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语焉 第33章 碧穹入眸

“看来，这泰安是非去不可了。”绥绥也看到了信上所写，环视众人一周，缓缓说道。

几人都没说话，姬沐昭提起了剑匣，涂山踏梅握住了鎏金权杖，阿雪同阿旅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容灵语握住了绥绥的手，为她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九尾仙狐也是明白了众人的决议，略微阖眼，深吸一口气，方才接着说道：“此次与窫窳尸不同，彼时不过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而如今我们要面对的，则是真正的神尸鬼王。”

“轩辕，生来即为斩妖之剑。”剑痴轻抚着出鞘的宝剑，头也不抬地道。

“渡祭魂灵，乃我之职，更何况，阎王所言之事，我也定要知晓。”祭司拿起了她的权杖，上面隐隐缠着九婴之魂的血色。

“青丘，我未能保住，而如今，我定会护九尾大人周全。”诞自北国的护城官握住了伴侣的手，刺血为誓。

“无论何时，我永远会在你的身边。”异世之人紧紧抓住了狐仙的手，湛蓝的眸中光彩闪烁，其间只余一样神情，名为坚定。

“今日各自收拾，明儿一早，往泰山，寻奢比。”说罢，仙狐衣摆一甩，先行向外走去。

第二日一早，拾掇整齐的众人动身前往泰安，阿雪同阿旅变回原形，在前头探路，涂山踏梅同姬沐昭共乘一骑，容灵语则依旧是坐在大狐狸身上。

行路途中，容灵语忽地想起什么，先前窫窳尸一事，也是同如今一般，像是有人牵着她们在走，而此时奢比尸之乱亦是如此，再联想到绥绥那晚的警惕模样，这“故人”恐怕不是什么善类，莫非......

“六巫歌者？”虽是没头没脑的一句疑问，绥绥却明白容灵语心中所想，停顿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容姑娘知道自己所言不虚，更是眉头紧皱。

这歌者究竟是何人，为何能知晓她们所有行动，莫非一直在周围监视着她们吗？

思及此，容灵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此人不仅能做到如此，更为恐怖的是，祂能避开九尾仙狐的感知，若不是那夜自愿现身，想来她们也发现不了，虽未对她们出手，可这样的明暗差异，也是让容灵语心中不安。

时已入秋，六位女子正在泰安城街道上闲逛着，其人绝色，引得周围过往行人纷纷侧目，不乏有偷眼瞧后被自家妻子拽走之人，为首二人，一位着淡粉莲花诃子裙，乌发半挽，一双狐目全无媚意，俏脸上唯有生人勿进的冰冷；另一位着男装，一身黑色暗金纹袍衫，白纱遮目，背着一把黑柄长剑，瞧不见神情。

其后二人，一高一矮，高者肌肤因常年日晒而呈小麦色，布衣短打，背着一个巨大的匣子；矮者却是因着保养极好，肤色白而微粉，一身大红襦裙，手执鎏金权杖，瞧着身份不低。

最后二人倒是奇特，其一白发橘眸，一袭白衣，神色清冷；另一人双目异色，面上含笑，带着些许慵懒，竟如未睡醒的狸奴一般。

不消说，这自是容灵语几人，至于容姑娘所带长剑，则是绥绥言她无兵器不可，从家中翻出来的，其剑鞘上无甚装饰，剑柄缠着一圈黑布，容小朋友本想拔出一看，却被大狐狸制止，只是同她说：“如非绝命，不可出鞘。”容灵语虽是不解，却也是应下。

几人一路奔行，不料途中恰逢小祭司初潮，只能在宁阳停留了几日，因此到得泰山脚下已是将近半月后。

望着那巍峨古岳，只见上头云雾缭绕、青松耸立、怪石嶙峋，容灵语不由得为自然之鬼斧神工而惊叹，可转念想到那泰山府，这山峦在她眼中不由得变了模样，只觉阴气森然。

容灵语不敢再看，低头抱住身下巨狐，趁着绥绥还未变回人形，赶忙多摸两下，如今到得泰山旁，已是较为凉爽，且有着狐仙仙力护体，倒也不觉多炎热。

大狐狸也是不恼，任由她玩闹，直到快上了官道，才抖了两下，示意还在作妖的身上人下来，容小朋友觉着十分可惜，在翻身落地时还顺手抓过狐尾一顿蹂躏。

绥绥待容灵语摸够了，才施术化作人形，牵起她向泰安城门走去，此时正值晌午，六人寻了客栈住下，欲打听一下奢比尸相关事情，却发觉竟无多少人知晓。

问过几人，都说近些时日无甚异变，未能得到想要的信息，绥绥不由得皱起了眉，疑惑地望向阿雪：“莫不是那人误看了？”

阿雪也是不解，按理说奢比尸如此庞大的身形，若真是发狂伤人，定会有许多人瞧见才对，怎地一点都问不出来呢？于是示意其余四人先回去休息，自己同阿旅去寻那亲信过来一问，几人也是应下。

四人在客栈中坐不多时，阿雪二人便带着一位男子回来了，那人皮肤苍白，面容清冷，双眸却是异常明亮，身着青色长衫，见着绥绥后施了一礼，见她点头后，便开口说道：

“鄙人名虺青，乃蛇妖，大人唤我阿青即可，家父是雪大人手下兵士，此次其本欲前来，无奈卧病在床，便遣鄙人来此，也当是开开眼界。”

“那奢比尸一事，乃鄙人亲眼所见，只是其身形与那地府中不同，只有一人余高，且其行凶之地在那深山之中。”

“家父患病，是以鄙人平日无事便会进山采药，不料那日恰巧遇着奢比尸，不过自知不敌，是以掩了行踪，回来立马送信与诸位大人，是以于这城中打听，自是无人知晓。”

说罢，又请示绥绥是否需要带她们去看，大狐狸皱了皱眉，眼神询问其余几人，见都同意，便点点头，示意虺青带路，那蛇妖自是不敢怠慢，示意众人跟着他，便往那城外走去。

路上，容灵语见绥绥神色有异，俯身附在她耳边好奇道：“怎地如此不安，莫不是那阿青有异？”

大狐狸闻言皱了皱眉，也是轻声回答道：“我本觉着此人气息有些许不熟，可他也说并非本人，而是其子，是以细细想来，又觉着无甚大碍。”

容灵语沉吟稍许，方才又说道：“此人着实奇异，他说自身乃蛇妖，可蛇类双眼皆是不太好使儿，大多使别的法子探查周围，可他那双目却是明亮异常，却是不解。”

俩人正悄咪咪说着话，却忽地听闻前头传来一声轻笑，赶忙抬头，就见虺青正望着二人，眸中光彩更胜。

那蛇妖看她们也是望了过来，先是施了一礼，便对着容灵语道：“姑娘对我族着实熟悉，蛇族天生双目便是残缺，只能瞧见些许光影，鄙人如此不同，则是因着家慈。”

“她是一只鹰，那日本是捕了家父回巢，却不知其如何被哄了，竟是爱上了家父，二人后来便有了鄙人，因着鹰的眼力极佳，鄙人方有此目。”

容灵语见他说得无异，稍稍放下了疑惑，不过对于方才的背后议论被当事人听见，还是觉着十分尴尬，便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绥绥则是眉头一皱，想来是不知这蛇妖听力竟如此之好，也安静了下来。

阿雪则是疑惑地看了一眼虺青，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又说不出为什么，且这蛇妖话语中倒是找不出漏洞，阿旅察觉出身边人的忧虑，捏了捏握着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至少此时这蛇妖并未对几人展现出敌意，便先行相信他罢。

虺青领着众人出了城，往泰山走去，几人都是脚程极快，涂山踏梅由姬沐昭带着，也是能跟上她们，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七人已是身处山林之中，那蛇妖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棵极粗壮的松树前。

身后几人也是停下，皆是不解地望着他，绥绥正欲发问，忽地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股浓烈的腐臭，一个箭步挡在容灵语身前，并使仙力护住众人，同时唤出狐火绕在虺青周围，两点寒芒刺出，转瞬间一柄长剑同一只利爪就已搭在那蛇妖的咽喉与胸前。

虺青见了这阵仗，面色竟是不变，只是赶忙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先不要心急，他并没有恶意，得到绥绥点头后，立马开口解释道：“往前便是那时奢比尸袭人之地了，只是因的无人清理，场面大抵不会太好，鄙人这才停在这，往前便请九尾大人同雪大人查探即可，特别是两位小姑娘，还是不要看的好。”

绥绥闻言，眉间微蹙，看了一眼容灵语同涂山踏梅，又嗅着弥漫的刺鼻气味，正欲答应，却忽觉衣摆被人拉住，转头见容姑娘正望着自己，眸中神色坚决，竟是出声提议道：“阿雪守着此处，我同你去！”

大狐狸心中一惊，正欲阻拦，却是被容灵语牵起径直往前走去，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已是绕过了松树，面前景象一览无余：巨大的空地、折断的树木、变色的猩红，以及那些或倒挂、或残缺的身躯，并着上头已然不清的或惊颤、或恐惧的面容。

绥绥急忙伸手，想要捂住容灵语的双眼，却见她面色平静地走向了最近的一具陷在灌木中的躯体，用一根捡来的树枝将它翻转，细细观察着其上的伤口，又拨弄了一下那人腰腹处的衣裳，蹲下瞧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说道：“此人是被毒杀的。”

那狐仙此时心中已不能用惊骇来形容，看着自家小朋友毫无波澜地检查完一具又一具残躯，简直颠覆了自己之前对她的想象，瞧着她那娴熟的模样，自己竟然还觉着她会害怕地紧紧拽着自己不松手，这小姑娘过去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容灵语心中实则亦是惊讶，不过她是在惊叹这奢比尸的进攻手段之多：撕咬、践踏、爪击、毒杀，甚至有人身上骨骼碎裂，竟似是巨蟒缠绕而亡，且其所用之毒应当十分烈，竟能在躯体已然放置变色后依然呈现一种十分不和谐的深紫黑色。

至于害怕，容小朋友还真不怎么怕这些，且不说本身是灵异神怪爱好者，起码也是本科医学出身，虽然大体老师们没有这些人这般扭曲残缺，可自己也是见得多、还解剖过不少的人了。

只是可惜，虽然此地阴凉，却不甚干爽，以至于躯体腐烂有些重了，无法准确辨认其所受伤害多重，只能从其上颜色不同或是骨骼状态大体识别一下，并着周围这些战斗痕迹，才能略微还原奢比尸的实力。

绥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容灵语拨弄完所有躯体后，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走向自己，不由得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如今就已是确认了，寻常人家的大小姐绝不会有见识过此等场景的经历，不可能如此平静面对这一切，除非......

“尔非此间人。”狐仙说的很轻，以至于还在估算着奢比尸大小等事的容姑娘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听到什么声音，疑惑地看了一眼绥绥，见她摇头示意并无大碍后，也未深究，正欲开口同她讲自己的推测时，忽然左眼传来一阵剧痛。

绥绥见容灵语猛地蹲下身，双手紧紧覆着左眼，明白她那鬼目怕是出了什么状况，赶忙冲过去，仙力骤然凝实化作屏障将二人包裹，同时暗骂自己怎地忘了那奢比尸乃神尸鬼王，其所到之处必然阴气极盛，更遑论这现身人世之处，是以容灵语左目必然极易受影响。

可如今再自责也是无用，绥绥伸手紧紧抱住容灵语，将其脸捧起，正欲察看她左目情况，却听怀中人轻声说了一句“快走”，接着便被被猛烈推开，撞到了身后松树上，发出一声巨响，复又跌落在地，好不容易站起稳住身形，就见树后几人已是闻声赶来。

九尾仙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儿，只见那覆眼白纱悠悠飘落，其下眉眼不似往日一般平整，而是微微上翘，更显凌厉高傲，双眸迸发出璀璨的湛蓝，将她身周笼上一圈光晕，神秘而又美丽，两只手臂最为明显，已然变作了透明模样，指甲暴长，竟似那鬼怪一般。

“怎会如此？”绥绥声音微颤，嗫嚅道，“你竟真乃鬼灵！？为何往日我竟无法觉出？”

却听那鬼人轻笑一声，摘下背上长剑，拔出半尺，瞧见上头刻字，笑意更盛：“蛟分承影，雁落忘归，你竟真将这承影剑赠了她？想不到堂堂九尾仙狐大人，竟会如此记挂一位常人女子。”随后将其插回后扔在了一旁，活动了一下身体，忽然脚尖轻点，握掌成拳，猛地冲了过来。

“那就让我瞧瞧，你能否护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