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卿颜 第73章 古战场

殊颜背着铜镜，沉默了一路，角山君满是不甘的脸还历历在目，耳畔仍不时有幻听。

镜中的景翎不知是陷入沉睡还是怎么，也是一路无话。

九幽半阖目，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似乎入了定。

“说起来，我同你四哥还有些渊源。”九幽忽然开口，皮笑肉不笑道。

殊颜见他充满戾气的脸，心知他定然在四哥那里吃过苦头，便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相传神魔交战，轰动六界。帝渊灭神族，冲九天，杀到玉虚天帝座前，其四子玄列力挽狂澜，只用一方战戟逼退魔神，拯救苍生。

彼时玄列不过是初出茅庐的狼崽，却凭借极高的武神天分一战成名，被封为神威将军，镇守九重天庭。

而战败的帝渊，丢了七魄，剩下三魂被封印至景翎体内。

殊颜同她这个四哥不仅在年纪上差了许多，更在性情上也差了许多。她和青枢即便再无法无天，可到了玄列跟前，武力和血脉的双重压制下，他们怎么也得老实喊声四哥。

玄列是唯一能够制衡魔神之人，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招惹他。

殊颜叹了口气，九幽祸害六界，死不足惜，可他若死了，景翎也活不了。

脚下黑云忽然一滞，九幽睁开眼，满头银丝迎风飞舞，红色瞳孔里不见任何情绪。

“殿下可知蛮荒之境？”九幽淡淡开口。

殊颜看了眼脚下，漫漫黄沙遮天蔽日，大有绝境之意。她警觉道：“此处是蛮荒？你要做甚？”

她不禁后背发凉，蛮荒之境是他们家中的禁忌，尤其是她四哥的。

九幽不屑笑了笑。

“殿下何必大惊小怪，本座回来重拾旧梦罢了。”

说完，他徐徐抬起手，脚下的漫天黄沙瞬间回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下渗。

殊颜险些站立不稳，九幽伸手扶住她，将她拽得离自己近一些。

“殿下可得小心了，护好吞灵，否则景翎君性命堪忧。”他幸灾乐祸地笑着。

殊颜甩开他的手，同他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换而言之，洞主的性命也捏在我手里，不是么？”她冲他挑眉道。

九幽闻言嗤笑道：“景翎君为你所做颇多，我信殿下绝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我与你这种出尔反尔的魔头自然不同！”殊颜斥道。

“甚好。”九幽颔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黑色巨镰，竖立在身侧。

这是殊颜第二次见他的武器，第一回在人间交手之时，便差点被这巨镰封喉。

若对手太弱，九幽便是一副散漫做派，动动手指头已是他最大的动作。眼下他难得掏出武器，想来这蛮荒境内，凶险异常。

忽然，黄沙漩涡之中，升起两扇远古巨门，抖落一地砂石。巨门落地后，在她眼前缓缓开启，周围是石壁断裂之声，是飞沙走石席卷之势。

殊颜用手捂着脸，透过指缝看那两扇巨门里的情形。

这时，九幽突然拦过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中。殊颜愣神，刚欲挣扎，他凑到耳边低笑：“本座怕殿下迷路，才好心施以援手。若在这里头走丢，怕是你四哥来了也回天乏术。”

见殊颜乖巧了些许，可始终用手肘抵着他的身体，满脸排斥。

他不禁皱着眉头，道：“本座若要占你便宜，早就将你吃干抹尽了，不会等到现在。你老实些别乱动，否则出了岔子，本座也救不了你。”

“你……”殊颜气得脸通红，连忙用手肘狠狠捅了他的腹部。

九幽闷哼一声，倒也没和她计较，只当是她耍小性子了。

趁着远古巨门打开的间隙，九幽抱着殊颜瞬间飞身而至，冲入了混沌之中，很快二人的身影便被茫茫虚空淹没，身后的远古巨门轰然关闭，缓缓沉入沙海。

旋涡中的二人被几道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着，狂风吹着殊颜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只能紧紧抓着九幽的背脊，以防一个不留神，便不知被卷到哪儿去了。

九幽神色不变，左脸再度浮现三排煞气凝成的字，殊颜距离他的左脸极近，她一挥手，那排字便消散不见，可没多久又汇聚成一处。

她心中好奇这究竟如何形成，可见他严肃沉默的脸，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是景翎的身体，即便魂魄不再是他，这身体依然是他的。也不知是不是幻觉，殊颜竟觉得不时有淡淡的桃花香缠绕在她鼻间，久久挥散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九幽终于抱着她安然落地，他们在一块巨石上落脚，周围是一片死寂。

站定后，九幽忽然松了手，殊颜没有任何防备地被他摔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摔得大腚生疼。

“本座再不松手，殿下怕是要把持不住了。”九幽笑意凉薄。

殊颜尴尬地扭过头去，闷声道：“我对景翎君一向把持不住。”

九幽显然对她这话嗤之以鼻，径自转过身去，对着眼前一望无尽的旷野出神。

半晌，他道：“殿下不是好奇本座这张脸么？”

殊颜被问得一愣，她不过在心里想想，竟然被他知晓。

九幽接道：“当初本座不敌你四哥，败下阵来，是因十万魔兵中出了奸细。”

魔兵？奸细？殊颜听得皱起眉头。

“这张脸亦被你四哥的战戟所伤。”他笑了笑，指着脚下的土地，“就在蛮荒，就在此处。”

殊颜瞧他脸色愈发阴寒，许是忆起十万年前遭遇背叛的可恨经历。

“单枪匹马，他未必是我对手。”九幽凤目一凛，掷出黑色巨镰，狠狠插进干裂的大地，源源不断地注入魔神之力。

随即黑色煞气如同火焰蔓延开来，铺满了整片旷野。

殊颜看着脚下堆积的黑色煞气，还有不停震动的大地，不禁疾呼道：“九幽你疯了？这里是蛮荒！”

这蛮荒之中有数不清的上古妖兽，任意一只的实力皆可媲美九头鬼鸟。他如此大张旗鼓，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唤醒蛮荒之力。

很快，广阔的旷野之上，涌起了一阵阵风沙，随之而来的是野兽的嘶吼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快。

殊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曾与景翎合力斩杀过九头鬼鸟，见识过这蛮荒中上古妖兽的恐怖，如今九幽前来招惹它们，无异于自掘坟墓。

“怕了？”九幽嘴角挂着一丝讥笑，似乎在嘲讽她的弱不禁风。

殊颜挺直背脊，言不由衷道：“洞主既然敢闯禁忌之地，必是有备而来。我不过一个看戏的，还捏着洞主性命，何需害怕？”

九幽听后发笑道：“本座现在有些明白，景翎君为何如此痴恋你了，殿下确有几分迷人之处。”

殊颜额上青筋猛地跳了几跳，忙道：“不敢不敢。”

刚说完，九幽手掌朝上，黑色巨镰自动飞回到他手里，他不作犹豫挥着手中的巨镰就向殊颜面门砍去。

殊颜的心简直提到嗓子眼，虽说九幽要杀她易如反掌，但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动手。

她猛地闭眼，只感到一阵劲风从脸上拂过，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却见漫天的煞气护住了她，而身后，一只三头巨蛇正咬着九幽的巨镰。

这只三头巨蛇极其凶猛，招招致命，袭击着九幽的命门。

而九幽的招式行云流水，看不出一丝吃力，百回合内便轻松压制了三头巨蛇。

巨镰割开蛇头，将它的三个头颅齐齐斩断。

“没有眼力的畜生。”九幽冷冷踏过巨蛇的尸身，走向了殊颜。

而殊颜看向他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畏惧。

九幽拍了拍手掌，将玄灵珠置于掌心，说了句：“该干正事了。”

直到十万魔兵的幻象浮现，殊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夺取玄灵珠是为了唤醒曾经的古战场。

响彻天际的打斗声从远处传来，黑压压的魔兵好似深海之魂，吞噬着一望无尽的旷野，瞬间将殊颜拉入了十万年前的战场。

她听到阵阵马蹄声，看到厮杀中的魔兵和天兵天将，一道道幻影冲过来，在她身侧烟消云散。

她伸出手去摸，手上却只剩下砂砾。

忽然，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一身漆黑铠甲，面若冰霜，手中战戟所向披靡。

而同他不分伯仲的正是魔神帝渊，待那张脸转过来，黑发薄唇，凤目凌厉，殊颜一眼便认出景翎。

她吓得一个激灵，却听到九幽在她耳畔低语。

“殿下好像发现了什么，是不是特别失望？”

殊颜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为什么？”

“沧离自以为聪明，岂料叶景翎正是本座丢失的那七魄转世。”他得意一笑，凤目邪气横生，“歪打正着，三魂七魄齐齐归位，本座再度卷土重来，定要搅得六界大乱。”

“不可能！他不过一介凡人，怎会是魔神转世？”殊颜尖叫着推开他。

九幽嘴角咧开残忍的笑意，“本座早就劝过他，可惜他仍以为自己是华清府景翎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倒不如早日归顺，与本座共享六界之尊。”

殊颜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即便她救出景翎，也改变不了他是魔神的事实了。

心中的希望轰然倒塌，她从未觉得如此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