离开。

韩澈听着杨又恩的鬼哭狼嚎终于理解了当初杨又恩宁可开口求自己都不愿意被彭冉发现打架的心情，他抬起手放在房门上半天却怎么也敲不下去，只能再次落下，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脸都快笑开花的韩飞。

夜晚，华灯初上，韩澈提着一袋子零食和水果来到露台，看着杨又恩房间的灯还开着，便从袋子里拿出颗棒棒糖敲向杨又恩的窗户。

没一会儿，窗帘哗啦拉开，杨又恩探头看了一眼便走了出来，两条腿迈得绵软无力，一手扶腰一手扶墙，颤颤巍巍活像九十岁老太太。

韩澈虽心怀内疚自认是自己连累了杨又恩，但看到杨又恩滑稽的走路姿势配上那张依旧拽的不可一世的脸，没忍住笑了出来，换来杨又恩一个翻到头顶的白眼。

杨又恩扶着腰坐下，没好气的问韩澈：“找我干嘛？”

韩澈将袋子隔着栏杆递了过去，神色认真了几分：“今天是我没考虑那么多，害你被你姐收拾，抱歉。”

杨又恩不在意的挥挥手：“是我自己闯的祸，跟你没关系。”

说完又别别扭扭的开口道：“谢啦，帮我出气。”

韩澈隔着栏杆也坐到了凉椅上，转头问杨又恩：“伤得严重吗？”

杨又恩将袋子里的水果翻出来摆在桌上，看到有自己喜欢吃的葡萄和提子便一股脑儿打开将两种水果混合再装回两个果切盒，然后将多的递回给韩澈。

听到韩澈的问题后反应了一下，想到韩澈等人可能是被自己高分贝的惨叫吓到了，便摇头解释：“还好，今天这种程度睡一觉就好了。我都吐成那样了，我姐舍不得下狠手。不过，平时我姐是真的狠，治得我看见她都能腿打颤。”

韩澈忍俊不禁，好奇的问：“这么怕你姐？”

杨又恩丝毫不觉的丢脸，毫不犹豫猛点头：“当然，那可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韩澈跟着点头：“难得。”

杨又恩往嘴里塞着葡萄问：“什么？”

韩澈解释：“难得小太妹也有被治得服服帖帖的时候。”

杨又恩又白了韩澈一眼纠正韩澈的用词：“我不是小太妹好么。”

韩澈敷衍着点点头像是没有看到杨又恩的白眼，看杨又恩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嘴里塞葡萄，连皮都不吐吃得津津有味，不由跟着塞了一颗，结果发现糖分太大吃了一颗便结束了，坐在夜幕下无所事事地放空自己。

杨又恩三下五除二干完了一盒果切，随着韩澈的目光看向夜空，再看看对方无神的双眼，眼神中虚无缥缈什么都抓不住，便问韩澈：“你不开心啊？”

韩澈回头看着杨又恩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没什么表情。”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杨又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碎碎念着你还知道自己平时什么样呢？

但想想今天看到的韩澈的另一面，心理上觉得跟他亲近了许多，忍不住关心：“你偶尔不这样，比如今天赛车的时候。”

韩澈像是又有了聊天的兴致，调整了姿势认真听她说话。

杨又恩隔空在韩澈脸上比划着：“你开车的时候，脸上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也不会吊儿郎当的，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眼睛里带着光。”

韩澈被杨又恩的形容逗笑了，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夸奖，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杨又恩以为韩澈至少会有来有往的聊几句，没想到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她只能再次试图找到可聊的话题。

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对方可能会开心的话题，便再次开口问：“对了，你为什么学建筑啊？”

韩澈其实第一时间就听清了杨又恩抛出的问题，但还是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家里是做这个的。”

“那你喜欢吗？”杨又恩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很快便脱口而出了自己的疑问。

韩澈慢悠悠的回：“不喜欢，也不讨厌。”

“那为什么不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呢？你的成绩明明那么好。”

韩澈想了会儿才摇着头道：“没有喜欢的。”

杨又恩惊讶：“三百六十行，没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韩澈点点头回答：“嗯。”

“赛车呢？也不喜欢？”

“赛车只是爱好。”

“爱好不就是喜欢吗？喜欢为什么不做？”

“爱好和工作是两回事，工作不是只靠喜欢就可以维持一生的。”

“不靠喜欢靠什么，工作一辈子就已经够痛苦了，不选个自己喜欢的，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活的多拧巴？”

韩澈被杨又恩的三言两语堵的回答不上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丫头解释，又或者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自己也没有当成一个命题去想过。

他的人生在小学时期就已经被规划好了，被做房地产的父亲，当然还有欣然接受的自己。

唯一可能脱轨的分岔路也被自己亲手堵死了，赛车和叛逆期一起猝不及防的开始，干脆利落的结束。

人生再次回到了预行的赛道，读什么样的大学，学哪个专业，甚至未来先在哪座城市打基础，再去哪里发展都已经安排的清清楚楚。

所以当他爸韩明远在高考前第一次提出报考建筑大学的建筑专业时，韩澈欣然接受，丝毫没有将自己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这些小事列入可影响结果的因素内。

这在同龄人中可能会被误认为韩明远是一个强势**的父亲，或者韩澈在一个完全没有自我的家庭中长大，但事实并非如此，韩澈自认自己确实是没有自我的那一类人，但那是自己的选择，与父母无关。

只不过他从来懒得解释，因为在他看来，对不重要的来说，怎么评价自己并不重要。

韩澈反问杨又恩：“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可多了。”

杨又恩把拉开零食袋一一举例：“比如我喜欢吃葡萄，提子，不喜欢橘子，棒棒糖我喜欢荔枝口味，不喜欢牛奶味，面包我喜欢豆沙味的，不喜欢肉松椰蓉的，还有我喜欢吃辣，不喜欢吃醋，喜欢吃粉不喜欢吃面，喜欢一切素食不喜欢荤菜.....”

韩澈忍不住笑了，小朋友的喜欢和讨厌都很简单：“挑食小心长不高。”

杨又恩听后挑衅的抬起自己的两条大长腿晃了晃：“我还小，还在长。”

韩澈不可避免地扫到了杨又恩的晃动着的双腿，草草收回视线。

不可否认以她这个年龄比例匀称，两条腿又直又长的小姑娘不是没有，但如此营养不均衡还能发育的如此优秀的确实少见。

韩澈看杨又恩时总有种割裂感，心理上觉得她就是个小朋友，可又不得不承认她已经长成青葱少女的模样，转而假装咳嗽一声转换了话题：“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杨又恩不假思索：“离开这儿。”

“然后呢？”

杨又恩摇头道：“不知道。”

韩澈笑着问：“不知道，那你离开这儿干什么？”

杨又恩不理解的反问韩澈：“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就是单纯讨厌这个城市想离开不行么？”

“为什么讨厌？”韩澈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嗯.....我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去广场玩喷泉，但每次结束后都要等到身上的水分蒸发完，不然就会沾一身泥回家。还有每天早上出门洗干净的脸，中午用手一抹能抹一手沙子，鼻孔里全是煤灰。还有生活在这的人，每个人的喉咙上都像是自带扩音器，耳朵又像是装了消音器，聊个天都恨不得用喊的。做事也没什么耐心，两句话说不对就动手，二百五还尤其多，比如像华子这种傻缺满大街都是。总之，这是一座脾气很大的城市，就像我自己一样。”

韩澈很快便消化了杨又恩言语中的情绪，迅速抓住重点：“所以，你也讨厌你自己吗？”

杨又恩像是没有听到韩澈的问题，起身自顾自继续：“所以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去任意一个地方，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

“比如呢？”

“比如......我还没想好，哎呀为什么总是要想那么多那么远呢？以后的事当然是等以后到了才能知道啊。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现在就过一天开心一天不好吗？”

韩澈试着去理解杨又恩想表达的意思，然后认真想了想自己能给出的答案，但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只是点头赞同：“有想法。”

杨又恩得到认可颇为得意的挑着眉毛笑了起来。

韩澈看着站在月光下的杨又恩，还是一副小太妹的打扮，晚风微微吹起长发，红色挑染缠绵着小耳钻像是不甘被乌云遮蔽、不安分的那一轮皓月，在广袤的黑暗中跃然而起，携着本该如此的强势，又不失柔软皎洁。

就像韩澈眼里的杨又恩一样，极致的矛盾体，成熟与纯真碰撞，豁达与悲观对冲，两两博弈之时经常失衡，但又在彻底失控前达到微妙的平衡。

韩澈发现，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耐下心来细细观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带着很强的感染力，相处起来轻松自在。

他轻声开口：“或许这座城市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讨厌。”

在杨又恩下意识转身看向自己时，韩澈在心里默默补上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因为城市里有你这样，眼睛里闪着光的小姑娘。

杨又恩看着陷入深思的韩澈，又是一副懒洋洋波澜不惊的模样，笑着问：“你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了解这个城市真正是什么样子？”

不等韩澈回答，她又趴在栏杆上打了个响指说：“不然我给你当导游怎么样？带你玩啊。”

韩澈被杨又恩一副我罩着你怎么样的语气逗笑，随口道：“好啊，那我先谢谢你。”

杨又恩啧了一声：“说谢谢就没意思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就让我这个本地人尽尽地主之谊，带你感受一下Y市人民的热情。”

韩澈附和：“行，那我就等着看Y市人民有多热情。”

皓月当空，隔着一道栏杆的露台上，杨又恩和韩澈一左一右坐在凉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同感受着属于这座城市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