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听起床时,姜羡已经不在了。
大理石餐桌上单摆着一人份的打卤面和一杯豆浆,还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
打卤面卖相佳,上面还放了一个剥了皮的剔透光腻的鸡蛋,用小白碗盛着,不像是点的外卖。
原身没有请过保姆,不用说,这几样吃食一定是人美心善、厨艺精湛的姜羡在出门前准备好的。
几个月前,原身的母亲给过姜羡一笔不菲的星币,作为姜羡日常照顾原身的开支。姜羡收下了星币,原身自然而然地把对方视为了家里的保姆,心安理得地使唤姜羡,享受着姜羡的照料。
可原身不知道的是,那些星币姜羡一份没有多花,全部用在了倪听身上,婚约解除后,姜羡还将剩下的星币还给了倪家。
倪听看了眼时间,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一顿早餐。
等她踏进教室,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倪听和姜羡一样,都在A大念书。
A大是以医科类专业著名的综合性大学,历史悠久,师资力量雄厚,为联邦培养着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
许多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和企业总裁都于A大毕业。时至今日,仍能看见许多杰出校友走在校园里,要么是应邀做公益性讲演,要么是回母校拜访老师。
原身不学无术,高中班级吊车尾的水平,考十辈子都考不上A大,但靠着家里捐了两栋楼和一亿星币进了A大的金融系。
如今校园中随处可见的小桥流水,亭台轩榭等古香古色的装饰性建筑,都是倪家出资所建。
教室最后一排,红色长发如同深海珊瑚的alpha朝倪听朝朝手,张扬道:“这里。”
倪听晃了眼她,认出是原身的狐朋狗友,眉头不可察觉地蹙了下,摇摇头,比划了一下,在第一排坐下来。
她把背包放好,拿出白色的水杯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被红发alpha拦下。
益煦宁手中拿着球拍,拦住倪听的去路,瞪大眼睛问道:“你坐第一排做什么?逃课都不方便。”
倪听晃了晃空荡荡的水杯,“我不逃课,马上要上课了,我去接点热水。”
益煦宁道:“好端端的上什么课,上课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逃课的。走吧,我都约好羽毛球馆的位置了。”
金色的阳光沉静又明亮,透过窗户倾洒下来,照亮倪听倦懒生动的眉眼。
倪听敛着神情,眼尾泛出淡芒,拒绝意味明显,“你约别人吧,打羽毛球要流汗,我不想出去。”
回答多少带着敷衍,益煦宁却没多想,毕竟倪听是大小姐脾气,心情很难揣测,如同七月的天,说变就变 ,“行,那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
倪听点了下头,算答应了。
她记忆力好,适应能力也强,一节课下来,老师讲的东西能听懂七八分。
她并非像系统认为的那样,对任务的态度不紧不慢,而是面对陌生的世界,倪听要足够了解,掌握足够多的情报,才有把握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下了课,倪听被蹲在教室后门的益煦宁精准捕捉,两人一起去了一食堂。
倪听端着饭,远远看见单独坐在一桌的姜羡,正想走过去,旁边的益煦宁手肘捣了她一下,揶揄道:“看,土包子又一个人吃饭呢。”
益煦宁是倪听的高中同学兼小跟班,是少数一开始就知道倪听和姜羡婚约内情的人。
益煦宁家里是暴发户,在她十几岁时益家才挤入上流社会,但不妨碍她看不起贫民出身的姜羡。
在她眼中,姜羡除了学习好点,各种omega贵族礼仪一窍不通,普通话也说不清楚,和平平无奇的beta没有区别。勉强能算得上是优点的,是走了狗屎运,攀上了倪听。
倪听抬眸,声线冷淡了几分,比窗外气温更凉,道:“她不是土包子。”
益煦宁还不知道倪听芯子里换了人,背后蓦地一寒,挑了下眉,“你怎么还维护上了?不是一向看不惯她吗?”
倪听下颌线条紧绷,乌黑的眸子里荡着墨色,道:“那是以前,以后你别再说她坏话,也别当着其他人的面说。”
原身嘴上没把门,什么事情都爱和身边的酒肉朋友说,而那些朋友家里办事都要仰仗着倪家,为了讨原身高兴,欺辱嘲笑起姜羡比谁都狠。
益煦宁不明白倪听态度的改变,皱着眉毛跟着倪听来到姜羡旁边。
她一看见姜羡打的饭就笑了,损道:“哟,你还是素食主义者呢。”
倪听不冷不淡地睨她一眼,益煦宁摆摆手,道:“我这可不算坏话,实话实说而已,你看她满盘子里的绿色。”
姜羡面前就摆了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和一份清炒芹菜。
小米粥是食堂免费供应的。
而芹菜满满当当占了餐盘的一格,不知道是不是食堂阿姨见姜羡太瘦,又只打了一个菜,多舀了些。
姜羡今天没有扎头发,长发松松散散披在脑后,她扶着掉在耳边的发丝,像一只乖顺的小兔子,小口小口地咽着青菜。
听见益煦宁的话,她神情没有变动,但在看见倪听的一刻,往里移了一格,空出来一个座位。
益煦宁:“?”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倪听眨眨眼,“你想说话还是想吃饭?”
益煦宁能当倪听的跟班,眼力劲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顺着台阶就往下下,能屈能伸,“吃饭,我都要饿死了。”
倪听没再理她,将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给姜羡,又给她倒了半盘蘑菇炒肉,“你太瘦了,多吃点肉。”
姜羡惊讶地看着盘子里多出来肉,抬头,亮而澈的眼眸映出倪听的脸。
姜羡磕磕绊绊道:“你……我……”
倪听面容浮上一抹极淡的笑意,道:“我妈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照顾我?”
姜羡局促道:“嗯。”
倪听掏出一张卡,递给姜羡,“这张卡里的钱算是你照顾我和打扫公寓的报酬。”
姜羡急急地道:“我不能收。”
倪家资助她的钱她都没有还完,怎么能再收其它的钱?
倪听道:“如果你不收,我就只好把要付给你的工资转换成衣服或者吃的送给你,你选哪个?”
姜羡犹豫片刻,收下了卡。
反正倪听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用这张卡,她先暂时替倪听保管着,以后再把卡还给倪听。
倪听见她把卡放进包里,这才展颜一笑,道:“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姜羡低着脑袋,盘子里的鸡腿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她吃过食堂的荤菜,但几乎不怎么吃,荤菜和素菜差了三枚星币,少吃一次,可以攒两顿早餐出来。
她低头咬了一口鸡腿,鸡腿已经凉了,原本香喷喷的皮变成油腻的一层,但姜羡却觉得比她自己买的鸡腿都要好吃。
倪听看着姜羡认真又满足地吃着鸡腿,食欲也大增了不少,慢慢吃着饭,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系统的提示音忽然传出:【检测到女配好感度发生变动,是否实时查询?】
倪听怔了下,“不用了。”
系统道:【温馨提示,女配好感度与任务完成度无直接关系,宿主可以不用费心增加女配好感度。】
倪听弯唇一笑,“你觉得我对姜羡好,是为了完成任务?”
系统并不否认。
曾经有宿主把好感度和任务挂钩,将好感度刷到了及格线以上,但任务失败的一刻,还是被主神抹杀了。
倪听道:“你不要多想,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
无论对谁,倪听与生俱来的好教养,让她的关心和礼貌的尺度的拿捏一向分寸得道。
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帮一把可怜的人,倪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何况,姜羡独立而优秀,即使出身艰苦平凡,却有日后如宝石般绽放光彩的实力。
有让人欣赏的资本,也有让人愿意伸出援手的资本。
系统的好感度提醒还在响,倪听仿佛能看见姜羡头顶冒出一个一个小气泡,气泡里写了一个个“好感度 1”。
倪听忽然联想到了表妹特别爱玩的养成类乙游。
表妹从高中玩到大学,十万十万地往里氪金。
倪听自己没有玩过,但忽然理解了表妹迷恋那款游戏的原因。
因为她倾注的不仅仅是金钱和精力,还是一份又一份的虚无缥缈的爱意,爱意化作一点点的好感度,被屏幕另一端的人好好的接收到,记在心里,健康又平安地成长着。
谁会忍得住不为这份看得见的好感度买单?
姜羡的吃饭速度很快,是高考那年练出来的,不到十五分钟就搞定了一盘饭。
趁着姜羡吃完饭去倒垃圾的那刻,益煦宁忽然对坐在一旁的倪听道:“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对姜羡了。”
倪听不明所以,侧身,轮廓线条精致的半张脸对着她。
益煦宁自以为聪明地道:“你是想先对她好,让她迷恋上你,再狠狠抛弃她吧。”
益煦宁不信倪听是真的对姜羡好,动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结合这几天看的追妻火葬场的电视剧,思索出了自己认为的真相。
倪听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能坚持做原身朋友的果然不是正常人。
益煦宁是怎么跳跃到爱恨情仇频道的?
益煦宁继续道:“姜羡哪里被人真心对待过,这些小恩小惠肯定能把她迷的不要不要的,过几天就喜欢上你了。”
不过益煦宁没说,联邦现在流行的是小甜剧,正牌女主宠妻从头宠到尾,倪听的这种行为在电视剧里是追妻火葬场都追不到的炮灰。
后期,炮灰会发现自己的真心,苦苦哀求妻子回来,但是为时已晚,主角两人已经甜蜜HE,三年抱俩小猫咪了。
倪听似笑非笑,“你觉得她会喜欢上我?”
益煦宁摸摸鼻子,心虚到:“当然。”不会。
但按照电视剧剧情节奏,倪听会喜欢上姜羡啊!
益煦宁目露纠结,倪听脾气虽然时好时坏,坏起来她恨不得倪听去死,但以后还要仰仗倪家,她总归不希望倪听往火坑里跳,暗示般地劝道:“其实你不喜欢她,还有别的折辱方式,不必浪费时间把自己搭进去。”
倪听不知道该夸益煦宁想象力丰富还是丰富过头了。
她撩了下长发,端起吃干净的盘子和碗筷,神态自若地唱反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心意已决,你这几天不要打扰我,我要让姜羡看见我的改变。”
世界是一部巨大的偶像剧,而她的朋友演炮灰。
益煦宁心情复杂地看倪听朝姜羡的方向走去,仿佛看见倪听走向了一条追妻的不归路。
她扼腕叹息之时,手机忽然弹出几条消息,益煦宁刷了两眼,忽然睁大眼睛,看向倪听和姜羡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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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羡洗着餐具,旁边多出来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指骨分明,指节修长,指甲盖修剪得干净短圆,透着健康好看的粉色。
在流水的冲荡下,愈发显得细腻光滑,引人无限遐想。
倪听一边洗手,一边道:“益煦宁那群人应该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流水砸进凹槽,哗哗水声下,娓娓动听的声音一时有些模糊。
姜羡没有问原因,点头,“谢谢。”
“不客气,要是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倪听是倪家未来的继承人,她相信就算有人敢欺负姜羡,也不敢在得知她和姜羡的关系后,继续欺负姜羡。
她不像原身,有对二人婚约关系隐瞒的想法。
“好。”姜羡不擅长社交,张了张嘴想表达感谢,但想来想去,除了再说一句干巴巴的“谢谢你”,想不出别的感谢的话。
这两日,她记不清说过多少个谢谢了。
手指关停水龙头,上面还残留着水珠,阳光下映出粼粼光泽。
倪听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道:“对了,你可以带我去你们的实验室看看吗?”
系统忽然发布了第二个任务,要阻止姜羡的实验数据被篡改。
实验数据肯定和姜羡做的实验有关,倪听要完成任务,并找到是谁想要篡改姜羡的实验数据,还是得去姜羡的实验室转一圈。
姜羡疑惑道:“实验室?可能不行。”
倪听挑眉,“为什么?你们实验室不允许外人进入?”
姜羡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是。因为你对消毒水味道过敏。”
之前有一次,姜羡做完实验直接回了公寓,倪听对她避如蛇蝎,直到她换了衣服喷了香水才准她进公寓。
姜羡的眸子淡了下,如果倪听和她一起去了实验室,会不会因为过敏而迁怒到她身上,疏远她?
她们还没有彻底亲近,但姜羡已经贪恋那点温暖了,被一个人关心在乎的感受如同致命的罂粟般令人上瘾。
怪不得联邦政府鼓励新时代omega不要争做宅O,要多交朋友,走出舒适圈。
姜羡不想倪听同她去实验室,表面惋惜,实际上,圆润的指甲已然掐进掌心。
倪听轻笑一声,朝另一端走去。
姜羡以为她放弃了,没等松口气,不料却听见倪听道:“没关系。”
姜羡:“?”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姜羡想的出神,浓密睫毛微微扑簌了下,懵在原地。
倪听握住姜羡的手腕,流水冲过的手指分外冰凉,“走吧,我有办法。”
柔软冰冷的触感于腕间传来,好似羽毛轻飘飘落在心上。
姜羡不由一顿,一颗略烦闷的心蓦地安定下来。
倪听似乎是有魔力的一个人,她的声音永远镇定温柔,充满力量,拥有让人相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