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白看着身下的车子缓缓驶入这个陌生的地方时,整个人还有点反应不能。
明明昨天还和爸爸在罗马庆祝自己的八岁生日,怎么转眼就被送上飞机一路赶到这偏远的庄园了呢。他用余光打量周围几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男人,他们俱是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人只能把问题闷在肚里。
一路的风景古典陌生而美丽,看着来往行走的仆从和站在前方身着长袍的中年人,冬白有种穿梭时空的感觉。
“这位就是慕少爷了吧。”中年人见他下车第一时间迎上,扬起温和的笑容,“我们早已等候多时了,先带您去放行李吧。”
冬白点头,看着他们把后面一车的行李慢慢卸下。中年管家也不吃惊,他早就有所耳闻,这位小少爷养得矜贵娇弱,不是用惯的东西都不会要。
看着这些人把自己的东西一箱箱搬走,冬白嘴张了张,又闭上。
中年管家笑眯眯道:“昨天才得到消息,吩咐人连夜为您收拾好了一间房间,是在二楼,和我们两位少爷靠得很近,慕少爷要不要去看看?”
冬白又点点头,他提着自己的小背包,也没要人帮忙,一步步跟着走进这古色古香的别墅。
管家说这栋别墅共有三层,第一层的顶尤其高,至少当冬白置身其内时感觉这栋房屋像个无比伟岸的巨人,他才八岁的身高渺小得可怜,仰起头也看不全这一楼大厅的顶,那华美透明的水晶灯在阳光的折射下晃得他眼疼。
然后他就看到三层走廊那站了一个人,那人正俯视着他。
“老张,这是谁?”那人开口,慢慢走到楼梯口那,这才让冬白看清他的全貌,他一身藏青色长袍,身姿格外挺拔修长,与其他人相比更多了分清雅的气质,可是脸上神情很淡漠,甚至让人感到冷意。
管家低了低头,才回道:“是先生您昨晚吩咐的,慕家的小少爷。”
先生?冬白一直闷着的小脸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仿佛觉得这个称呼十分好笑。
那人静默几秒才哦一声,仿佛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然后像招呼小狗似的对冬白招手,“上来给我看看。”
这么随意的态度,让小小的冬白有几分愠怒,他抬头直视那人,却转瞬就改变了态度,朝着那人走去。
他人小,爬楼梯也特别慢,但管家还是伫立在大厅一动不动,看着他一人朝先生爬去。
等到达三楼的时候冬白已有些喘,但他脚步没停,走到那人身旁时便感觉到有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脑袋,“慕冬白?是个听话的孩子。”
闻言冬白看向他,而那人也没有闪开目光。
“先生。”他学管家的称呼,右脚无意识靠着左脚,“可以把我送回爸爸那里吗?”
冬白的爸爸曾说他的眼睛里拥有世上最美的星空,当他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他人时,别人是不会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的。当然,这是慕父作为一个父亲的夸张之语,可冬白是不知道的,因为自他懂事起,周围人还真的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一个要求。
他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也不在意这人没经允许就在一直摸他的头。
“哦?”那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送你回家?”
天真的小少年没有听出他的语气,继续道:“我不想出来玩,我想爸爸。”
我想爸爸。真是幼稚又朴实的话,那人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还是笑了起来,收回手,“可是你爸爸不想让你回家。”
冬白终于急了起来,“我……”
“老张。”那人没在意他接下来的话,“送他去房间吧。”
那人转过身,明明步伐缓慢,却让冬白觉得如果他不等自己,肯定追不上。所以他没动,手扯了一下衣角。
“是。”一动不动快要变成雕塑的管家终于迈步,将这位有了一大堆问题的小少爷牵去二楼。
等到坐到床上的时候,冬白还是没弄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临走前爸爸曾经告诉他这是他朋友家,所以冬白除了疑惑来这里的原因外,还没有其他的担忧。
他纳闷的是,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任何预兆。
刚刚管家告诉他,那个男人是这里的主人,他们称呼他为庄先生,而冬白要叫他叔叔。
冬白叫过的叔叔很多,没有一个是真正和他们家亲密的。况且慕冬白从没听说过这个庄叔叔,不过他信任爸爸,可以暂时安心住下来,至于来这里的原因可以慢慢问出来。
管家安置好了这位慕小少爷就去了书房汇报,庄俨正在看书,听过后只淡淡嗯了声,等管家又站了几分钟才放下书道:“还是个聪明的孩子。”
管家应了声,知道主人是指什么。这位小少爷从飞机上开始一路都没开口说过话,什么都不问,直到这里见到庄俨才提出要求,可见他心里明白谁是做得了主的。
“他要在这住很久。”庄俨继续道,“东西都慢慢准备起来吧。”
“是。”
冬白睡了一觉,等起来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听到门外女仆的声音时他紧张了一下,很快就松开手,起身把衣领整理好,又清洁了面部才下去。
大厅多了两个陌生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和他相仿,冬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个稍大的少年看着他惊喜道:“好漂亮的妹妹,管家他是谁?”
冬白顿时脸黑了。
管家笑意吟吟,“祺少爷,这位是慕少爷,是弟弟,不是妹妹。”
“弟弟?”庄祺更加惊奇了,他看着眼前的慕冬白,小脸粉嫩,唇红齿白的,一双眼睛生的格外澄澈明亮,密密的睫毛又长又黑,简直比得上他在那些女同学那里见过的娃娃。
在他心里,漂亮的就是女孩,哪有男孩这个样子的呢?
庄祺的弟弟庄霖显然更会说话,他拉过冬白的手,兴致勃勃道:“弟弟长得真好看,是来我们家玩的吗?会住下吗?住多久?”
管家笑着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冬白一直没开口,但脸色不好,他还在气那声妹妹呢。不过他记得这是在别人家,没有当场发作。
管家做中间人,给他们三个彼此介绍了下,庄祺是庄先生的大儿子,十一岁,庄霖是小儿子,十岁。
冬白才八岁,虽然个子和他们没差多少,但他觉得自己输了,还是没说话。
等到庄俨下楼的时候,三个小孩已经乖乖坐好了。
餐桌是长方形的长桌,平时庄家两兄弟是坐在一边的,由于来了个慕冬白,庄祺贪新鲜和新弟弟坐到了一块,庄霖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不时搭一两句话。
庄俨出现时,两个小孩立刻又正了正坐姿,笔挺笔挺,恭恭敬敬叫了声,“父亲。”
父亲?听到这个词冬白嘴唇一抿,觉得这个称呼和那句先生一样奇怪。
很快他也跟着坐直身体,下意识开口,“先生。”
随后桌上的三个小孩集体愣了愣,冬白感觉不对,赶紧改口,“叔叔。”
庄俨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嗯了声,坐定示意管家开始上菜。
庄家显然很重规矩,用餐期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冬白家虽然也讲餐桌礼仪,但气氛远没有这么沉重,安静的大厅里只有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冬白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让他只剩下喘气的空间。
等饭后甜点上来的时候,一家之主才开口道:“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
庄祺这才活跃起来,“今天小考,只有我一个人得了满分,老师说我进步很大。”
“嗯,庄霖呢?”
“上午有节体育课,我就去画室了。”庄霖作为弟弟却更稳重些,语速不快不慢,但隐隐有些迟缓,显然是怕被责骂。
他们都很敬畏自己的父亲。
冬白在旁边看着他们互动,觉得距离很遥远,他和爸爸很少讨论功课,只说最开心的事。这个庄叔叔像是个严厉的老师,一点也看不出父子的模样。
庄俨问完一圈,终于把注意力分给了小客人,“这是新来的弟弟,要在我们这住很久,要好好照顾他。”
两个小孩兴奋地应声,他们对这个弟弟的第一印象都很不错。
冬白闻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扶着桌子身体微向前倾,“要住多久?”
庄俨看过来,他的目光很平淡,却让冬白忍不住缩了缩手,又挺直背脊。
“很久。”十分简略的回答,随后冬白就见他起身,将刚刚擦拭的手帕扔到托盘。
冬白的目光也随着那块手帕飘了过去,愣愣地想,这个叔叔还生活在几十年前吗?居然还用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