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茯深深地望了一眼燃烧滚动着的无量业火。
一、二、三……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麟洲的身影越来越近了,耳边充斥着洹湘和山魈的声音。
还好没有下辈子——她再也不想来人间受苦了。
她曾爱过世人,可世人从未爱过她。
她曾这般相信囚遥,可直到这一刻他也未曾出现。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变凉,所有的承诺,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如果夙愿达成就会灰飞烟灭,那不如就同归于尽吧。
无量业火的火光投在他的侧脸上,洛茯咬咬牙,铆足了劲,一只手猛地伸出,勾住麟洲的脖子,一只手重重推了山魈一把,麟洲还未反应过来,脚下的花草发出吱呀一声,他因受了重伤便没站稳,被这突如其来地力带着往后倒去。
洛茯死死勾着他的脖子,双腿缠在麟洲的腿上,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坠入了无量业火中。
紫色的火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冒出一缕黑烟。
“莲尊大人!”山魈被猛踹了一脚,还未反应过来,洛茯就带着麟洲掉入了潭中。
她将手中的解药塞到顾长卿手中,趴到潭边看着,顾长卿亦是错愕地盯着恢复平静的无量业火。
“洛姑娘……”他感觉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洹湘叹了口气,随后忙折身往柜子跑去,她可不相信麟洲随手扔给他们的就是情蛊的解药。
一股脑地将架子上的所有瓶罐收在身上,“顾长卿,你别死愣着,这些毒物被发动了,我们赶紧撤出去。”
她看着墙上的毒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空气中亦飘出一阵阵紫色的烟雾。
山魈听到洹湘的呼喊,忙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拍了拍顾长卿的肩膀。
顾长卿愣在原地,双手无力地下垂,嘴里不停说着什么。
“那个谁,你来帮帮忙。”洹湘朝山魈喊道,山魈见状跑过去帮她装那些瓶瓶罐罐。
眼见着一条毒蛇已经游走到了顾长卿的脚边,他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一潭无量业火。
洹湘咬咬牙,将罐子塞给山魈,上前抓起那条毒蛇,丢进火中,随后将顾长卿敲晕了过去。
两人就这样拖着顾长卿,逃出了密室。
远处一个身影正往这边赶来。
“你们怎么在这?我主人呢?”小白一直觉得胸口发闷,赶回来时却见到两个女人拖着一个男人从偏殿出来。
“是你——”洹湘瞧见小白,瞬间怒气冲顶,当初就是这个人害得她变成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
小白不理会她,推开她往地道赶去。
密室中的毒物全数死去,那些奇花异草也都枯萎了。放置毒药的架子轰然倒塌。
这些生灵都是靠着麟洲的灵力活着。
小白有些不敢置信地走到中心的潭边,有一处草丛被踩踏了,一部分垂到潭中。他慌忙地跪下,用双手剥开那处草根,捡起了被枯萎的草叶覆盖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灯芯戒指,是麟洲亲手用洛茯的发丝和碧玉草编制而成的,上面沾染了血迹,因从中断裂而掉到地上。
麟洲有个习惯,会在灯芯戒指上再戴上一枚玉石银戒。
如今它却被拦腰截断,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
小白浑身开始哆嗦起来。他将手伸到潭上,感受着无量业火的温度。
一些白色的光点从火中飘了出来,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麟洲的气息。
“小糕——主人——!!!!!!!!!”小白崩溃地躺到地上,掩面痛哭嚎叫起来。
“我要杀了他们,替你们报仇!”
【南韶】
容许快要发疯了,醒来过后,发现自己一个人被丢在了南韶城。
他用仅剩不多的盘缠买了纸和笔,画上了遥公子和洛茯的画像,张贴在了南韶城的各个角落。
可是还是未曾有人见过。定是他画的太丑了,容许再次看了看这些画,丝毫没画出一点二人的仙姿逸貌。
他生气地撕下眼前的画像,坐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
山魈将洹湘和顾长卿送到南韶城门后,便回去交差了。
“都过去两日了,你能不能振作点。”洹湘看着一旁死气沉沉地顾长卿。
“洛姑娘她可是活生生的人啊——”顾长卿握拳。
“你喜欢她对不对,她比我生得好看对不对,你是不是喜欢她?”洹湘有些赌气地站在原地。
“住口!别闹了行不行?”顾长卿心中瞬间燃起一股怒火,朝洹湘训斥了过去。
“你凶我……”洹湘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好,我懂了,我走,我走行不行?”
她抹了抹眼泪,往城外跑去。
顾长卿伸出手,悬在半空中,又默默将手收了回来。作为十清门首席弟子,他却没能保护好要保护的人。
他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墙上,忽然发现墙上贴着一男一女的画像,眉眼间与洛姑娘和遥公子有些相似。
“寻人启事……若是见过二人,请速来城郊吉祥客栈。”
吉祥客栈。顾长卿忽然想起遥公子那个小弟。如今遥公子下落不明,洛姑娘又——他不知该如何同这个小兄弟交代。
洹湘坐在林中抹着眼泪,想到那女人跳火**后顾长卿就像丢了魂的模样,便难受得不行。
这时忽然一道光落在她面前。
“哥哥——”她起身,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洹玉,又惊又喜地跑了过去。
没想到洹玉却抬手,硬生生地给了她一巴掌。
洹湘捂着脸,眼中含泪地看着洹玉。
“把玄黄镜还给我。”洹玉的声音冷冷传来。
“是我和父兄们平日里把你惯坏了,盛会就要开始了,赶紧给我滚回去。”
由不得洹湘反应,洹玉瞥了一眼洹湘红肿的双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天宫飞去。
他这个好妹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偷他的东西,还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天界】
盛会之际,天宫中仙乐飘飘,悠扬动听。四海八荒群仙齐聚,或驾云而来,或乘鹤而至,衣袂飘飘,宛如流云。
天宫中,琼楼玉宇间摆放着各种珍奇异果和琼浆玉液,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来者或品茗论道,或抚琴高歌,或翩翩起舞,场面热闹非凡。
尧清今日打扮得极为秀丽,在殿门迎接着来宾。母后告诉她,有个关于她的好事将在大典中公之于众。
“快带她去换身衣服。”洹玉将黯然无神的洹湘推到尧清跟前,随后转身朝殿中走去。
“走吧,妹妹。”尧清笑眯眯地抓起洹湘的手,没想到她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任由她带着回到映月宫。
“别愁眉苦脸了,我等会叫人给你扮得好看点。”尧清将她按在椅子上,随后转身出门。
唤来侍女过后,她总算松了口气,这洹湘喜怒无常,眼下虽是缄默不语,殊不知哪一刻就将气撒到她身上了。
作为盛宴的主方,她总不能跟宾客撒气,只能活生生将所有委屈咽进肚子里。
囚遥在牢狱中浑噩度日,每日只愿喝点酒。
自从上次他怒斥石姬过后,她便再也没露过面,只是将酒食放在门口便匆匆离去。
他身形又瘦削了不少,身上的白衫松松垮垮的垂在双肩上,头发也随意地四散开来,整个牢狱中都充斥着一股酒气。
天后用绣帕捂着鼻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狱门口。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你为何不愿见她?”天后一手扶着铁门,小心翼翼地问道。
囚遥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丢到门上,坛子瞬间摔得粉碎,酒渍四溅,天后吓得忙后退了几步。
“你来干什么?尊贵的娘娘。”
“过后盛会便开始了,我想带你出去看看。”
“带我出去?我可是罪人,娘娘你可想好了?”囚遥嗤笑一声。
天后顿了顿,随后重重地点头,“囚遥,我——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能在天界立足。”
“不用。我可不想待在这种比阴间还可怕的地方。”
“你——”天后气得跺脚,“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酒啊?哪有酒。”
天后咬了咬牙,忽然转身朝门外挥了挥手,两个天兵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开了狱门,另外一个将瘫在地上的囚遥拽了起来。
“放开,你要带我去哪?”囚遥喝得有些醉,胡乱地挥着手,“从密道把他带去琼华殿,切记别被旁人看见了。”
“是,娘娘。”两个天兵重重回应道,遂一左一右架着囚遥往外走去。
琼华殿内站着两位仙女,其中一人端着一个铜盆,一人抱着一件华裳,笑眯眯地看向囚遥。
天后紧随天兵从密道进入琼华殿,仙女们拜过后,紧张对视一眼,便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天兵手中接过囚遥,把他安置在椅子上。囚遥双腿岔开,手垂落在大腿中间,头也耷拉下来。
“半个时辰后我再来,一定把他打点妥当了。”天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带着天兵出了琼华殿。
天后刚离开,两位仙女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是谁呀?”“从未见过,听说是天后的侄子,先前不知犯了什么事,谪居在凌霄玉山。百年过去,天后娘娘气消了。便将他接回来。”
“看起来邋邋遢遢的模样,一点仙姿都没有。”一仙子戳了戳囚遥的脸,他仍是耷拉着头,毫无反应。
“乡下地方来的,自然是这样,行了行了,先别说这些,赶紧给他收拾收拾。”
半个时辰后,两仙子傻了眼。
“这还是方才那人吗?”“咱俩的妆饰手艺已经出神入化了……”
一阵风吹了过来,微微掀起囚遥的衣袂和发丝,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头上的发冠压得他有些难受。
一袭紫袍映衬得他更加秀丽可人。
天后匆匆赶来,看到囚遥的那一刻愣了愣,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典礼就快开始。她朝仙女吩咐好后,带着囚遥出了门。
久违的天光刺得囚遥眼睛发酸,他皱了皱眉,随后看向前方,一排衣着艳丽的人排成一排,朝他们行了礼。
这是自由了吗?他握了握拳,开始观察起四周。
天后忽然转身,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囚遥有些警惕地侧身。
“闭嘴。”天后整肃了神情,低声训斥道。遂使劲往他腰窝一戳,囚遥瞬间说不出话来,他只得咬牙切齿地看着一旁惺惺作态的天后。
母亲生前叮嘱他要放下仇恨,可如今仇恨却主动找上门,这算什么?
殿堂里早已人满为患,众仙落座,皆等待着典礼开始。
天后领着囚遥到殿门口,指了指其中一个空位,“那是你的位置,上前去坐好,期间切莫节外生枝,典礼完后,放你自由。”
囚遥左右看了看,殿外戒备森严,众神实力不可估量,他想在此番逃出去,怕是颇有难度,只好步入殿中,看这天后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尧清摆弄着手中的杯子,她右手边的席位一直空着,也不知母后安排了谁坐她旁边。
这时左侧尧漓忽然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快看。
尧清微微侧目,却被眼前这个背着光迎面走来的男子惊住了。
她只觉此时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她与他的对望。
囚遥冷着脸,甩了甩衣袍,坐到席上,端起桌台上的酒杯,浅浅嗅了一下。
“喂。”尧漓晃了晃尧清的胳膊,才得以将她的魂唤回来。
“咳咳,他就是囚遥。”尧漓看着妹妹这般模样,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
“原来是他啊,也就那样……”尧清慌忙垂下眼帘,继续摆弄着桌上的杯子。
尧漓听罢,微微倒下身子,虎视眈眈地看向囚遥。囚遥察觉到一侧传来的目光,便扭过头去,发现正是那人将他挟持回来之人。两人对视片刻,视线似要在空中擦出火花。
片刻后,东海一家赶到,洹湘被洹玉狼狈地按在座位上,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前方的囚遥,张了张嘴。
囚遥应当还不知道,他那位小情人,现在已经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