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语焉 第15章 上元灯节

第二日早晨，容灵语甫一睁开眼，就看见绥绥正俯下身盯着她，见她醒了，又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复又戳了两下。

容灵语被大狐狸搞得莫名其妙，在起床气的作用下，忍不住拍开了那在自己脸上作妖的手。

“你干嘛！？”凶巴巴的容小朋友恶狠狠地盯着绥绥，气鼓鼓地质问道。

“无甚变化啊。”却听绥绥一边嘴里轻声嘀咕着，一边起身下了床，又查看了容灵语的状况，发觉病已经好了，只是月事尚未结束，复又问过小腹已不怎么疼了，便穿衣回了屋。

容灵语虽是一头雾水，可瞧着她的神情不妥，却又不好多问，便也是自个儿着了衣，洗漱后去寻早饭吃了。

那日日作息极其规律的二人也是雷打不动地早早坐在饭厅，见着容灵语进来，姬沐昭赶忙起身询问她的状况，涂山踏梅也是递来关切的眼神，得知容姑娘已无大碍，也是双双松了口气。

“昨儿一回来就瞧见云蕖大人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还道你是染了何等重疾，姬姑娘同我都吓坏了。”涂山踏梅为她端来早饭，皱眉复述着昨日的场景。

“我哪料得此次葵水竟如此猛烈，加之又染了风寒，当真是十分难受了。”容灵语想到自己昨日的模样，虽然自己是一觉睡过去了，可叫别人如此担忧也是不好，不由得顶了顶上牙膛，心道往后可需得留意这日子了。

姬沐昭又问了容姑娘些身体相关的话，得知确实无事后也放松了许多。

“如今是甚么时节了？”容灵语正喝着粥，忽听涂山踏梅问道，她的小脸自书中抬起，似是想起了甚么。

“正月十二，怎地了？”姬沐昭算了算日子，回答道。

“正月十五便是我的生辰了。”涂山踏梅闻言放下手中书册，不由得起身激动道。

“你生辰竟在上元？”容灵语惊讶道，恰巧此时绥绥也走了进来，大狐狸闻言眉头一挑，便也坐下加入话题。

“那你要回家么？”绥绥从容灵语碗中取了一小块胡麻饼，拿在手中问道。

“有点想，”涂山踏梅的声音沉了沉，低头思索一会儿，蓦地却又兴奋道，“不过今儿不是很想了，往年上元我都要于族地中跳那祭舞，如今正得闲，是以想去曹州定陶瞧瞧那灯会，云蕖大人一道么？”

其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涂山踏梅虽为大祭司，平日里也是安静有礼，却也不过是一个12岁总角时节的女孩儿，玩心总是重些的，且近些时日都待在青丘，没了族中管教，也是解放了不少天性。

涂山踏梅瞧出她们的顾虑，赶忙摆手道：“那祭舞并非无我不可，族中其余祭司也能献舞，只是其中我做的较好，又因着过去想要接任大祭司，方才年年由我主导，如今只需写信回去交代即可。”

几人闻言也是安下心来，便商量着去定陶镇小住几日，也顺带瞧瞧阿雪同阿旅如今进展如何了。

因着容灵语疾病初愈，众人便打算明日再走，先让她将养一日，容灵语今日便也乐得清闲。

第二日一早，三人一狐也是收拾完毕，下山前往定陶。

三人一狐，容灵语脑洞突发，狐狸也是犬科，那这算不算三人带狗，什么G*A唐朝外传，想着想着，不由得给自己整乐了。

绥绥见她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忽地低下头去吃吃笑起来，虽是满心疑惑，却要维持自己高冷的形象，没好去问，只得微微侧身反复检查，看是不是衣裳之类出了甚么差错。

几人将近傍晚到得定陶镇，便想先去客栈将包裹放了，却见姜拂雪牵着阿雪出来，不由得大为惊奇。

“阿雪进展竟如此迅速！？”容灵语见状低声惊呼，这就是同为妖族的好处吗，自己和绥绥却还不知哪日方得正果呢。

大狐狸也是面色复杂地望着那一对恋人，估计心里也在盘算着同容姑娘的事儿。

姬沐昭倒是无甚反应，她似乎对这情情爱爱还没有对她的剑兴趣大，这让容灵语有时会不自觉想，要是这姑娘的剑生了灵智，还爱上她了会怎么样，莫名让人挺想看到的。

只有涂山踏梅双目放光，紧紧盯着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兴奋地低语着：“果不其然，有情人自当成眷属，那些劳什子悲情话本子都是唬人的，哪有如此多的悲情故事呢。”

哪怕在唐朝，cp党也是如此热烈呢，这难道是人类的本能吗？容灵语看着涂山踏梅的模样，暗自腹诽着。

二人也是瞧见了容灵语几位，便先将众人领到为她们留的上房，又告知了定陶镇灯会的时间和好玩的地方，才告别几人，说是要外出采买。

阿雪被容灵语和涂山踏梅用探究的眼光盯了一路，心中无奈，只得在反身经过她俩的时候低声说了两字。

“分房。”

言简意赅。

切，无趣。

容灵语撇了撇嘴，私自在心中为阿雪打上了“不过如此，和我也半斤八两”的标签，却忽略了人家可以牵着手外出，而绥绥如今在外却只给她看冷脸这回事儿。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自觉良好罢。

几人放好行囊，又歇息一阵，搭伙儿外出寻吃食去了。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容灵语四人又叫上了阿雪二人，过了晌午便出门闲逛，容灵语美其名曰“采点”，免得晚上人太多认不得路。

定陶虽不比长安、洛阳，却也不是一座小城，其中布置自然不会少。

街道两旁都已经放上了灯笼架子，小贩也在往摊位上摆着花灯，舞兽的团队正在整理用品，四处都是喜庆的节日味道。

“传言这上元节是为了祭祀天帝东皇太一，”容灵语手里拿着刚买的食糕，一边吃着一边同绥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曾见过太一么？”

“未曾，”绥绥手里拿着刚刚容灵语塞给她的丝笼，不时帮她阻挡下涌来的人群，一边回答道，“太一自周朝建立便匿了踪迹，自那以后，神仙时代业已随之结束了。”

“原来如此。”容灵语说着，留了一块食糕递给绥绥，又接过了她递来的丝笼接着吃起来。

绥绥接过那糕点，看了一眼，也未介意，直接吃了。

她俩虽无甚反应，可后头几人就截然不同了。

“你们瞧她俩那模样，定是有甚么纠葛。”涂山踏梅吃了一口食糕，双眼紧紧盯着前方二人，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踏梅姑娘所言极是。”阿雪咬了一口姜拂雪递来的丝笼，又顺手将手里的糖人举起让她咬了一口，同时点头同意涂山踏梅所言。

前头容灵语又将吃了一半的饼子递回，大狐狸也是照吃不误。

“瞧瞧，瞧瞧！”涂山踏梅双眸简直要射出光来，死死盯着前头俩人，“你们瞧云蕖大人那模样，那眼神，纵使百般遮掩，也挡不住其中温情！”

“踏梅姑娘所言甚是！”阿雪又吃了一口姜拂雪喂来的柑橘，出声应和道。

姬沐昭在一旁无言地瞧着这俩活宝一唱一和，涂山踏梅本就年纪尚小，这一出来更是有如猛虎出笼，玩的那叫一个开心。

而暂时放下心事的阿雪也是回归本真，将这些年藏起的玩心一股脑儿地掏了出来，一路上也是同涂山踏梅有说有笑，只差取酒拜为姐妹了。

姜拂雪却没管那么多，只是不停地给阿雪喂好吃的，好似要把这上千年欠下的全都喂完，一副要将雪鸮养成雪球的模样。

前头二人却是不知后面那俩人怎样编排她们，绥绥只是跟在容灵语身旁，随她这儿瞧瞧那儿看看，不时买些小吃给她，也是轻松惬意。

几人兜兜转转，中间又进茶肆歇息一番，便到了傍晚。

街上点起了灯笼，卖花灯的开始吆喝，舞兽的也摆起了架势，街旁不时有踏歌的民众，上元灯会将要开始了。

众人走至街上，随着天色转暗，在平日已是要回坊里的时间，街上的行人却逐渐变多，华灯初上，两旁的灯笼与人们手中的花灯将定陶城映如白日。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容灵语不自觉开口道。

“好诗，”绥绥闻言，转头看着她，“姑娘方才想的？”

容灵语闻言打了个冷战，自己差点儿忘了，如今苏味道还没写出这首诗呢，赶忙摆摆手道：“随意想起罢了，大抵是曾在何处听闻罢。”

绥绥也没有深究，只是带着她到了一个花灯铺子前，拿起一个绣着莲花样式的无骨灯瞧了瞧，转头对容灵语道：“挑一个罢。”

一旁也在看花灯的涂山踏梅立马支起耳朵，拍拍身旁依旧在被投喂的阿雪。

“瞧瞧！”

“甚是！”

容灵语纠结几番，最后选了个绣着小狐狸的无骨灯，绥绥则依旧是拿了那个莲花灯，二人挑好后，又等其余几人拿上，便点起灯往城中央走去。

那城中央点了个小小灯楼，旁有一队人马正在舞兽，又有十数人正围起踏歌。

容灵语不太想去凑这热闹，便只是靠着绥绥在外围观看，待那舞兽至精彩处也随着周围发出两声喝彩。

绥绥却是没看表演，只是略微侧着头看着她，容小朋友如今双眸漆黑，哪怕是见着阿雪同姜拂雪时都未曾变蓝。

绥绥抿了抿唇，又想到自己先前做的梦，还有容灵语方才所吟不知名的诗、被自己问起时的慌张神情，以及那之前自己注意到的、不似此间人的热烈与奔放的情感。

还有初遇时，被自己问起“不是此间人”时的慌乱，和数月前自己感知之物。

她心里已有了答案，但仍不是很确定，还需要再多加观察，并且，她更想让容灵语亲口告诉她。

思及此，绥绥阖了阖眼，自己曾对容灵语说，她不知晓自己的过去，可细细想来，自己又何曾了解过容灵语的过去呢？

本还想着有两年前那一瞥为桥梁，自己可以多了解她一些。

可如今想来，那真的是自己如今想要去了解的这个容灵语么，抑或是曾经用着这具躯体的某个人？

现下自己与她过去这唯一的联系也断了，这种一无所有的感觉让绥绥很是忧心，她明白了那晚容灵语听完自己的话后的感受。

自己万分在意这眼前人，可想要从记忆中搜寻她时，却只能抓到一片空虚。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

绥绥皱了皱眉，没忍住伸手握住了容灵语的手，似那飞蛾扑向了火，又如那夜中旅人见着了光。

她尚不知晓那未来的苦果她能否承受，但至少此时此刻，她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儿。

容灵语一怔，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可绥绥握的很紧。

容灵语抬头望着绥绥，那双媚眼中依旧是没有她，可其中神情却在诉说，说想要容纳她。

这是第二次，且是你主动伸手的，我能相信你么？容灵语无声地传递着问询。

绥绥没有回答，那只手也是迟疑了一瞬，可随后还是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即便我有所顾虑，即使我心结未解，我也会抓紧你，至少，不会再推开你，余下的一切，再多给一点时间，这一次，我们两人一起面对，好么？

这是她无声的回答，但容灵语却听得无比清晰又真切。

容姑娘笑了笑，用力回握了过去，虽不是十指相缠、彼此交心，但至少，她们抓住了对方。

往后的一切，余生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