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动作慢了一步,奄奄一息的鸡用尽毕生最后一点力气,向着生的希望,发出了清脆且响亮的鸣叫。
“咯咯咯——”
嘹亮的鸡鸣声顿时传了出来,随之西厢房屋子的窗户的烛光亮了起来,隐约响起几句模糊不清的呢喃声。
褚奕反应迅速,鸡叫没持续多长时间,他再次掐着鸡的脖子,手疾眼快地朝周杰怀中一塞,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小屋,临到门口,还对着周杰摆了摆手,姿态满满“别送了”之意。
显然没理解褚奕的意思,周杰一脸迟疑,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左手掐着鸡脖子,右肩扛着一死人,施展轻功,几下便离开了小院。
老伯揉着朦胧睡眼出现在小院的时候,这里已经了无人迹了,只在角落里落了一场乱七八糟的玉米杆,还有不见踪迹的报晓鸡。
.
大理寺。
穆城溪弓着身子,将一身着锦绣龙纹黑袍的男子送出门,见人在小厮的侍奉下上了马车,他也收了礼数。
男子单手扶着马车边缘,回头看了穆城溪一眼,丹凤的眼眸之中,透出点凛冽如冰刃的光。
“穆大人,当年幽火一案,个中细节,你可还记得?”语调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随意又轻佻,仿佛面前此人只是一个寻常的旧友,“若是记得,可一定要告诉本王啊!”
伴着他的声音,小厮手中燃着的火把响起撕裂的声响,噼里啪啦,在寂静的深夜极其清晰。
火光映着穆城溪半张俊朗的脸,又将他另外的半张脸藏入黑暗。
他与男子遥遥相望。
“下官,当年之事,”穆城溪拱手低头,薄唇微启,言语间带着微不可查的、淡淡的气音,还有莫名的嘶哑,话吐出口,每个字却都像带着虚弱,“已经记不得了。”
“哦?”站在车辙之上的男子松了手,他缓慢地蹲下身,黑袍衣料斯磨,悉悉索索,他的目光与穆城溪平视,“是么。”
将挡在身前阻碍行动的衣料慢条斯理地移开,男子似乎突然得了什么兴趣,就这么盘膝坐在了车辙之上,大有和穆城溪彻夜长谈的架势。
“我怎么听说,近来你身边,又出现了个小伙计?”
“寻常小厮而已,”穆城溪言语淡淡,声音却从容不少,“王爷莫不是又要同本官计较,当年阿游的死么?”
听到人提起自己当年派过来打探消息的人,男子面上表情一顿,紧接着却笑了起来。
“呵,那是他痴心妄想自讨苦吃而已,”男子扶着车沿起身,动作中略显慌乱,在旁小厮掀了帘子,他抬脚要入,又停在半途,“怎么不说,是穆大人对本王的伴读耿耿于怀呢?”
穆城溪:“......”
穆城溪顿了下,认真开口:“本官不好男色。”
脚下一顿,男子差点从马车辙上摔落,好在身旁小厮扶了他一下,才堪堪稳住身子。
“呵,你不好男色,”男子有些气急,狠狠一甩袖子,抱怨道,“你不好男色,难不成本王就喜欢了?本王的夫人现下正在府中等着本王呢!穆大人就不用送了,本王走了!”
这话说着,男子一出溜钻入了马车,而后伸出车帘一只素白的手,赶紧招呼着车夫将马车逃也似地离开了大理寺门口。
一直盯着马车消失在转角,穆城溪才收回目光,又在石狮子处瞥了一眼,藏于其后的周杰立马现身,朝着穆城溪一拜。
“大人!”
“我让你带的东西呢?”穆城溪整理着衣装,他的眼眸半垂,余光却在微弱的光芒中,悄无声息地瞥了周杰一眼,“人见到了?”
“您将褚公子留在馄饨店,是认真的?”周杰先将人放在一边,才又道,“褚公子似乎真的想留下。”
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穆城溪朝他脚边的男子挑眉一看,淡然回答:“那便让他回来......这便是你在馄饨铺子遇到的小偷?”
他用眼神将人的脸扫了又扫,最后语气确定:“是万福布行的少爷张之裕。”
周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先将人关在地牢,他这时候既冒险出现,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穆城溪道,“罢了,再说我让你捎的东西呢?”
周杰眼部红心不跳地撒谎:“穆大人,下官去得太迟,到地方后那家糕点店已经打烊了。”
这捎东西的命令和寻常一样的,寻常周杰可不会出这样的差错,怎么今天就没买到?
穆城溪将人的脸看了又看,最后收回目光:“罢了。”
说着,他转身走入大理寺。
.
次日,褚奕顶着眼睛下一双硕大的黑眼圈,尾巴似地跟在老伯屁股后面,手中紧紧攥着笤帚,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停老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边扫着地。
“......奇了怪了,那鸡寻常的也不会乱跑啊?怎么的今天凌晨叫了就没得影子了?”老伯一边舀水一边道,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土味,“还有哈,那鸡寻常的也不会只叫一两声,寻常都是三、四声地叫唤,怎么今天就叫了一下,转眼就没声嘞?奇了怪了?!”
当时那鸡叫的时候,才堪堪丑时三刻,褚奕对丑时没什么概念,但他知道,自己是熬了个大通宵。
“哎,一早醒来先没了鸡,那草杆子又不知道被谁给弄倒了,”老伯叹了口气,转身正对上褚奕朦胧的双眼,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小褚子,恁这样可不行,恁这咋整儿?”
被人说了两句,褚奕精神一定,当即回过了神:“啊,什么?该吃饭了?”
老伯:“......”
瞅了机会躲过了老伯的眼,褚奕借口外出买东西,转身绕进了街角胡同中,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当初得知张家老爷信牟教,褚奕也在卷轴中专门看过的,这个教的教义让他一个现代人来看,其实很简单,就是“存天理,灭人欲。”的plus版,但当初在卷轴上看到的一句话却让褚奕久久不能忘怀。
“得天机者,可堪透天道,可穿越过去未来,勘破生死。”
褚奕不清楚牟教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这教义在他们眼中又别有什么深意,他只想知道,这个教中所言勘破生死、穿越过去的东西,是否能让他回家。
躲着耳目走到城外荒原,这边建筑植被稀疏,地势偏高,视野位置也不错,褚奕远远地朝远处一看,在绿树掩映之间,藏着个破烂小庙。
庙前有一身着布衣的光头小师父,正拿着扫帚在扫地,见他走近,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小师父,”褚奕走得近了,才看清这人脸上横亘的伤痕,乍一看十分吓人,他定了定神,开口,“小师父,您可知关于牟教的事?”
听到“牟教”两个字,小师父猛然一愣,继而又抬头,这时他才与褚奕对上目光。
“什么牟教?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那人看着褚奕,一双黑黢黢的眼眸中神色警惕非常,“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得什么牟教?你莫不是中了什么邪?要不要我叫我师父过来帮你瞧瞧?”
褚奕愣了下,又道:“你师父,好啊!”
闻言,那小和尚却一下子发了火,他本来带着嫌弃的双眸狠狠瞪着褚奕,转身跑入寺庙转眼便消失了。
褚奕急步追了进去,但寺庙中只是佛像与供台,除了供台前摆放的蒲团旁有只偷吃东西的老鼠外,并没有别的活物。
褚奕干脆暂时作罢。
.
彼时,铺子前停了辆黑盖的马车,马车挡住了店门口,老伯正气势汹汹地跟马车上的车夫理论。
马车夫倒是出奇地好说话,抬手用鞭子赶着马,转身便驶得远了些了,车上所坐之人抬手掀了帘子,露出一张令人惊骇的脸——俊脸。
穆城溪和人对上目光,后者偷偷摸摸的脚步一滞,不用人说,直接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
穆城溪示意他对面,吐出一字:“坐。”
褚奕:“......”
一片空白。
“穆大人,”看不出领导意思,干脆主动出击,褚奕开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邻城的青云坊,昨天周杰带回去的人是万福布行的少爷张之裕,本官在他身上搜出了青云坊的香囊,”穆城溪声调淡淡,他压着声音,接到了人,穆城溪挥手示意马车夫可以走了,“青云坊距离不近,估计要走个一日多。”
褚奕掀开自己这边的帘子看了一眼,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他放下帘子,询问。
“穆大人,只有咱们俩去,”褚奕道,“周大人和沈仵作呢?他们俩去哪里?”
抬眸朝着人看了一眼,穆城溪道:“沈遥君说,昨日在张府还有东西没验清楚,本官便让周杰陪着他过去了,你跟着我,不用去看尸体。”
褚奕:“哦。”
没等人在做些什么,一包用棉线缠起的淡黄的油纸包又伸到他的面前,褚奕愣了一下,抬手接住了油纸包。
——这东西和昨天周杰给他带的一个样式的!
“这是?”
“早上周杰给我带的,”穆城溪一向少言,“你拿着,此行路途遥远,可以路上吃。”
引用“存天理,灭人欲。”来自宋朝程颢程颐。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