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白在庄家住了两天,一个电话也没接到。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的爸爸那么疼他,往往一个小时没见着人就要问的。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冬白才八岁,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他觉得答案只有问那个庄叔叔才能得到,虽然他有点怕他。
今天一早起床的时候,冬白就在想要用什么方式去问。这两天他知道庄叔叔一般都是待在三楼的书房,而三楼是不轻易让人上去的,即使是庄家的两个小少爷也不行。
对着镜子,冬白系了三次领带,还是歪歪扭扭的,他有些气馁想要放弃。正好这时庄霖敲门,他就让人进来了。
“冬白。”庄霖笑眯眯的,“今天是周末,我们和大哥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出去玩?听到这个词时冬白有些恍惚,他一向是个喜欢四处游玩的,从出生开始就是爸爸带着他天南地北各处飞。
等待回答时,庄霖见到他手上的小领带笑了,“我来帮你系上吧。”
说着庄霖就拿过领带,很认真地一步步帮他系好,又把他袖子上的几颗扣子扣好挽上,最后再理理那头短碎发。
冬白弟弟真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庄霖后退几步看着他。
冬白被他的一番动作弄得一直眨眼睛,片刻终于回道:“庄叔叔也一起吗?”
“父亲?”庄霖惊讶,然后摇头,“当然不会。”
冬白哦了声,还是没想出问问题的好方法。一天下来他们只有用餐时才会见面,进餐时不能说话,用餐后又不好开口。
“那你还去吗?”庄霖继续问道。
想了想,冬白点头,他在这栋别墅里待了两天,的确有些闷了。
得知新弟弟也要一起出去,庄祺十分高兴,特地把自己毛茸茸的耳罩套在了慕冬白头上,“外面冷,弟弟小心冻着了。”
耳罩上有两只兔耳朵,戴在冬白头上尤其合适,特别是他茫然看着他们的样子就像个呆呆的小兔子,庄家两兄弟不由在暗地里齐齐笑了起来。
刚披上外套,三个人就被管家拦住了。
“慕少爷是要出去?”
“我们带弟弟出去玩。”庄祺开口,“有林叔叔陪着呢,管家你放心。”
林叔叔是平时接送他们上下学的司机小林。
管家笑了笑,“慕少爷如果觉得无聊,不如到别墅后面去看看,慕少爷还没去过后面吧?”
庄家别墅建立在一片庄园里面,占地很广,各种风景设施都有,由于天冷,冬白还真没出别墅大门看过。
庄祺没听出管家的意思,道:“后面什么时候没机会去,今天我们先带弟弟到外面转转,等我和小霖上课了,管家你再带他去那儿逛。”
管家这才面露难色,“祺少爷,不是我不让。是先生吩咐过,慕少爷最好不要出门。”
“不让弟弟出去?”庄祺声音瞬间拔高,然后恢复过来,“这是为什么?”
管家摇头,两兄弟也就知道不可能问出什么了,为难道:“那弟弟……”
“你们去吧。”慕冬白摘下耳罩还给他们,“我没事的。”
庄家两兄弟劝慰了几句,终究是舍不得外面约好的小伙伴,过了几分钟就一起出门了。
冬白转向管家,“可不可以带我去见庄叔叔?”
请示过后,管家就带他去了三楼。
*
平日里整栋别墅都很安静,但第三层显得尤为沉寂,格局也大不相同,如果不是管家带领,冬白根本找不准哪间才是书房。
管家把人带到门口代为敲了两下门就退下了,剩下冬白一个人站在那里,里面过了大概有十秒才传来一声“进来”。
冬白平复了下心情,想着爸爸送自己来这里的异常,转开门。
庄俨坐在老式梨花木座椅上,面前的书桌也是木质的,他上身穿着墨色长衫,正微低着头看文件。书房的光线通透,慕冬白乍一看过去竟看不清椅子上人的脸,他不由抬手遮了遮阳光。
“庄叔叔。”冬白走两步在书桌前站定,目光中带着期盼。
庄俨应声,没有抬头,也没有说一个字。
“我想起还有些东西在家没带过来。”
“什么东西?”他淡声道。
“这个说不清,不过我和爸爸一提他就清楚了,然后让爸爸给我寄过来就可以了。”冬白说的很慢,像是生怕庄俨没听清。
闻言庄俨将视线投向他,冬白面色如常。
“你想给他打电话?”
冬白点头。
庄俨嗯了声,随手翻过一页文件,“一楼大厅就有座机。”
话落冬白露出一丝尴尬神情,他和爸爸一向亲密,离开恐怕都没有过超过一个小时的时候,哪里有用电话联系的机会,是以他根本不知道电话号码。
书房里沉默了会儿,庄俨便看出来了,但他什么都不提,只道:“没事就可以出去了。”
“庄叔叔,爸爸到底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你这里?还不联系我,不让我出去。”冬白也是忍不住了,他从小被疼宠着长大,虽然没养成骄纵的性格,但也是很有些傲气的。这两天在庄家实在闷够了,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能憋这么久已经是不容易。
“这你得亲自去问。”庄俨却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淡定地翻着文件,仿佛全然不知眼前的男孩已经像个炸了毛的小狮子,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冬白只气了十几秒,就平静下来。他一向聪明,越是觉得爸爸那边可能出事了,就越是头脑清晰,他觉得眼前这个庄叔叔肯定知道些什么,但这人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他只能自己争取。
“庄叔叔能帮我联系爸爸吗?我也想问问他。”他说道。
“没有号码。”庄俨看起来一副懒于应付他的模样,回答的语气也是越来越敷衍,目光胶着在刚拿出的一本书上,像是没意识到房间里站的是他的客人。
“那我想出门一趟。”冬白直接提要求,“我是客人,庄叔叔不会连这个小要求都不答应吧?”
因为心里还有闷气,话语中也不自觉带出了几分。
庄俨终于又看他了,这回不再无视,而是站起身,转过去从书柜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什么,然后向冬白抛去。
他扔得随意,冬白只能匆忙伸手接住,一看,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面坠着椭圆形吊坠。
“是你爸爸前几日寄过来的,说是等你来了就给你,之前忘了。”庄俨又抛出这句话,终于让冬白看得有些牙痒痒。
之前忘了?冬白才不相信,如果不是他今天追问得这样急切,他觉得这个庄叔叔很可能会‘忘’个十天半个月。
知道和这人置气没有任何作用,冬白便看向手上项链。
项链很漂亮,吊坠边沿雕刻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花纹,底端有个小扣,是可以打开的。冬白停顿几秒,打开了这个吊坠,随后身体便是一僵。
吊坠里嵌的是很寻常的一家三口合照,男人正是冬白的爸爸,女人的模样很陌生,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慕冬白直觉那个婴儿就是自己。
这是自己的妈妈?冬白有些恍惚,他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爸爸也从来不提,冬白很懂事,觉得这可能是一件伤心事,所以从没问过。没想到现在突然就见到了自己母亲的照片,还是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
他站在那里静了好久,久到庄俨快忘记还有一个人在书房里。
再然后,庄俨就发现这个孩子身体有些抖,他开始还没当回事,等慕冬白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时他才恍然想起,这孩子似乎心脏有点不好?
他按下桌上按铃,几步来到冬白身前。
冬白也倔强,硬是咬着嘴唇不出声,冷汗滴了一地脸色也是惨白却还坚持着,他觉得自己能忍过去。
庄俨没给他继续忍的机会,直接从冬白口袋里搜出了药瓶,倒出两粒硬给他灌了进去。药刚进去的时候冬白整个嘴唇都在哆嗦,他死死地攥着手里项链,还是没吭一声。
等管家带了家庭医生上来,冬白的情况也稳定些之后,庄俨退后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少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与常人不同,仅是一边唇角微弯,眼里的情绪却是没多少变化,但他一贯面色平淡,仅是这种变化也是极为难得的。
之前要把儿子托付过来的时候,慕冬白的父亲着实用电话缠了庄俨许久。说的内容无非是慕冬白生活细节的点点滴滴,慕父还强调过,慕冬白自小养得娇贵,特别怕疼,每次心脏病发作时整个人更是脆弱娇气无比,能一边掉眼泪一边往人怀里钻,就连平日里也是个爱往怀里蹭的。
这些话都是慕父慈父之心上来时唠叨的,庄俨之前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看到冬白这模样倒是突然想起来了。
他之前觉得这孩子很聪明,现在却觉得有些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