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 第3章 第三章

语文课一结束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瘫坐的瘫坐，补觉的补觉，继续订正试卷的继续订正。

侯钧锋强自打起精神，想要同新同学把没讲完的话讲完。

一扭头发现人没在。

视线一挪，发现他叶哥正勤勤恳恳地如同要考前三的学霸，卷子上全是红艳艳的订正答案。

太反常了，叶熙这一天都太反常了。

“叶熙同学，你不是说你认真学习比没认真学乱蒙题的时候还错的多吗？请问是什么燃起了你对学习的无限热爱。”

侯钧锋卷起一本练习册，如采访一般将练习册一头凑到叶熙跟前。

叶熙埋头对比着手上的答案，一边誊写在试卷上，一边嫌弃道：“错的多就能不学了？都十七岁的人能别这么幼稚吗？”

“诶嘿，那话可是你说的。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学习没意思，辛辛苦苦学一个月到头来考试错得还不如蒙的对得多。”

叶熙笔尖一顿，食指揉了揉鼻尖，若无其事道：“我不记得了。”

侯钧锋也不跟他继续纠结这个，他问道：“叶哥，你同桌去哪儿了？”

叶熙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座位，继续埋头改卷子：“不知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知道，他没给我说去哪儿了。不对啊。”叶熙终于抬起头，眼睛上下打量侯钧锋，“你小子想干什么？你对我同桌过于关心了哈。”

“咱同桌这不是在球场露了一手嘛，我寻思着有这技术，我们二班篮球赛的时候不得横扫一整个篮球场，出尽风头，帅倒整个一中。”侯钧锋一开始还有些扭捏，后面越说越嗨，“你看，你，叶熙，这模样这身材，妥妥我们一中校草。”

他将手中的练习册扔回自己桌上，左手隔空从叶熙的头发比划到叶熙搭在桌上的手。

叶熙无语地看了一眼侯钧锋，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

“你那同桌和你也不分上下，两个大帅哥往球场上一站，还没干什么呢，就能吸引到很多目光。上节课，你同桌那手直线传球，旁边的女生直接炸了有没有。”侯钧锋说了那么多，后一句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有你两位珠玉在前，我不也得沾沾光，由顽石变成璞玉，一跃成为半个校园男神。”

“还怪有文化的。”叶熙对侯钧锋最后一句话点评道，而后又不留情面地打击道，“别做梦了，今年篮球赛我不参加，我同桌参不参加你得去问他。”

“诶，不是，你今年咋突然不参加了？去年不是说好了，今年篮球比赛我们班必第一吗？你咋回事。”侯钧锋急道。

叶熙将试卷翻面继续誊抄，一本正经回道：“我得学习。”

侯钧锋：“啊？”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靠在街边，带着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黑色墨镜，全副武装的男生从车里出来。

他拿着手机再次确认定位，看向街边前方五十米处挂着“慧姐面馆”牌子的小餐馆。

现在正是早上10点45分。

一个吃早饭算晚，吃中饭算早的尴尬点。

面馆里面零零散散坐了三个人。

两个中年男人，一个穿着白衫的男生。

陆家睿取下墨镜，盯着白衫少年的背影笑了一声，而后迈腿走进“慧姐面馆”。

“怎么突然想起上榆市找我玩了？”他一落座才瞬间反应过来，今天这个点可不是他能见到人的时间，“不对啊，今天星期一，又没啥节日，你们高中生不是应该乖乖在教室上课吗？”

季辰正在吃面，面汤红彤彤的，他咀嚼咽下后才慢慢回道：“你吃饭了吗？没吃自己点。”

“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请我吃饭啊？那今天的不能算，寒掺了啊，就你那小金库，你不得请我吃一顿好的。”陆家睿把口罩也取了下来，对面馆的服务员点餐道，“麻烦来碗和他一样的面。”

“说说，上榆市来干什么，是不是突然想通了，想跟我一起打职业了？我可先说啊，现在可没以前那些优待条件了，你得先去青训，毕竟我们电子竞技这一行可是腾飞了。我现在这样的，就跟小明星似的得出门装备好，不然容易引来粉丝轰动。”

陆家睿将墨镜别在外套口袋上，面上端着摆着谱，实际上脸快要笑烂了。

“不是，我想找你借些钱。”

季辰沉默了三秒，终于把头抬起来看向陆家睿。

陆家睿一愣，看着面前季辰相比一年前更加削瘦的下巴和眼下因为睡眠不足而过于明显的青黑，有些发怔，脸上的嘻嘻哈哈瞬间消失，他问：“你这是怎么了？还是你外婆又出什么事了？”

他虽然比季辰年长两岁，但他俩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他家没搬家前，两家住在同一栋筒子楼，挨着楼梯拐角住，拐角两头，一头是季辰外婆家，一头是他奶奶家。

季辰从小除了不爱说话外，其他什么方面都很厉害，用他奶的话说，季辰是个天才，就是命不大好。

当时陆家睿还不明白什么叫命不好，只知道季辰从小没爹没妈比他自在，隐约还有点羡慕季辰。

再后来大了一些，季辰只有一个外婆在的时候，他就不羡慕了。

季辰的外公因为交通肇事去世，肇事者虽然给季辰一家子赔了很大一笔补偿金，但对于常年吃药又因为季辰外公去世打击严重而突发其他恶性疾病的外婆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

陆家睿听他奶奶说过，季辰外公没出事前，他们一家原本打算直接让季辰跳级，送季辰去榆市的一中念书，手续都办好了。

后来季辰外公没了，季辰也没去榆市念书，也没选择跳级，而是在他们县城的初中高中老老实实读完每一个年级。

因为季辰的成绩足够好，县城的学校愿意供着他，给他各种奖学金、资助金和补贴金，给他免除各种费用，甚至还让他免费在食堂吃饭。但只要成绩一旦下滑，学校给予季辰的所有优待都会收回。

陆家睿一直知道季辰在疯狂赚钱，但不知道季辰到底赚了多少，想来也不会太多，毕竟还是一个需要认真读书维持成绩的半大小孩。

直到前两年他为了打职业电竞执意辍学和家人闹翻没有一点生活来源时，才知道原来季辰在短短一年内就积攒了十万块。

当时正是暑假，为了来钱更快。季辰骗包工头自己已经满了18岁，白天在工地里干苦力。晚上凭借自己中考全市第一的头衔去给小升初的小孩补习功课。

陆家睿在筒子楼旁边的小巷里躲了一天，才在深夜等到回家的季辰。

上了高中后陆家睿就没住奶奶家而是搬回了父母家，他已经有一年没见季辰了。

看着从小巷另一头慢慢走近的瘦高单薄身影，陆家睿一开始没认出人来。

直到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看见他肩上背着的熟悉书包，陆家睿才犹疑地喊了一声。

“季辰？”

黑夜中，老旧失修的路灯忽暗忽亮的发着光，凉如水的寂静小巷借了点月光才勉强能视物。

单肩挎着书包，一手拿着半块面包啃的少年人迟钝地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态，黑白分明的眼睛半耷着看人。

就如同现在，陆家睿有一瞬间的恍惚。

此时坐在慧姐面馆的季辰，意外地让他想起了两年前在小巷里的季辰，只不过借钱的人发生了互换。

季辰敛下眸子，低声道：“我外婆病情严重了，县城治不了转到榆市了。”

面馆服务员端着刚煮好的面，感受到前面桌的低气压，一时不敢上前把面放上去。

陆家睿：“你需要多少？”

季辰下意识咬上口腔内侧的软肉：“十万，我需要十万。”

陆家睿点头，没有任何为难的表情，从兜里利落地掏出手机就问道：“你银行卡号发我微信，我直接给你转过去。”

陆家睿干脆利落的动作让季辰有些发愣，他问：“你不怕我不还你吗？”

“这话问得好，两年前你借我五万块钱的时候，不怕我不还你吗？”

两年前，小巷里。

工地发的面包干涩无味，少年机械地咀嚼着，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你需要多少？”

“你有多少？可以借给我多少？”为了借钱，陆家睿已经受过很多次白眼和冷拒，他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少年。

“十万，最多可以借五万。再多就不行了，我要留着以防治病钱不够。”

“可能你不知道，当时我真的觉得你可能累懵了，才能那么大大方方的把五万块钱借给我。五万块，就这五万块救了我当时所在的小战队，让我能继续完成我的电竞梦。”

陆家睿摇了摇头轻笑出声，手机振动一声，是转账成功的短信，他看着短信上的二十万随即对季辰正色道，“钱不用急着还，不够再找我。最近一年整个电竞行业迎来了高峰期，我赚了很多。”

陆家睿想了想建议道：“季辰，你也来打电竞吧，你天赋比我高，长得也比我好。下苦功夫系统练上一年，一定能出成绩，你今年17，如果我没记错，再过几个月就18，正是电竞选手最好的时间。现在电竞行业不比以前了，现在随便一个顶级选手的收入都可以达到上千万。”

季辰微微摇头：“外婆不能没有人照顾，她也不喜欢我打电竞。”

“可是……”侯钧锋还要再说，一旁等候半晌的服务员还是把面端了上来。

筷子磕碰到面碗发出一声响。

侯钧锋看着眼前红艳艳的汤面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吃面，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谁知入口第一嘴就被辣呛住，咳得他满脸通红。

陆家睿一边狂灌水，一边指着季辰，“你这吃辣能力真是越来越变态了，你胃受得了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