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火 第30章 第三十章

“二哥？”

穆城溪正走着，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乍然传出了一道声音，褚奕抬起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看到自己那个便宜妹妹正站在人群中冲着自己挥手，身边还站着自己的娘。

他动了下，当即松了手要往下跳，可惜穆城溪托着他的双腿，褚奕一个重心不稳，差点直接仰过去，还是被穆城溪眼疾手快抓住了落半截的手。

褚奕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人背上跳了下来，他道：“多谢。”

穆城溪没说话，倒是人群中站着的女孩快步跑了过来，一脑袋瓜子撞在褚奕怀中。

“二哥。”

褚奕抬手做掌状抵着那个脑袋瓜子，让人在离自己一拳头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小丫头抬头对着人撅着嘴。

“我去了大理寺，你说的那个姓周的大人不在，我便只好回去找娘亲，在那边。”

褚云祝转身指了下在缓步走来的两人——二人是褚奕的大哥和娘亲，此时两人脸上担忧的表情倒有些让人为难。

褚奕挠着头，面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笑，一边同人解释着自己遇到的事，一边同褚云祝打着趣。

末了，褚家夫人要带着一家人在集市上逛一逛，褚奕这才回神，猛然想起被自己忽略已久的救命恩人，转头再向角落处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二弟，怎么了？”

注意到自己弟弟的怪异，褚大哥转头朝人看了一眼——褚家大哥是个身形健壮的主，和褚奕不同，这人自打来了晏城之后，便没有一日脚沾地的，不是张罗着家里新盘下的铺子装修问题，就是去城中集市采买些必需品，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这几日在城中结交的好友？若是关系不错的，以后倒可邀来家中做客的。”

在原主记忆中，他这个大哥褚昊是个憨厚纯良的性子，性子中还有些褚奕见了能为之惊奇良久的耿直和倔强，具体表现为他能为一个木料的品种和走镖的汉子干起来，也会翻山越岭去找木料的原木。

——就他记忆中来看，褚奕觉得，这人或许和他本就不是一类的人。

“无碍，”褚奕看着面前憨厚的模样，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不是亲情，只是单纯的别扭，“大哥你陪着娘亲和小妹先逛逛，我还有事。”

话说到这儿，褚奕抬头看了眼悬挂在半空之中的太阳，转身快速钻入人群之中，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消失不见了踪影。

看着褚奕消失在人群之中的身影，褚昊转头又看向褚云祝：“今日真是二弟让你去大理寺的？”

“是啊，”褚云祝回答，“当时我还奇怪，按理说二哥不该认识大理寺的人——毕竟我可听说了，大理寺中人人都凶神恶煞难相处得很！对了，大哥怎么了？”

褚云祝转头收回了目光，招呼着人到街上逛。

他道：“没什么。”

.

未时二刻，褚奕从人流中钻了出来，站在赵家门口，缓缓喘着气，他抬脚要上去敲门时，门突然从里头打开了。

褚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等到门完全打开的时候，他才看清门里出来的人的模样。

——是之前在江城时见到过的王爷。

“你......”

“参见王爷，”褚奕拱手行礼，“在下与赵家少爷有约。”

褚奕明白为何赵姑娘来找他时会那副模样了。

“你认得我，”荣王没用“本王”这个自称，而是用了“我”，他看着褚奕露出来的后脑勺，心中无端地生出点玩味的念头，他缓缓地蹲下身——身边侍从见状，刚想上前，又被人一手给按住了动作，荣王蹲下身，扫到褚奕的脸时，眼中闪过了然的情绪，他小声开口，“怪不得。”

这话的声音极小，小到除了本人再无第二个人听清，荣王认清了来人身份之后，没有再将”下蹲“的动作再继续下去，他站直了身子，直接无视了褚奕的存在。

“听说贵妃此次，给大理寺递了请柬？”荣王跟身边人道，“怎么就递到大理寺了，她难道不知道，当初圣上专门下令，禁止穆大人入京么？”

属下当即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这......属下不知，属下只听近来接触到的官员们说，陛下似有意废除太子之位，好像是边境传来了败仗的消息，不过这事也说不准，之前万福布行的案子，穆大人也一直拖着没结，圣上本就对此不满，此次，怕是想借机治他的罪吧？”

赵府门前停了华盖的马车，荣王边走着便说，一直到上了马车，招呼车夫赶马走出了一段路。

他才掀开车帘，朝还在赵府门口站着的人看了眼。

“去，帮本王去看着他，”荣王吩咐道，“若是他没像本王想得那样给穆大人传信......敢挡本王的路，就，直接杀了......不，替本王把人抓来吧！”

“是。”

.

褚奕将自己被汗浸湿的手在衣袍上抹了抹，又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下，最后又揉了揉发颤的腿，才找回了点自己的神思，抬头又发现，面前个小厮模样的人不知道已经看自己多久了。

褚奕：“......”

发现对方终于回过神，小厮摆了摆手，又道。

“你、你是褚家公子吧？我家小姐让我在此等着你，没想到没等到你，倒等到了那位京城的贵人，”小厮话中多少带了几丝埋怨，但这情绪微不可查，至少褚奕是没感觉道，“别不好意思，刚刚我看到他的时候，跟你是一个样子的。”

褚奕：“......”

“你家小姐现在在哪儿？”褚奕把话题拉回正轨，心中回想着之前荣王的话，“先带我去找你家小姐吧，多谢。”

小厮点头：“请公子跟我来吧！”

褚奕跟着人一起走到后院，在院中见到了当初的赵姑娘和赵姑娘身边的男子。

男子模样刚毅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飒然和憨厚，没有文人墨客的儒雅文弱，只透露着些莫名的风风火火的燥气。

“你就是我妹妹找来做帮厨的人？”赵广开口，他双眼定定地盯着褚奕，而后又不屑地移开了眼，“人看着是挺机灵，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听话了？”

“哥！”褚奕还没开口，赵姑娘抢先答道，“哥，我是拜托褚公子来帮你的，不是真让他做你的帮厨，你性子一向直来直去的，此次进京，若是得罪了贵人，害得可是咱们全家的命！”

她说完，朝褚奕开口：“此行大约五天的光景，我家哥哥虽然技艺不错，但为人实在缺少经验，就多拜托褚公子了。”

“哎哎，你哥我有那么不堪么？你这话说得，就好像你哥我直楞得像个傻子。”

他说着，抬手按在赵姑娘肩膀上：“有外人在呢，你哥我是不要面子的？”

他说完，又转向褚奕：“兄弟，刚刚多有得罪，我妹妹对我看法有些片面，你也不要担心，我确实只是缺一个帮厨而已，只是家中人手不足，我也没想到君儿会找上你。”

“无碍，”褚奕正色道，“说来也是缘分，不久之前我曾欠赵姑娘一个人情，赵大哥只当我是在还人情罢。”

他又道：“我这人，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赵广于是收敛了些脸上的笑，他看了眼褚奕，又看了眼自己妹子，最后还是没忍住，搭着自家妹妹的肩膀就将人捞到一边。

“这位褚公子，不会是喜欢你吧？你可跟人家说清楚了，别最后再闹出什么误会。”

似想到什么，赵大哥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

赵姑娘摆摆手：“大哥，他知道我有心上人，真的只是过来帮忙的，你多心了。”

赵大哥又回头朝人看了一眼，他清了清嗓子，才松开手。

“这样，刚刚贵人刚走，褚公子这边若是无事，咱们大约明日下午时候，就跟着贵人的车马一起入京了。”

褚奕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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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赵府离开时，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他看来眼街上的热闹，简单辨别了下方向，准备先回家。

暗处，一道银光一闪而过，褚奕身子一颤，肩膀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只手。

“谁？！”

几乎是被抓了肩膀的同时，褚奕当即便有了动作。

他抬手抓住了那只抓着他的手，正要转头朝后看时，身后人压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而又一抬，另一只手曲起用肘狠狠锤了下褚奕的后脑勺。

“你......”褚奕眼前当即一黑，紧接着意识开始模糊，“......”

黑衣人唯二露出黑布的眼珠垂眸瞅着摊在地上的人，眼中无机质一般没有一点情绪。

片刻之后，黑衣人拎着褚奕的后领子，将人抗在肩膀上，施展轻功，不一会儿身形便消失在赵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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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圣上派去边疆征战积累功勋的太子殿下传来了消息，穆城溪自集会回去之后，便收到了手下昭卫递来的书信。

穆城溪拧着眉心将信件看完，最后又将信纸扔入一旁放着的火盆中，黑眸定定地看着纸张被焰火吞噬，最后变成星星点点的火星子飞散入空中，消失不见。

“太子来信道，他身中奇毒，又打了败仗，消息已传入京都，害怕圣上废太子的圣旨不日就会下达，”穆城溪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案，“他交代我小心，当年本官就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是害怕这时候，圣上还会借着当年之事提点本官。”

在穆城溪面前站着的昭卫抬头，眼神沉静地看了眼穆城溪：“大人，其实来的路上，属下还遇到了另一波人，属下找人问了话，那人称，自己是太子麾下之人，是太子专门派去半路劫信之人。”

信自然是边境之人传消息给京都的信，现下太子远在边疆，朝中拥簇太子的百官面对怀疑，就算有心为之辩驳，也难免会被近来坊间关于“太子败仗”的传言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等着干着急。

穆城溪背着双手，问：“你们最后将人怎么样了？”

昭卫回答得干净利索：“杀了。”

“信使会如期入京，将太子近况告知圣上，至于朝中百官，自有太子党的其他大人私下走动，”昭卫答，“荣王那边，近来是有些消息，但并没有什么大事。”

这话说完，昭卫不知想起什么，有些犹豫不决：“只是......”

“荣王那边，没大消息就是最大的消息，”穆城溪顿了下，又道，“继续说。”

“只是褚公子近来和赵家走得近，近来荣王又不知道为什么，在赵家相中个厨子，打算带着人去参加贵妃的宴席，只怕到时褚公子也会过去，大人......”

闻言，穆城溪只默默地垂着视线，看着火盆中燃烧的火焰，半晌不置一词。

片刻之后，他沉声道：“本官之前不是说了，不必再派人跟着他，为何还提？”

“大人，当初既然褚公子曾帮过咱们大理寺的忙，他也定然会被那些盯着您的人发觉，”这话说完，他斟酌片刻，又道，“属下只是觉得，大人当初既有心让褚公子插手年兄弟的案子，自然是信任褚公子的能力的，以他如今的境况，这时候入京，只恐怕......”

“嗯，”穆城溪淡淡道，“你不了解他。”

昭卫无言。

“从某种方面来说，本官和他，可能是同样的人，”穆城溪道，“下去吧，关于褚公子，本官自有打算，你们不用多心。”

“是。”

待到人走之后，穆城溪转身又出了大理寺，这时候天色已暗，晏城中正是下元节集会热闹的时候，

即便是在偏僻的大理寺，站在门口，穆城溪依旧能看到远处随风而起的火星、也能听到一些吵吵闹闹模糊的人声。

穆城溪遥遥朝热闹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视线看向不远处一棵干枯的老树，他道：“出来！”

这话落下，从树后应声闪出一道身影——正是之前给他传信的昭卫，穆城溪垂眸看着他。

“属、属下想，”昭卫犹犹豫豫，嗫嚅开口，“大人或许需要？”

之前也是他一直跟着的褚奕，就这段时间来看，褚公子看上去和他们大理寺的人说是一样的，其实也不太一样——至少他并非孤家寡人。

昭卫都是受了穆城溪的恩，说是追随，但其中也有像家人一样的情愫存在，有事有些穆城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东西，他们却能看到。

就像穆城溪说的，他和褚奕其实是一样的人。

“罢了，”穆城溪松了口，“你愿继续跟着就继续跟着吧，不过若是某天被人发现了，该如何做，你知道的。”

昭卫一喜，当即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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