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孟小姐喜欢腊梅吗?”福明主动搭话,笑呵呵道:“您住的院子没种腊梅,不过要是喜欢,可以拿瓶插起来放到房里。”
孟微澜听到福明的话,显然对于另一件事更为好奇,她转过头来,顿了顿,才问道:“福叔,我住哪儿啊?”
“疏桐苑,和我们傅总住在一块儿。”
福叔后面的半句解释,彻底让孟微澜肉眼可见地红了脸,她微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难为情。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现在就让她跟傅云生同居啊?!
“福叔,这,恐怕,呃、不太合适吧?”
福明眼里的笑意更甚,但看孟微澜显然是想茬了,他赶紧解释道:“不是住一间房,我们傅总说,让您住得离他近些,就让人收拾了主卧旁边的房间。”
后面这句话,福明语焉不详,原是他们揣摩着傅云生的意思去落实的,既然不用住得越远越好,那可不就是越近越好嘛!……
只是这句活,落在孟微澜耳边,又是另一番意味。
她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揪了揪衣角,心脏跳动的速度比平常更快一些,她甚至开始主动在记忆里找寻起了傅云生的样子。
她其实也只亲眼见过他那一次。
当时傅云生坐在轮椅上,衣着考究修身的暗色西装,带着一副银框眼镜,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腿上搭着一条叠得很工整的薄毯。他的脸清瘦、棱角分明,嘴角轻压着,周身透着很冷冽的气势,屋里的暖气都被他衬托得有些失效了。
然后看到她,他对她扯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他还主动伸出手,跟自己握了下手。
孟微澜心里面终于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感受,她总算对于自己来投靠的这个人有了一丝更真实的印象,但想要睁开眼去看得更清晰,却是不能,那个人影像被打了马赛克一般,更多的性情模样,怎么也捕捉不到了。
分明她就在他的家里,等下还要去见他,可那张脸就是模糊了起来,下一秒,车程已经结束,来不及让她收回思绪,福明已经出声道:
“孟小姐,这位是李婶,这位是张姐。”房间里很快走出来两个女人,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另一个年轻一点,应该有三十多岁。
“让她们帮您收拾行李吧。”
说完,福明侧过身子,连带着孟微澜也往屋外栏杆前的空地上一退,先前帮她提行李的两个人把孟微澜的大箱子给提过来,送进房间里面,那两个女人除却先前礼貌齐声的一句“孟小姐”后,便不再逗留,转身回到房间里面,俨然就是要打开箱子整理的意思。
孟微澜后知后觉,意识到后,就这样跨进了这个她还没好好打量过的房间,开口的语气有些急,“不用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两位停下了动作,但问询的目光却是投给福明的,孟微澜明明也在望着她们,见状,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她伸出手来拢了拢身上那件米白色的针织外套。
傅宅里的温度,跟等在门外时的好像并没有太大差别。
她的细微变化,压根无人注意,福明示意她们出去的空当,孟微澜已经浇灭了心里那堆星星点点,把剩下的草木灰掩盖得很好,然后她抬起头来,嘴角是挑不出什么差错的微笑,问福明:“福叔,傅总在家吗?”
住到人家里自然要先拜会主人,孟微澜知道,傅云生的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所以傅宅如今并没有上一辈的主事人,如今做主的就是傅云生。
福明上道地笑笑,转身朝斜后方的那扇窗子指了指,孟微澜的视线投过去,正好看得见一间屋子,只不过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也全部拉起来,一点里面的光景也露不出来。
孟微澜有些发怔。
那就是傅云生的卧室,但瞧那样子,她忽而就有点望而却步了。
看她这个样子,福明没说什么,悄悄退了出去,还将门帮她关上了。
孟微澜收回了目光,转而靠近那扇窗,顺势坐在了窗下的一只黄花梨太师椅上面。
上面虽然放了软垫,但手触碰到扶手的瞬间,凉意还是传来,孟微澜抚在上面,眉慢慢蹙了,从这一角开始打量自己的房间。
傅宅是中式宅院的布局与装修,门窗也都是木雕后涂了漆的,像是老古董一般,内里安了一层现代的玻璃隔热,地板也是米白色的地砖,显然是考虑了现代人的居住习惯。
可那床和桌子,以及周遭的摆设,又好像是古代一样,透着一股子不自在来。
孟家住的是装潢时尚的别墅,孟微澜的房间虽然不大,风格却是她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会喜欢的。现在到了傅宅,看着自己往后要住的地方,她彻底生出了一股子荒谬的感觉出来。
自从刚刚给傅云生打电话没有打通,她就许久没有看过手机了,现下她又从口袋中将手机摸到拿出来,顿了一下,编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给宋秘书发去。
爷爷刚走不久,宋秘书应该在忙着处理遗产的事情,孟微澜只知道他好像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听说是孟溪求联合另外几个叔伯对遗产分配有异议。
这些事自然与孟微澜无关,她其实是孟溪求夫妇收养的,与孟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遗产自然没有她的份。
就算这样,孟平也还是额外给她准备了一份嫁妆,相比之下,反而孟溪求一点都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想起这些,孟微澜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心下胃上那一块隐隐有点难受,她嘴角一扯,退出聊天框,找到了周清雅的微信,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周清雅是孟微澜的大学同学兼室友,过去四年里,就属她跟孟微澜的关系最好,先前孟平去世的时候,也是她在安慰孟微澜。
孟微澜没有跟周清雅他们一样投简历找工作,毕业之后就留在家里守着病重的孟平。
现下,孟平已经去世,孟微澜也没打算去孟家的公司里面工作,住进傅宅往后,暂时得清闲一段时间,想起来之前周清雅还说要给她介绍工作,她有点恍惚。
定下婚事的时候,孟平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眼瞧着是见不到孟微澜与傅云生结婚了,便说好了叫孟微澜先住到傅宅去,等过些日子,再办婚礼。
婚礼不婚礼的,孟微澜眼下还考虑不到,但她想,要不要也找个工作呢?
“清雅,我打算过几天去找工作!”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周清雅就回复了,鼓励她试试,还说可以给她介绍一个工作室,她的朋友在里面当设计师。
孟微澜还想跟周清雅再聊一会儿,但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在外面说:
“孟小姐,傅总醒了,想请你过去。”
孟微澜一惊,连忙跟周清雅说了下次聊。至于她刚刚搬进未婚夫家里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她。
有时候,朋友之间,也并不是什么话都适合说出口的。
孟微澜连忙站起来,出门之前,没忘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面整理着装,将头发拢了又拢放在耳后,又拿起桌上她刚刚从行李箱里面拿出来的一个盒子来。
孟微澜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是傅徽与,孟微澜见过他,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扯了扯嘴角,只好说了一句“你好。”
傅徽与常年是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闻言,只是颔首,应了一句“孟小姐”,然后便侧身让她出门来,领着她往傅云生的卧室里去。
孟微澜本以为傅云生会在会客厅里见她,结果跟在傅徽与身后没走几步,他便是要把她带到方才那个她远远打量过的死寂的黑房子里面。
直接去他的卧室里么?他现在是醒着的吗?
孟微澜心中有些疑虑,但傅徽与停下脚步后已经在敲门,里面传出一声既沉稳又冷淡的一声“进”后,傅徽与侧过身子,竟是让孟微澜自己进去的意思。
“你不一起吗?”
先前的问题还没说出口,孟微澜眼下只顾得上先问这一句。
傅徽与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替她推开了门。
房里面依旧是暗得不行的,从门口朝里面看进去,好像里面是什么隐秘的地下室一般。
孟微澜没什么办法了,索性也不再矫情,稳住心神,提起步子进了房间。
门很快从身后又被关起来了,连原先那一扇往里面透着的光线也被隔绝,从光线之中一下进入黑暗,孟微澜艰难地眨了眨眼,在原地站了几十秒不曾动作,这才适应了屋子里的暗度。
“呃,”孟微澜尽力辨别着屋内的景象,心里面却又因为房里面已知存在的那个人而惴惴不安,“傅先生,你在哪儿?”
没有人应声,孟微澜不敢乱动,只好拾起步子轻轻地往前走,黑暗之中也是分更暗的一度和浅一点的色块,她大概猜了一下,床是在最里面那边,傅云生或许是在那里。
傅云生刚刚没有应声,可能是还在睡觉?但刚刚那个冷面的男人不是说,傅云生已经醒了要见她吗?
孟微澜抿着嘴,不知道他这是唱哪一出,但横竖她先走到床边去看看就是了。
孟微澜这么打算着,一边慢慢地往卧室最里面的床前挪去,眼瞅着就要走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孟微澜被吓了一大跳,慌乱之中停下脚步,两只脚像绞在一起一样,她连忙想要找一处搀扶一下,却忘了现在这个房间里看不大见东西,胡乱中已经朝一边倒去,她连忙攀住什么,整个人还是在床前的板上磕了一下。
“嘶。”孟微澜连忙松开手,倒在地毯上,虽然没有什么声音,而她也尽力忍下嘴中发出的痛呼,但就在此时,房间里亮起了一盏灯,孟微澜无处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