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澜羲是太子的人,澜羲怎么会?孤傲的月神大人岂会同凡夫俗子同盟。
殊颜回头,看到叶景翎一双狭长的凤目正冷冷盯着她。
“你胡说!澜羲不是那样的人!”她急道。
叶景翎想起那日在山中,她与许澜羲同骑而行,他的脸上难得有一丝异样。
“中元夜你不是都看到了,兰贵妃与许元修的私情。”他横眉一挑,“他母妃是太子的人,他自然也是。”
兰贵妃,诞下九皇子的宠妃,也就是承乾宫的主人。
殊颜愣在原地,“那兰贵妃都能当太子的娘了。”
许元修就是个变态!
“那你要问许元修本人去。”叶景翎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澜羲也知情?”
“他若知晓此等丑事,许元修早就没命了。”
殊颜了然,定然是兰贵妃为护其子而拉拢太子。虽为宠妃,手中无势力,在这皇城之中也得意不了多久。太子与三皇子内斗严重,其余七子皆要表明立场,否则只会遭殃。
“那定远侯可是三皇子的人?”殊颜不禁问道。
定远侯手握十万重兵,必然是太子和三皇子争相拉拢的首选。
“侯府只为陛下效劳。”他敛了眸,淡道。
朝堂汹涌,清流往往只有被抹黑的下场。这道理叶景翎肯定懂,只不过他已是空门之人,对争权争利毫无兴趣。
“范相倒是为了三皇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玩味一笑。
“我知道了。”殊颜叹气,范程颐头上的屎盆子是拿不下来了。
她得去见范程颐一面,或者说,是范小桃想见他一面。
“不是都告诉你了,你还要去往何处?”叶景翎见她转身欲走,皱着眉问道。
“我要去见父亲。”殊颜还未来得及想,便不由自主说道。
她总有一种范小桃的魂魄在与她抢话的错觉。
“你见不到的,范相被幽禁了。”
“我的家事无需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叶景翎冷哼一声,“你若有办法,还需躲在云林寺求我庇护?”
殊颜瞧叶景翎是越看越不顺眼,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景翎君本人转世。
“你管我作甚!你护好你的沈小姐就是了!”殊颜烦躁道。
“范小桃!”叶景翎也怒了,直呼她全名。
“怎么样!”殊颜毫不示弱。
“你不怕死就立刻滚!”他脸色铁青,酝酿着暴怒。
自殊颜记事以来,从来没人敢这样同她话,竟敢叫她滚。她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不弄死叶景翎,她名字倒过来写!
她狠狠剜了一眼叶景翎,踏出云林寺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景翎立在原地,见她离去,一言不发,只面色发白。
“师弟,话说重了。”道化在一旁看了许久,见殊颜离去,他不禁说道。
“随她去。”话是这么说,他的眼睛却还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既然承诺了相爷,自然要做到。”
叶景翎半晌没说话。
“风与幡皆未动,仁者已心动。”
道化见他这几日逐渐喜怒形于色,便知他心中不静。那日他回寺后也应是察觉自己生出心魔,故而自请面壁。
“师弟尘缘未了,佛门怕是留不住你。”
叶景翎垂眸,“是弟子愚钝,被俗事所扰,请师兄责罚。”
见他执意不去,道化也无可奈何。
“师弟自有慧根,望你早日超脱。”
叶景翎颔首,“道灵定不负所望。”
这厢,殊颜快要气炸,一路走得飞快,连自己的包袱和马都忘了。
她摸向腰际,青玉短笛还在,便有了十足底气。她打算偷偷潜入皇城,先见到范程颐再说。
她想到许元修让她一早带着证据去东宫,正好,她还愁着进不去皇城呢。
殊颜一路行到相府,远远就看到大门外围着一列禁军。
她大步迈上前去,昨日的禁军统领看到她,挥手示意,随即两个士兵上前扣住她的肩。
“范姑娘,东西可带好了?”那统领中气十足。
殊颜两指挑起横在肩上的长枪,轻笑道:“那是自然,还请将军为我带路。”
“范姑娘果然有胆识,殿下已在宫中久候。”那统领向后一招手,大喝道:“抄!”
手下的士兵得了令,鱼贯而入,相府里头传来丫鬟小厮的尖叫声,以及物件碎裂的声响。
殊颜扯住他的手,沉声道:“殿下岂能言而无信!”
他闻言一笑,“不是殿下言而无信,实在是圣旨难违。”
原本一派祥和的相府,霎时鸡飞狗跳,混乱不堪。有丫鬟小厮在苦苦求饶,却还是被绑了双手双脚押出来。遍地是哀嚎与打杂声,殊颜愣在原地,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啜泣。
“报!不见范夫人。”有小兵前来禀报。
“继续搜!少一个就用你们脑袋顶!”统领转头对殊颜怪异一笑,“陛下圣旨,丞相府一个不留,还请范姑娘见谅。”
“父亲可还在?”殊颜面上毫无血色,连声音都没有温度。
“丞相死不认罪,吃了不少苦头,尚有一口气在。”统领戏谑道。
“带我去见他!”殊颜目光骤冷,“否则,太子与兰……”
她还未说完,那统领便捂住了她嘴,“范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杀头的罪我担不起!”
殊颜开不了口,只能死死盯着他,她的眼光像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剜在他身上。
“走罢,我带你去。别给我惹麻烦,范姑娘。”
那统领松开手,做了个手势,士兵将横在她肩上的长枪拿下。
“将军带路吧。”殊颜挺直背脊,努力稳住发颤的身体。
范小桃,你可千万要挺住。
那统领翻身上马,欲将殊颜捞起,却忽然手上一疼,被一道落叶划破掌心。
他拧眉,正欲开口大骂,却见来人坐于马上,蓝袍银冠,矜雅贵气。
“参见九皇子。”他心中纵有不满,也不能浮于脸上。
许澜羲并不看他,下了马只是朝着殊颜走来。
“小桃,是我来迟了。”他愧疚道。
昨夜他回宫打听范相的下落,却被母妃拦下,对他苦口婆心,劝他莫管闲事。他执意要去问父皇,却被母妃锁在殿内,直至今晨才得以溜出。
殊颜没料到他会来,开口道:“将军要带我去见父亲,我必须见见他。”
“你不能跟他走!”他的脸忽然冷了下来,似有融不掉的万年寒冰,殊颜竟觉得煞是亲切。
“澜羲,眼下你与太子同一战线,我不愿你为难。”殊颜叹道。
许澜羲一怔,“你都知道了。”
"是。"殊颜颔首。
“小桃,我绝不会让你有事!你信我,我会向父皇求情,保留你我的婚事。”
殊颜苦笑道:“陛下的圣旨都到了,丞相府不留一个活口。难道你要他收回成命?”
“我会想办法。”许澜羲神色坚定。
殊颜摇了摇头,“别傻了,澜羲,别因我受牵连。”
他本就是为了自己而下界,这其中情谊她已是难偿,岂有再令他身陷囫囵的道理。
“将军,我们走吧。”殊颜回头冲那统领说道。
“小桃!”许澜羲抓住她的手腕,急道。
殊颜将他的手移开,笑了笑,“澜羲,你不该惹尘埃。”
你该永远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
许澜羲愣在原地,看着她瘦弱的身影被一众士兵包围,渐渐淹没在浩荡的黑色军团中。
他只觉胸口发闷,分明想抓住那一抹亮色,却任由她从指间溜走。她似风,在他心间来去自如,席卷他心中愁肠,徒留一场空。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回过神来,看到相府前立着一位白袍僧人。
“她被禁军带走了。”他冷道。
叶景翎怒目而视,“那你就垂着手,任由她被带走!”
“她不愿我插手此事。”许澜羲只觉头痛欲裂。
“她是你未婚妻,你不管她,谁来管!”叶景翎气势逼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我看小侯爷倒是对别人的未婚妻颇为惦记。”许澜羲冷笑道。
叶景翎拳风犀利,一记重拳落在他的侧脸,瞬间红肿。
“废物。”
许澜羲何时挨过打,脑子未反应过来,手已经出击,一把抓过叶景翎胸口的佛珠,右手冲他胸口捶去。
叶景翎只手挡住,脚下一横,将他绊倒在地。
许澜羲后跃而起,手中叶片如数飞出,叶景翎拂袖抵御,手臂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若不是你放她离去,她岂会被禁军抓住!”许澜羲气不过,分明是他没有守住承诺,却怪到自己头上。
叶景翎身子一僵,待她走后,他独坐清风斋诵经,明明佛经在手,却心烦意乱。
“风与幡皆未动,仁者已心动。”道化早就告诉过他。
他头一回将佛经甩在地上,想将身上的僧袍一并脱去。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她会是别人的妻,自己不该对她生出欲念。
待他赶到相府,只看到浩荡离去的大军。他心下一沉,不该对她说那样重的话,不该惹她生气,更不该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黑压压的大牢里,殊颜走过一间间牢房。里头的人或神情呆滞,或面目狰狞,还有不时传来的哭声。
禁军统领在最里的一间牢房停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丞相大人,有什么遗言趁早话完。”
他退到一旁,示意殊颜进去。
这个蓬头垢面的范程颐,终于和上一世的范大强有些相像了。看到殊颜,他深陷的眼眶里竟有了泪水。
“小桃。”
他手上脚上都挂着锁链,身上充满浓重的血腥味。
“为父连累了你们娘儿俩。”
殊颜上前扶住他,开门见山道:“父亲,你可是被太子陷害?”
范程颐一怔,遂摇了摇头,“小桃,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那还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殊颜生出气来,“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竟然瞒着我与娘亲!”
范程颐深深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牢外的禁军统领,压低了声音对殊颜道:“两年前,滇南部与我大绥交好,滇南首领送过我几箱上好琼玉,当时利欲熏心收下了,谁知埋下了祸根,如今被太子当作我私通滇南的证据。因确有其事,为父百口莫辩。”
殊颜没想到他这爹还是一如既往的贪财,她转而一想,或许太子两年前就开始提防范程颐了,此事说不定也是他深知范程颐的脾性,做好了局请君入瓮。
“小桃,爹对不住你们。”他悔不当初,平日里收点下属供奉的金银就算了,手还伸到滇南去,真是自作孽!
“定远侯手握重兵,太子不敢动他,爹才将你委托给叶小侯爷。本以为你能与九皇子喜结连理,结果他是太子一党。”
“叶景翎都出家了,怎么还能答应你呢!”殊颜想起这个人就一肚子气。
“他本不欲答应,爹将此生累下的金银作为交换,他才点头。毕竟要养十万精兵,手头自然不能少了钱财。本来也是留给你做嫁妆的。”他似乎还挺得意。
“父亲,你这就把我卖了!”
殊颜得知实情更气了,拿了他们家这么多金银财宝,还要她滚,叶景翎简直太过分。
“爹知道你喜欢叶小侯爷。你为何不跟在他身边?”
“……是他赶我走。”
“时候不早了,丞相大人。”那禁军统领在外催促道。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范程颐慌了。
殊颜被那统领拽住了后领,往外扯。
“对不住了,丞相大人,太子殿下还等着呢!”
“小桃!小桃!你们不能这样!我死了就死了,我的小桃不能有事!”
范程颐看着殊颜远去的身影开始大吼大叫,却因双手双脚被锁住,而无法挣脱。
殊颜被统领一路拖进东宫,他的动作极为粗鲁,一把将她甩在地上。
殊颜伏在地上,垂着头,头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范姑娘,本宫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