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自扶摇 第48章 共话禅机

“这是留给你的信。”掌柜俯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到洹湘手里。

“吾心知此信一出，山水不复相逢。过往种种，如晨露般消散，今日之决，并非轻易落笔。世事无常，前路崎岖，我辈肩承各自命运，我心已决，不愿你陷于我身旁之漩涡，受无妄之苦。

山长水远，勿需挂怀。吾之亏欠，非言语所能偿，唯愿你从此以后，风雨兼程亦能笑对人生，花开花落，自在逍遥。

回家吧，那里有家人等着你，谨以此书，作别往昔，非是寡情，实乃无奈。愿岁月慈悲，让你我各自安好，天涯各路，勿复相念。——顾长卿”

洹湘草草地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楼找到尧清，哆哆嗦嗦地将信塞到尧清手里，“他，他这是何意？”

尧清接过信，细细读过，惋惜地看了一眼洹湘，接连叹了口气，“他走了。”

洹湘错愕了一下，接过信，她没有生气，没有焦躁，反而是愣在原处。

尧清从未见过她脸上显露出如此坚定的神情。

只见洹湘将信叠好，收在怀里，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娘连半条命都给他了，他竟然想跑，我！不！同！意！”

尧清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倔丫头。

“我得快走，说不定现在还能追上他。”眼见着洹湘就要出发，尧清忙追了上去，“洹湘妹妹，等等我，我也要进城寻人。”

“那你快些，别误了我。”洹湘并未因她慢下脚步，反而是走得更快了。

二人到了城边上，发现进城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队。

洹湘垫着脚打量了一下队伍尽头，开始焦急起来，她拽住身后的尧清，低声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飞进去。”

“万万不可，我们作为神仙，是不能用法术扰乱人界秩序的。”尧清忙拦住她，洹湘料想她也会这么说，不过顾长卿也叮嘱了她此事，叫她千万别任性妄用法术。

“当凡人可真麻烦。”洹湘捏了捏有些酸涩的腿，队伍总算朝前挪了挪。

“可你去寻的顾公子，他也是凡人。”尧清无奈道。

语毕，洹湘便不再说话。

尧清不由感慨：这就是世间情爱的力量吗？一个骄奢跋扈的东海公主，一向不受父母兄长管教，却因为情郎而变成这般模样。

正午将至，总算是到轮到她们进城了，首开城门，监管极其严苛。

只见城墙上张贴着许多条文告示，其中有一条则为“妖邪入境，立捕立决。”

这时，她们才发现城墙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盘腿立坐，身边插着写着经文的黄旗。

“例行检查，诸位留步。”护卫拦住尧清洹湘，其中一人认出了尧清，便开口道：“小娘子，昨夜睡得可香？”“因阁下指引，方得安寝之处，清儿在此感激不尽。”

眼见着她二人的目光时不时往城墙上投去，那护卫又说道：“那是除妖师，你别看个子小，他可是圣上精挑细选的能人异士。”

“可护城安民、镇妖伏魔，不一向都是十清门的事吗？”洹湘语气中难掩焦虑，急切问道。

另一个守卫听后，面色微沉，缓缓解释道：“十清门啊……世人皆知，其门下弟子修行之路艰苦，且多年以来，他们护卫城池功不可没。为了让他们免于尘世纷扰，专心向道，陛下已决定让他们返回宗门，静养修为，不再轻易涉入世俗之事。”

洹湘想起顾长卿曾提起过帝王竭力恳求十清门出山镇压巫蛊之乱一事，便直言：“什么狗屁专心向道？不过是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罢了！”

尧清闻此犀利之语，连忙用手捂住洹湘嘴巴，神色惶恐，向四周守卫赔笑道：“小妹年少无知，言语间多有冲撞，还请诸位大人海涵，切莫放在心上。”

眼见着方才解释的护卫已面露愠色，一旁的护卫忙拦住他，“算了算了。别误了时辰，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你俩赶紧走吧，以后再说这话，可是会被当场拔舌头的。”

尧清点点头，一遍遍道着谢，拉住洹湘往城里走去。

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二人面前，抬眼一看，正是方才那坐在城墙上的除妖师。

“有妖气——”除妖师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举起，指着尧清。

“站住！她可以走，你不可以。”

“这位大师，有什么事吗？”尧清不解地看着他，这个除妖师个子不高，长着一副少年面庞，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妖邪入境，立捕立决。”他嘴唇微动，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俩居然是妖！怪不得生的如此美艳！”护卫听到除妖师这么说，纷纷举起长枪对着尧清洹湘二人。

“大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家妹都是普通女子啊。”尧清心里有些发憷，紧紧拽着洹湘的手。

没想到洹湘忽然站出来大喊道：“等会儿，你们说谁是妖？”

“自然是这位白衣女子。”除妖师抱起手，死死盯着尧清。

“那就好……我不是妖，能让我进城吧？”洹湘松了口气。

除妖师迅速点了点头：“可以，放她走。”说罢又挥了挥手。

洹湘见状，忙绕开众人跑了进去。

她总觉得这除妖师怪怪的，她得赶紧找到顾长卿。

“湘儿，你先走吧，我给大师解释清楚。”尧清叹了口气，看着洹湘略显狼狈的身影，无奈开口道。

洹湘心里默念道，拦你的不是我，对不住了好姐姐，你自求多福吧。

除妖师不知从哪掏出一面镜子，“此乃照妖镜，可验出你的真身。”

尧清咬了咬下唇，顿了顿还是将镜子接了过来，只见镜中本来是她的模样，可转瞬间却便变成了一个满脸长着白色长毛，眼睛为绿色竖瞳，还散发着幽光的可怖怪物。

她惊叫一声，将镜子丢到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可能，她可是神仙，怎么可能是妖怪？

哥哥说过，他们的父母是犯了罪的堕仙，她们是堕仙之子，怎么会是妖呢？

除妖师俯身将镜子捡了起来，放在怀里擦了擦，嘀咕道：“跟才知道自己是妖似的，大惊小怪，镜子摔坏了你可赔不起。”

擦拭过后，他看了眼镜子，却被镜中东西惊了一下，随后立刻收回袋中。

“大伙都看到了吧，她就是女妖。我将立刻捉拿她至别处斩首，还请各位不要惊慌。”

“真是妖！”

“杀了她！”

护卫一边用枪指着尧清，一边身子不住往后退去，生怕她忽然变身开始杀戮。

耳边传来一连串咒语，尧清只觉头脑开始发胀，除妖师拽住她的手腕，往外飞去，“大师，我真的不是妖。”她拼命解释道，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本以为等待她的会是场腥风血雨，可当她醒来时，却躺在一个糖葫芦摊子后面。

尧清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头，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来。

糖葫芦摊子后站着一个老人，老人见她醒了，忙关切说道：“姑娘，我上摊路过时见你一人躺在路边睡着了，怕你出什么事，便索性支了摊子守在这，好在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多谢老伯。”尧清虽心有疑虑，还是迷迷糊糊地道谢道，“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老人关切地问道。

“是啊……”尧清默默点了点头，“这南边有处寺庙，唤作弥天寺。姑娘不妨前往一游，说不定便能解心中疑虑。”

老伯说完，取下摊上的一只糖葫芦，递到尧清手中，“去吧，孩子。”

弥天寺内，香烟缭绕，香客络绎不绝。自云台观一事后，景城众人更多选择依托佛法。

寺庙之中，诵经声与木鱼声交织，似能洗涤人心。

尧清看了看虔诚的香客们，想着他们都在求神佛保佑，可如今她作为神却自身难保。

她学着他们的模样，取了三炷香，迈进了庙堂内，看着四周伫立着的庄严神像，缓缓跪了下去。

“父王母后，你们能听到清儿的声音吗，如今清儿不愿再执着于回去，只是想问清楚，清儿到底是何人……”

这时，一只手缓缓拍在她的肩上，她转头，是个面容和善的小和尚。

“这位女施主，可真是有幸。玄元大师有请，盼您能赐予一会，共话禅机。”小和尚说罢，双手合十，又道：“阿弥陀佛。”

小和尚步伐轻盈，领着尧清穿过熙攘的外院，步入寺庙深处的内院。

这里好似远离了外界的喧嚣，只闻得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与远处隐约可闻的诵经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禅室内，一位老和尚背影沉稳，正端坐于蒲团之上，沉浸在深深的冥想打坐之中，仿佛与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

“请进。”小和尚轻声示意，引领尧清跨过门槛，后悄无声息地退离，轻轻合上门扉。

“玄元大师——”

“正在为身世一事所困扰吧，放下心来，这并非什么大事。”玄元大师缓缓转过身，话语轻柔，如同春日里拂面而过的微风，令尧清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与释然。

“坐。”玄元指了指他对侧的蒲团，尧清乖乖地点了点头，盘腿坐到他的对面。

“大师，我明明不是妖，可他们为何说我是妖呢？”

“你的血脉确实独特，乃仙妖结合之果，而你母亲也因此承受了天界的责罚，沦为堕仙。”玄元语重心长地说道。

尧清心里一惊，“大师，当真如此？可清儿不想做妖，身体里也不想流着妖物的血！”

她掐了掐手心，若是天界众人知晓她与哥哥是妖仙之子，他们便会成为成为众矢之的，再无容身之处。

“此事并非无解，老衲有一法，可助你剔除体内妖族血脉。”玄元大师言辞恳切，给尧清带来了希望。

尧清闻言，眼中闪过渴望的神色，又带着几分犹豫问道：“大师，此法……是否安稳？过程中，我会否有危险？”

“法术自然会有风险，但老衲会倾尽所学，护你周全。”玄元大师语气温和而深邃，“你可想清楚了？”

“大师，我想清楚了，开始吧。”尧清急忙点点头。

“那好，你先将衣物全数褪去，以示本真之态。”玄元起身，见尧清有些犹豫，他又紧接着说道：“剔除妖族血脉意味着抛弃父母的传承，我知道你心有不忍，但你的一切是非血脉所能限定的，你先想清楚再开始吧。”

“不，大师，请开始吧。”尧清闭上眼睛，缓缓解开胸前的细绳，外衫从双肩上滑落，紧接着，她依次将身上的衣物全部脱了下来。

玄元见状，走到她的身边，宽厚的手掌抚上她背上的肌肤。“闭上眼睛，躺下来吧。”

尧清照做，“剔除血脉期间兴许会稍有刺痛，可你记住千万勿睁眼，否则将前功尽弃。”

尧清点点头，顺势躺了下去。

玄元脸上露出一抹□□，压在尧清身上，匆匆解开自己的袈裟。

“玄元大师，真的可以吗？”“相信我，等会我将用我体内的阳火镇压你体内的妖气，期间你切勿出声。”

片刻后，随着玄元身体猛地抽搐几下，他淡然地从尧清身上起来，穿好袈裟，随后坐回蒲团上，“成功了，你身上的妖族血脉已被完全从体内剥离，睁开眼感受一下。”

尧清闻声睁开眼睛，只觉下方肿痛万分，但身体却意外地有些飘飘然，像是重获新生的感觉。

“多谢玄元大师。”她看着□□的丝丝血迹，慌乱地捡起地上的衣物，穿回到身上，待回过神来，那坐在蒲团上的老和尚却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