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自扶摇 第47章 皆是泡影

眼见着天就快黑了，一阵阵冷风夹杂着雪花刮过来，囚遥忙带着两人前去客栈落脚。

凉州城的夜晚亦不如景城，天黑得早，大部分人疲于日间奔忙，都早早睡下。这个地方甚至连一条花街都没有。

囚遥选了家城里装潢较好些的客栈，“掌柜的，来三间上房。”

“不好意思，这位贵客，上房只剩下一间了。”掌柜有些无奈道。

“怎么老遇到这种情况。”容许嘀嘀咕咕道。

“那给这位姑娘安排上房，半个时辰后给她房里送去热水，记住一定不要过热，对了，把最好的碳火也给送上去一盆。”囚遥一一叮嘱道，随后松了握住洛茯的手，“你好生休息。”

听到囚遥这么说，容许目瞪口呆，“公子当真是变了。”

先前还让他俩凑活着睡外边来着，如今仿佛变了一个人，简直是要把洛姑娘给捧在心尖尖上。

也不知道这傻姑娘能不能明白自家公子的心意。

入夜后，囚遥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屋外的狂风怒号，吹得窗楹砰砰作响。

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门嘎吱一声，房间门并未上锁，所以很容易便被推开了。

他微微起身，看着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的里衣，头发披散开来的洛茯，手里还抱着一个花布枕头。

“怎么了？”囚遥出声问道，有些欣喜又有些困惑她的到来。

“房间里好冷。”洛茯说完，随后赶紧掩上门。

“是热水和碳火没有送上去？”

“……”她没有回答，在炯炯目光的注视下，毫无停顿地爬上了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还是你这里暖乎，你身上暖洋洋的，我就想挨着你。”黑夜中，她朝他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将手伸到了他的胳膊底下。

囚遥故作冷静地问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不懂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谁知道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居然真的重现了。

“可是——”洛茯咬了咬下唇。

“你若想亲，也不是不行。”囚遥打断她，话音刚落，唇上突如其来的的温度便让她全身一颤。

洛茯瞪着眼睛看着囚遥的脸，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便柔声开口道：“把眼睛闭上。”随后一只手握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覆盖上了她的双眼。

他再次吻了下来，轻轻吸吮着她的唇瓣，她的双手不有地环抱住他的腰身，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

放下那只捂住双眼的手，他开始游走于她的身段，洛茯忽然把头别开，“别这样，好痒。”可囚遥哪会放过她，他顺势翻到她的身上，被子滑落到床榻下，可此时此刻二人却丝毫不觉得冷。

囚遥笑了笑，“一会儿就不痒了。”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炽热的鼻息让人瘙痒难耐。她顺着他的手微微扭动身躯，将里衣褪去。

“别怕。”囚遥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覆盖在二人身上。

外边风雪满地，屋内却一片春光旖旎。

事毕，二人并排躺在床榻上，洛茯转过头，看着微微喘着粗气的枕边人，幽幽开口道：“就算我是傀儡之身，你还会同我在一起吗？”

囚遥被她这么冷不丁地一问，显得十分困惑，但还是回应道：“不管你是什么，我的答案永远都不会变。”

他顿了顿，随后又说：“要不我们成亲吧，像凡人一样。从今往后，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真的可以吗？”洛茯问道，手缓缓牵住他的手。

“当然可以啊，傻瓜。”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

“好。”洛茯闭上眼睛，眼泪从她脸颊划过，淌在耳根上。

要是多年前，她遇见的不是他，而是他，该有多好啊。

入睡后，囚遥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大声埋怨他抛弃了她，让她遭受麟洲羞辱，让她在火中不得安宁。

不久，她的声音将他唤醒。

“你快把我勒死了。”洛茯被一双大手握醒。

她看着紧紧箍住她的囚遥，脸色不太好。

囚遥睁开眼睛，缓缓松了手，他看着她的眼睛，焦急地问道：“你恨我吗？”

洛茯装作不知情，歪着头说：“恨什么？……那你，恨我吗？”

“我从来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囚遥叹了口气。

“我也不恨你。”洛茯在他唇上微微落下一吻，随即钻进了他的怀中。

明明如此温情，她却在此刻忍不住开始啜泣起来。

是啊，她明明什么都忘了，她明明可以什么都忘了。

那个魔鬼却在她苏醒不久后，将她所有的痛苦记忆回溯到她的脑海中。

他吻了她，还在耳边低声告诫叫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忘了他。

“为什么？”洛茯望着麟洲的眼睛。

“那个蠢货，以为用不尽根果就能重塑肉身残魂了，结果呢，还是得用我的血救你，顺带帮你恢复记忆，你们不应该谢我吗？”

“你就不怕我又想办法杀了你？”洛茯死死咬着下唇，瞪着他。

“你可以试试看，我倒是还挺喜欢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招数——等着吧，好好地看着我一统三界，到时候别哭着哀求我留你和他一命。”麟洲笑了笑，随后转身走了。

“卑鄙无耻。”

洛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活着，他亦活着。

当初那些计谋在此刻都成了笑话。

那些嘲讽的言语仿佛化作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上，将一切冲刷回到了原点。

索性她还能再见到囚遥，她还可以装作失去记忆的样子，像个傻子一般乐呵呵地跟在他的身边。

可麟洲这个名字，就好似一片阴影长在了她的心房之上，每当想要沉浸在眼前的幸福中时，那片阴影便会浮现而出，带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让这些快乐的日子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是一场随时会破碎的梦。

她也多想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啊，可是麟洲还活着，不仅威胁到他们，更威胁到这世界上的万千生灵。

她知道囚遥定是知晓她故意接近他的目的了，可是她不曾料到，囚遥竟从未厌她一刻。

他在不尽树下等了这么久，就为了救活她，救活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至此，她永生永世不得负他。

“怎么哭了？是不是后悔昨晚的承诺，不敢与我成亲了？”囚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关切地问道。

“倒是没有，只是在想世界上哪有你这般蠢的神仙，居然要娶一个非人非妖非神的怪物。”洛茯吸了吸鼻子。

“好了好了，你才不是什么怪物，怎么跟个小孩一样？赶紧起来吧，等会被容许那小子瞧见了定会多嘴。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给你取衣服。”

“好。”洛茯握紧了拳头，看着囚遥穿好衣服离去的背影。

“公子，早啊！”容许伸了个懒腰，刚打开方面，便看见迎面来寻他的囚遥。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容许手里，“你去城里打听下一个叫莫一的人，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他。对了，他就是昨日在一品鲜碰到的那个人。”

“好嘞。”容许挠了挠头，将信收好，随后就出了客栈。

尧清跟着囚遥对气息寻到了景城城外，却在此忽然断了。

她望了眼城门，然后跑了过去，“各位官爷，城门何时开？”

“上面已经下了解封令，明日一早就开了。”

“这……”眼见着尧清踌躇站在原地，那几个守门的护卫忽然相视一笑。

“姑娘，这条路往西边走两公里有一处驿站，姑娘可以在驿站稍作休息等着明儿一早开城门。”

“多谢。”尧清微微行了一礼，转身往所指方向走去。

这处坐落在城边的驿站不算太大，马厩里却栓了不少马匹，看样子落脚的人很多，尧清深吸了口气，往驿站里走去。

掌柜的听见外边传来动静，微微抬了抬眼，一面拨弄着算盘，一面不耐心地开口道：“人满了，住不下了。”

尧清还未开口，就被这句话给噎在了门口，她以往虽来人界游历过，但大都去的人烟罕至的地方，鲜少与凡人打交道，况且父皇还曾叮嘱过她，切勿对凡人使用法术。

掌柜见那抹身影还站在门口，便抬头看了眼，没想到却被这女子出尘的气质震撼了几分。他放下算盘，谄媚笑道：“嘿嘿，姑娘，不嫌弃的话，晚上可以和我挤一挤。”

“臭流氓，真不害臊。”一道尖锐的女声在一侧响起，洹湘从楼上下来，恰好看见掌柜调戏尧清的一幕。

她正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被臭男人言语轻薄后还默不作声，没想到竟是天门内的那位好姐姐。

“是你？”尧清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洹湘甩着头发走到她面前，“啧啧啧。”洹湘抱着手，上下打量起尧清。

“这小脸是在哪抹得灰啊，好姐姐，人界可不比你们天界，你这金尊玉体怎么受得了吶。”

尧清无奈笑了笑，“你就别打趣我了。”

洹湘摇了摇头，“噫，怎么一个人，你男人呢？”说着又朝四周张望起来。

尧清脸红了红，“什么男人，妹妹你可别乱说。”

“各路神仙那日里可都是亲眼瞧见天帝天后给你们二位赐婚了的。”洹湘冷笑一声。

“湘儿，不得无礼。”顾长卿听到楼下传来叽叽喳喳的女声，忙赶了下去，他身体尚未痊愈，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身体瘦削，整个人宛如一张薄纸。

洹湘听到他的声音，立马矜持起来，转身跑到顾长卿身旁，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你怎么下来了，不多休息一会。”

看着顾长卿的脸，尧清想起来，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当时在八仙楼前洹湘和囚遥争抢的那人。

尧清有些吃惊，“他是凡人——”

“凡什么凡，我看你倒是有点烦人。”洹湘看见尧清那质疑的眼神，有些生气。

“这位姑娘是？你们二位认识？”顾长卿领着洹湘走到尧清面前。

“初次见面，我叫尧清，我家与湘儿她家乃是世交，我也同她……认识挺久了。”尧清莞尔一笑。

“原来如此，鄙人顾长卿，十清门弟子。”顾长卿微微作揖，转念又道：“当下这间客栈已经满了，景城封锁多日，大家都在客栈等着开城门，尧姑娘定是没订到房吧，不嫌弃的话，晚上——”

“要不这样，晚上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你，也不要多了，按三倍价来就行。”洹湘指了指墙上的挂牌价格，打断顾长卿的话。

她现在深知在人界，钱的重要性。

“好。”尧清一口答应了下来。

“也行，那我晚上在大堂凑合一下。”顾长卿有些诧异，他本意是想让两个姑娘同屋凑合一晚上。

“不可以，咱两晚上一个屋，你睡地上，我睡床。”听洹湘这么说，顾长卿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叫他欠她呢。

在门中时，顾长卿曾收到李子洵飞鸽传来的信件，要他速速去回城一趟。

没想到景城却封死，他只好在城外候着，洹湘硬是要跟着他，他也没办法，只好仍由她跟着。

夜里万籁俱寂之时，听着床榻上传来洹湘微弱的鼻息声，顾长卿有些辗转难眠。

在苏醒过后，师傅曾告诫他：徘徊之心好似迷雾中的孤舟，若不能把握方向，终将迷失于无尽的海域，一生碌碌，波澜不惊。

事到如今，他必须做出选择，一是斩断尘缘，心无旁骛，矢志攀登仙道之巅；二是拥抱人间烟火，让心灵回归红尘中，以普通人的身份，去寻觅情爱，去体验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他不明白这个傻姑娘为什么一直跟着他，还愿意耗费自己大半的真元去救他。

情蛊不是解了吗？

思绪越来越乱，顾长卿只好坐起身来，开始打坐运气。

可脑海中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他年幼便来到十清门，一心向道无杂念，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被这所谓的红尘所困扰。

这不是他的路，纵使他真的选择了她，她又真的能同他走下去吗？

他可是凡人，寿命只有短短六七十年，而她呢？

感觉到一股烈气涌上心头，他忙停下运气，眼神停在床榻上的洹湘身上，她嘟囔了一声，随后翻了个身，露出洁白的后背。

“抱歉。”顾长卿轻轻张了张口，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又合上。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次日，洹湘醒来发现房间内空空荡荡，没有顾长卿的身影，她有些慌乱，忙去拍了拍隔壁的门，尧清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无语地看着洹湘。

“顾长卿呢？他人呢？”

“不知道。”尧清摇了摇头。

洹湘冲下楼，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掌柜的看见她，忙叫住，“是楼上西厢房的姑娘吗？”

“是我！”洹湘闻声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