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卿颜 第33章 明德书院

“澜羲！”

殊颜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高头大马上的月神转世许澜羲，乃当朝九皇子，生得如花似月，才情满腹，深得皇帝喜爱。

许澜羲勒住马缰，在看到殊颜的同时，竟然破天荒的温柔一笑，那笑容有说不出的宠溺。

殊颜愣在原地，难得，实在太难得了！月神大人下凡一次竟然变了个性情，她恨不得现在就起飞告诉五哥去。

“小桃？”许澜羲朝她伸出手，见她还在发愣，便笑道。

殊颜只觉自己身上有两道犀利的目光，她抬头看到叶景翎幽深的凤目扫过自己，瞬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冲许澜羲喜笑颜开，“澜羲哥哥，你怎么才来！”

她喊得可欢，还故意把声音提高，身后的风骑兵面面相觑，奈何叶小侯爷在，不然肯定要激烈讨论一番。

许澜羲一把将她捞上自己的马，见她脸小了一圈，关切道：“可有伤到？”

殊颜摇了摇头，“就是跋山涉水，委实把我累到。”

许澜羲不禁笑出声，“范相在家中心急如焚，我未同他打过招呼，便先行一步来寻你了。”

言下之意是他更为着急。

殊颜了然，“我就知道，澜羲哥哥最好了！”

许澜羲带着殊颜从叶景翎身边经过的时候，他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殊颜简直怀疑他俩互换了魂魄，一个像是骚蛇进入冬眠，一个则是移动的冰山刚融化。

“这几日有劳叶小侯爷照顾。”许澜羲替她道谢，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叶景翎闻言，波澜不惊的脸上未有一丝变化，“举手之劳。”

许澜羲扬起马鞭，带着殊颜绝尘而去。

回到相府已是傍晚时分，晚霞万里，红了半边天。

殊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范丞相的哀嚎。

“小桃呀！这几日可把爹急死了！快快，让爹好好看看。”

殊颜看到范程颐的脸时，瞬间吓得不轻，这不是上一世的范大强吗？范小桃那个赌鬼爹！没想到这一世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

殊颜不禁唏嘘，什么身份地位，什么际遇变化，皆不过是命格簿上一句话的事。

上一世，范大强愧对妻女，这一世倒成了京师宠妻爱女的典范。京师一人之下的范丞相只有一位正室夫人，膝下且只有独女范小桃。

因而范小桃这世活得也很舒心，大抵是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活的稀里糊涂，但是凭借显赫的家世，还是能够嫁给九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只消不出差错，她这一世可谓顺风顺水，羡煞京师女眷。

可偏偏就出了差错，被她附了身。范小桃是她的前身，亦是她的记忆体，她们长了同一张脸，却各有自己的悲喜。

“你这孩子，下回不许乱跑了！”

殊颜回过神来，听着范程颐在一旁喋喋不休，瞬间头大。

“爹，我有些不适，先回房歇着了。”

许澜羲看着殊颜温柔一笑，同范程颐寒暄了两句便离了府。

“九皇子下个月便要封藩地了，你们的亲事大抵也要在他离京前办好。”范程颐有些不舍的看着自家女儿，“哎，早知道当初就让你嫁给太子了，还能一直留在京师，我同你娘也能时常见到你。”

殊颜简直惊掉下巴，她这一下凡就要同澜羲成亲，岂有此理！她怎么能与月神成亲呢，月神比她父君都要大上半轮！介时回了天界，她的颜面何存！

“不过你放心，贵妃娘娘定然不会让九皇子过早离京。”范程颐还在絮絮叨叨。

殊颜不耐的回了房间，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美美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贵气满满的行头。

她照着镜子，对自己颇为满意，这才是相府千金应有的气派。

别的不说，丞相府里的仆人多得数不过来，光是伺候范小桃的丫鬟小厮就有二十几个，足以看出范程颐对独女的宠爱。

相比之下，她的凤栖宫里只有两名仙侍，略显寒酸。

“如果在人间都能过这样的快活日子，还是相当不错的！”

殊颜夹住一只脆皮烤乳鸽，往嘴里塞去。外皮香脆，里肉滑嫩，着实美味。

她边吃边叹，计划着回头让司命给她安排一世好命格，她也好享受一回。

“小姐这几日在外头受苦了。”一旁的丫鬟看着她狼吞虎咽，忙给她沏了一杯茶。

“前几日因为小姐失踪，相爷罚了不少人，就连小姐最喜欢的锦翠都被丢出了府。”另外一个丫鬟上前擦了擦殊颜满是油的嘴角。

她一人坐在桌子上风卷云残，身旁候着五名丫鬟，随时准备伺候。

“小姐可还记得那日发生了何事？”

殊颜自然不记得，毕竟那是范小桃的意外，同她不相干。

“不记得了，我醒来就在一个茅草屋，之后就遇到了叶景翎，就是那个出了家的叶小侯爷。”殊颜生怕他们不知道叶景翎是谁，还补充了一句。

听到叶景翎的名字，五个丫鬟纷纷捂嘴笑，一个胆子大点的丫鬟笑道：“我们小姐同叶小侯爷真是有缘。”

“不过小姐马上要同九皇子成亲了，可不能再与叶小侯爷往来过密。”

“对呀，即便之前小姐倾慕叶小侯爷，但他现在毕竟是出家人，京师之人的嘴巴又碎，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哎，可惜了叶小侯爷如此惊才绝艳之人，竟会如此想不开去出家。”

几名丫鬟你一言我一语，殊颜倒是听得起劲，舍不得打断她们。

从她们嘴巴里头，殊颜得知不少消息。比如，原本京师最受欢迎的公子哥乃叶景翎，长相出众且文武双绝，笼络不少女眷的心。相比之下，身为九皇子的许澜羲倒是排在第二。据说是因为叶景翎曾在九岁之时，写过一篇惊艳满朝的《卿颜赋》，被皇帝赞誉，当即名声大噪，自此稳坐第一公子的宝座。而当今太子殿下屈居第三，据说他本人对此非常不满。

不过现在叶景翎出了家，许澜羲顺势成了京师女眷们最喜欢的公子。叶景翎排第二，太子还是排在第三。

殊颜心中好笑，这么爱比来比去，这凡间果然是比天界有意思的多。

她不经意间问起，“女眷们是否也有比较？”

丫鬟们一听，可就更起劲了。

“虽然大家都称赞沈晏华聪慧无双，但我觉得只有我们小姐才算得上当朝第一千金！”一个丫鬟赶忙拍起彩虹屁。

殊颜一听就乐了，一脸实诚道：“别，我还真比不上人家的才华。”

舞刀弄枪是她擅长的，但是要比才情绝学，她真的要给沈晏华跪下。

丫鬟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前的小姐可是根本不把沈晏华放在眼里的，现在居然亲口承认自己不如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二日一早，殊颜就被一屋子的丫鬟伺候着洗漱、更衣、用膳，她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人就已经到了明德书院的大门口。

她深深打了个哈欠，一脸恍惚的走进书院。

“来了来了，范小桃来了！”

众人见她来了学堂，纷纷讨论起来。

殊颜刚抬脚，就看到一张清丽如莲的面孔，这里头也只有沈晏华是她认识的，她一把拉开沈晏华身侧的椅子，悠哉悠哉坐了下去。

沈晏华见鬼一样盯着她看，“范小桃，你怎能坐我旁边？”

“我就想跟你坐一起。”殊颜冲她挑了挑眉。

沈晏华无语，便要起身同旁人换座位，殊颜眼疾手快拉住她。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同叶景翎独处的这两天两夜发生了什么？”她狡黠一笑。

沈晏华一愣，回身坐了下来，一脸怒气道：“你为什么会同景哥哥在一起？”

“他知道我有危险，眼巴巴赶来救我呗。”殊颜摊了摊手。

“胡说！景哥哥才不在乎你！”她气道。

“他都出家了，你还一口一个景哥哥，不如改改口，叫他秃子吧。虽然我承认，他即便光头也是俊俏的，但是你继续喊他景哥哥真的不合适。”殊颜语重心长道。

沈晏华显然被殊颜气得不轻，撇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你是不是特别想见他？”殊颜凑过头来，轻声道。

沈晏华还是不理她。

“我有个好法子，可助你一臂之力。”殊颜在沈晏华耳畔嘀咕了几句。

沈晏华顿时羞红了脸，“你……你还是不是女子！”

“喜欢就喜欢，你害什么羞。你要是愿意就来找我，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对叶景翎死心塌地的人又不是我。”殊颜一脸无所谓。

“可若这样，我的脸面要放在哪里？我会被我爹打死的！”沈晏华还是很犹豫。

“那你自个儿想清楚吧。”

这时，一位长须白发的夫子手持戒尺走了进来，他气质出众，挺拔如松，他淡然扫过整个学堂。底下的学子即刻噤声，端正坐姿。

明德书院是朝廷为世家子弟开设的学堂，但因教学成效好，后来就连皇子们也一同进入书院学习。

沈琦玉虽贵为太子太傅，但偶尔也来明德书院讲课，好巧不巧今日就遇上了他。

殊颜看着这位满腹才学的谦谦君子，不禁想起前世的他为了心中大义，刚正不阿，即便会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绝不与太子这样的人同流合污，最后落得五马分尸的凄惨下场。殊颜叹气，老头子虽然古板了点，却是有文人风骨的，也不知这一世的他会怎样。

沈晏华在自个儿爹的课堂上更为认真，殊颜一听到这些文绉绉的话就犯困，连打了两个哈欠，一手支颐打算小憩一会儿，就听到沈琦玉点她的名。

“范小桃，为何欲治国齐家，要先修身正心？你来说说这个道理。”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殊颜，准备看热闹。

平日里范小桃也没少被点名提问，但凡答不上来的学子，按规矩都要罚抄书十遍。范小桃写的一手烂字，每回抄书都是回去找几个识字的小厮代劳，从来不亲自写。书院的夫子都知道她的德性，碍于范相的面子，一般不为难她。可今日点她名的是沈琦玉，她是躲不掉了。

殊颜用胳膊肘顶了下一旁的沈晏华，给她使了个眼神，意思让她赶紧帮忙。

沈晏华正襟危坐，理也不理她，她才不敢在自个儿爹面前放肆。

殊颜理直气壮道：“弟子不知。”

天界的古籍她都没学好，凡间的就更不用说了。

“回去抄十遍。”沈琦玉冷道。

殊颜领罚，一旁的沈晏华凑过来说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实在是因为我爹太过严苛。”

“无妨，不就是抄书嘛。”殊颜翻着眼前的书籍，神色恹恹。

从前在东海蓬莱学艺，抄书这活她也没少干，没想到时隔三万多年，她又干起了老本行。可真是要累死你们老祖宗！

殊颜趴在案上唉声叹气，寻思着也效仿范小桃，回去找几个识字的小厮给她抄书。

“范小桃，今日下学前交给我。”沈琦玉临走前，嘱咐了一句。

殊颜眼皮子狂跳，这明摆着不让她找帮手呢。

“你爹走了，你帮不帮我抄？”殊颜将主意打到了沈晏华身上。

沈晏华犹豫道：“我的字迹我爹一看便知，而且你的字……”

碍于修养，“太烂”这两个字她没说出口。

殊颜心知肚明，拿起笔墨就开始龙飞凤舞，接下来的几堂课她都没心思听，只想着在下学前完成抄书，好早早回府歇息。

屋外天色渐晚，书院里人都走光了，只有殊颜还在奋笔疾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刻苦呢。

手上抄的字她是一个没记住，她另有心思，当初柏音仙子在天宫念话本时，讲到前世下令射杀她的并非叶景翎，而是他手下的副将。可惜当时她吊在城墙上，看不清底下的情形。若要知晓真相，大抵还是要找到柏音仙子问清楚。

如今她失去神力，回不了天界，只有等着紫烟和兰星来寻她。

殊颜写完最后一个字，松了松肩颈，拿起厚厚一叠纸张，刚起身走到学堂外，就碰上了侯在外头的沈琦玉。

“沈太傅，书我抄好了。”她递上去。

沈琦玉回头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留你？”

“弟子不知。”殊颜意外道。

“太子在后院等你。”沈琦玉叹了口气，“去吧，你应该清楚他为何找你。”

太子许元修，殊颜早就想找他了，前世被他折辱之仇，她可一直记在心里，没想到他先找上门来了。

殊颜狐疑的看了一眼沈琦玉，“沈太傅，你现在是太子的人？”

“太子是老夫一手教大，太子的立场便是老夫的立场。”他始终背对着殊颜，没有回头。

殊颜明白他的话中意，这一世他为了自保，选择站在太子这边，虽有难言之隐，却已没有没头路，那沈晏华……

物是人非，这结局同前世终究有些不同。

殊颜稳住心神，缓步朝后院走去，许元修为人阴鸷多疑，找她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她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