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 第11章 第十一章

正是课间时间。

走廊上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来往嬉戏，有的三五结群上厕所，有的趴着廊上阳台说着小话。

叶熙侧身避开一对正在打闹的男女生，从后门转步进了二班教室。

侯钧锋站在体育委员谭冲旁边说着话，见叶熙挎着书包进来，他搭了下谭冲的肩膀又把下巴往叶熙方向抬，便直接跟着叶熙到了教室后排。

侯钧锋跨坐在座位上，一脸期待的看向叶熙：“叶哥成了吗？”

叶熙将书包塞进桌肚，莫名其妙道：“什么成了？”

说着拧开水杯给自己灌了一口。

侯钧锋恨铁不成钢：“你同桌！你没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班的篮球队吗？”

叶熙奇怪道：“我问他这个干什么，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侯钧锋对叶熙很失望：“组织原本以为你会在医务室展现同学爱的同时，抓住机会好好扩张组织的篮球队伍，为组织的篮球事业添砖加瓦，没想到你竟这么不争气。”

叶熙摊开英语书，开始继续抄被罚的单词，眼皮不抬地说道：“我看你那非法组织还是尽早取缔的好，小心社会主义的铁拳让你灰飞烟灭。”

叶熙按着抄写本的左手握成拳头微微上扬。

“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新同学不爱和人说话，你自己做好人家不理你的心理准备。”

“叶熙？叶熙在教室吗？”

后门传来谭丽华的问声，没等其他人回答，听到声的叶熙率先举手站起身。

“谭老师，我在。”

谭丽华沉着脸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看了叶熙一眼丢下一句来办公室找我，就走了。

侯钧锋旁边纳闷道：“叶哥，你这是犯啥事了，小谭怎么看上去有些冲。”

叶熙盖上笔盖，耸肩道：“不知道。”

办公室墙角的空调扇面上下鼓动散发着沁人的凉意。

谭丽华将座位挪到空调底下松散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装着冰奶茶的保温杯，乍一眼看上去十分养生。

凉气吹爽了，半杯奶茶喝下肚，燥在心头的郁气散了一空。

“报告。”

门口传来学生的声音。

谭丽华看过去见是叶熙，立刻端正了坐姿，盖上保温杯，应道：“进。”

“谭老师，你找我。”

谭丽华点头，“你知道季辰去哪儿了吗？”

叶熙疑惑：“他不是在医务室吗？我刚从医务室回来，他当时还在输液。”

谭丽华：“我去医务室没见着他，你手机带了吗？有他电话号码没？当时他在我这儿登记联系方式的时候没写他自己的手机号码。”

叶熙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裤兜，手还没伸进去就对上谭丽华看过来的目光，心中顿时一紧。

差点上当。

叶熙就势扣了一下自己的腿，讪笑道：“谭老师，你这话问的，我们一中是不允许上课时间带手机的，我哪来的手机啊。”

谭丽华明显不信，狐疑地眯眼看向叶熙：“是吗？”

叶熙一脸正直：“必然，老师你也知道昨天新同学没怎么在教室，我和新同学虽然是同桌，但我俩统共没说过几句话，还没到互相拥有对方联系方式的阶段。”

谭丽华昨天在办公室一直等叶熙来拿没领完的课本和校服，等到了下午也没人来，忍不住让进办公室抱作业本的学习委员去催季辰，结果得知季辰早上上完语文课就没在教室出现。

晚上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一个自称是来接季辰回家的司机帮季辰把校服领走，她还特意告知明天要穿校服来学校，不然不好进校门。

结果早上谭丽华来学校的时候，正好遇见因为没穿校服被门卫堵在门口的季辰。

门卫凶神恶煞地问季辰哪个班的，为什么不穿校服。

谭丽华以为季辰会跟保安解释原因，让保安放他进去，这是一中学生惯常的做法。

但她没想到，季辰竟然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掉头就走。

季辰转过身看见站在后面的谭丽华，人愣了一下只低声问了句好，就要离开。

谭丽华不理解，她喊住了季辰，并把季辰带进了办公室。

“怎么不跟门卫解释一下然后进来呢？”

谭丽华给季辰倒了杯温水，温声问道。

她年纪不大，出来从教才三年，很多情况下都会优先和学生细声交谈。

比起恶言恶语，季辰更不擅长应对别人纯粹的好意。

季辰垂在裤边的手蜷了蜷，眼帘低垂着，不和人对视：“解释没用。”

谭丽华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问道：“你没有解释，怎么会知道解释没有用呢？如果你给门卫解释了，指不定门卫就会放你进来。”

“不会，他很凶。”

“那为什么会愿意和我解释？因为我没那么凶吗？”

“嗯。”季辰轻轻点头

谭丽华沉默了，她认真看向自己的新学生。

隽秀到有些锋利的五官，平日里冷着脸时带着不可接近的冷漠锐气。皱眉耷脸时，又变得如动物幼崽一般柔软可欺。

这孩子有些怕人。

谭丽华看着季辰的脸，脑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她转变话题，转口问道：“昨天怎么课没上完就离开学校了？杨主任把你安排进我们班前，给我看过你以前的考试成绩，很不错，放在一中来看，也算很好的成绩了。我希望你能在一中这个平台更上一层楼，但你昨天逃课的行为，我认为很不好。”

季辰沉默着。

谭丽华认真对季辰说道：“季辰，龟兔赛跑你应该知道吧。跑得很快的兔子战胜速度缓慢的乌龟是一件符合所有人期待的事实，但结果却是脚踏实地努力上爬的乌龟跑赢了天生具有优势却懒散的兔子。季辰，你是具有优势的兔子，你应该发挥你的优势，而不是浪费它。昨天逃课的事是你在一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吗？”

季辰摇头：“谭老师，我后面还是逃课的。”

谭丽华错愕住了：“什么？”

季辰重复道：“如果有需要，我还是会逃课。”

“逃课是要出去做什么？季辰，你是学生，学生应该待在学校好好上课。你在外面能有什么事？”谭丽华顿住，她看向季辰头上的纱布，眼中犹疑道，“季辰，如果你在学校外面有什么麻烦，可以向家长，向老师寻求帮助。家庭和学校会是你最坚实的保护伞。”

能有很多事。

面对事情他从不会往好的方面想，他会把最坏的结果假设出来，并为这个最坏的结果做好充足的打算。他现在虽然在季家，季家也答应他会帮他负担他外婆所有的费用，但他不信任季家，不，他不信任任何人，他只信任他自己。

只有自己才会是自己和外婆最坚实的后盾。

“谭老师，没其他事，我就先回教室了。”说完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不想说太多自己家里的事，因为很没必要。一中不比他原先读的县城高中，原来的学校可以为了留住高分学生而答应他很多要求，但一中不会，作为榆市最好的高中，它的生源远远好过县城的高中。

谭丽华对于季辰逃避回答的态度很不满，

“季辰！如果你不遵守校规校纪，我会对你作出相应的惩罚。”

季辰停下脚步：“老师，你会罚我什么？”

谭丽华是真没见过这种学生，或许是她从教时间太短，又或者是因为她运气太好，一毕业就是在好高中带好班学生，带过的学生中最刺头的也不过就是叶熙。但叶熙这人很会来事，他就算是调皮捣蛋给她惹麻烦，但事后找他算账，他都会跟老师嬉皮笑脸打哈哈，各种软话俏皮话轮番上，最后就是想生气，也都气不起来了。

如果说叶熙是滑不溜秋的鱼，季辰就是硬邦邦的石头，直来直去，又盐油不进。

谭丽华：“再逃课就罚你早读时间在门口罚站。”

她只是这么一说，季辰却很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