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自扶摇 第36章 玄黄镜中

山魈缓缓睁开眼睛，想起方才刑天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是她随身携带的保命丸，刑天摸出来并让她服下了，她这才得以清醒过来。

“这是哪？刑天呢？”她环视了下四周，这个房间很亮，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我不知道。”洛茯摇摇头，她虽然在南疆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宫殿甚大，又有许多禁足之处，她能自由活动的地方也只有方寸。

南疆的天黑的很晚，洛茯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发现山魈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的眼仁很大，显得有些渗人。

山魈忽然爬到她跟前，凑近了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洛茯瞬觉冷汗流了下来。

“你是——莲尊大人？”山魈忽然停下了这个怪异的动作，撑着手坐在地上，略带兴奋地问道。

“是……”洛茯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

“莲尊可是咱们教里最神秘的人物呢。”

“先莲尊，貌似是教主的男宠。”

“是吗？”洛茯咽了咽口水，脑海中浮现出陆常盛那副满头银发苍老的模样。

“据说当年先莲尊和教主不知闹了什么矛盾，便一意决绝离开了涂生教，教主勃然大怒，派人寻了许久他的踪迹，无果。教主推测是莲尊大人易了容，便公开了莲尊背后的刺青模样，因此教内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晓，只要拥有这个特殊刺青的人，便是涂生教的莲尊大人。”

“莲尊大人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称为泯生瞳，光用眼睛，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别人。”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怪不得他会选择你。”

洛茯听山魈这么说，忽然来了兴趣，“后来呢？”

“后来，先莲尊在黑水镇隐居之时，偶然间被人认了出来。很快此事便在江湖传开了，那个一向为人低调的学堂夫子，竟然就是当年那个消失许久的莲尊，有好多人知道他与教主关系甚密，便慕名而来寻他，想通过他入涂生教。”

山魈叹了口气，惋惜地看向洛茯，“我猜，他是因为身份泄露，便只好匆匆将莲尊之位传给了你，也算是给教主一个交代，从此彻底断去与涂生教的羁绊。”

“而你，作为他的亲传，同样被他保护的很好，当年教中众人只知道莲尊之位后继有人，但见过你的并人不多，那些任务，也都是先莲尊直接下达给你的吧。”

“是的，陆常盛交代完此次行动后，人就不见了。”洛茯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形，陆常盛向她派下接近囚遥一事，便突然消失了。她虽入了涂生教，却不知其根底，包括连教主的面，她都未曾见过。

不过，倒也省去不少麻烦。她忽然有些想念那个老头子，虽然当时他利用了三魄尽失的她，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但却也算是赋予了她一个新生。

洛茯心中五味杂陈。

山魈知道这么多事，唯独不知道这次他们前来，是为了用整个涂生教来换她一人。

“我能看看你背后的刺青吗？”山魈忽然换了语调，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茯点了点头，“不过我手脚被麟洲折断了，你自己过来看吧。”

山魈双眼放光，起身绕到洛茯身后，微微扯下她背后的衣衫，那一大片黑花刺青，就这样暴露在了她的眼前，像是赋予了其生命，在肌肤之上盛开的栩栩如生。

她虽以前见过图状，但当看到真正的刺青时，还是被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真美。”山魈擦了擦嘴角，重新将她的衣服盖了回去。

“可惜这具身体，都算不上是真正属于我的。”洛茯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下来，不管算她再怎么努力，在麟洲面前，也丝毫发挥不出作用，就连她的魂体，都变成了他可随时取用的玩物。

山魈还想问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了动静，她忙镇定下来，重新坐回了地上。

“洛姑娘，你在吗？”顾长卿的声音隐隐约约飘了过来，洛茯心下一惊，她居然又把顾长卿给忘了。

“我在里面。”她忙开口回应道。

门瞬间被推开，两个身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随后掩上了门。

“顾大人，你怎么——”

“洹湘用玄黄镜找到了你。”顾长卿将身后的洹湘拉到身旁，她有些谨慎地看着洛茯。

“你们是？”山魈有些害怕地站起来，将洛茯护在身后。

“没事，他们是我的朋友。”洛茯忙安抚山魈。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湘儿，你先带她们出去，我去找解药。”

洹湘有些迟疑，这时山魈忽然尖锐地叫了一声，“他是十清门的人，莲尊大人，你怎能与十清门门人有染？”

“莲尊？洛姑娘，你是涂生教的人？”顾长卿大吃一惊。

“好了好了。”洛茯扯了扯嘴角，她想站起来，两条腿丝毫不给力，她没想到顾长卿和她换身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她是涂生教的人，看来他是真君子，连衣服都没解开过。

这时，门忽然发出巨响。

“真是热闹。”

麟洲猛地一脚将微掩的门踹开，里面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有些生气，紧皱着眉，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冷意。

“刚把你放回去，这就迫不及待地想跑了？”他扫视了一下四人，最后将眼神停留在洛茯脸上。

洛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愿看他。

麟洲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被斥住。

“你别过来！”洹湘掏出玄黄镜，紧紧握在手上。她看着眼前这个阴冷高大的男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麟洲被她的喊叫声吸引了注意，看了一眼洹湘，随后又看向她手中玄黄镜，欲出手抢夺。

洹湘忙闭上眼睛念咒，空间忽然扭曲，众人掉入到镜中。

玄黄镜中，所有法力都会失效。这是一个异于三界的独特空间。镜中地面千奇百怪，有时也形似水灵无界。

但区别于结界的是，一旦进入镜内空间，外界便无法强制将人带出，不像结界空间可以被破坏。

只有镜中人念咒，才能回到本来的世界。

玄黄镜除了能通过灵髓寻人，还能为执镜之人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

洛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和人彘没有区别。

从前麟洲就喜欢把误入他地界的凡人做成人彘，装在瓶中，摆在她的寝宫门口，替她看门举灯。

当然这个举灯，是用嘴衔着，灯一旦落地，这个人彘便会立即烧死。

他总是用这些惨无人道的手法，精神折磨着她。

他要让她带着极强的怨念和恨意被他杀死，尸身才能成为最佳酿造魔气的容器。

可这样一个大魔头，能在掐着她脖子的同时，还贴着她的耳廓呢喃道他倾慕她。

麟洲说，之所以给她还魂丹，放她回去救活弟弟，也是因为他爱她，才纵容她。

可是洛茯清楚知道缘由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不过就是要她的身体——傀儡之身的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而已。

这样的人，也凭谈爱。真是可笑。

山魈将她扶起来坐到地上，洛茯感激地笑了笑。

麟洲端着手，淡然地站在原地，环视着四周变化无穷的空间。

过了一会，他出手想击破顶上的幻墙，却发现施展不了一点法力。

山魈警惕地看了看麟洲，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顾长卿和洹湘二人，手缓缓伸入了胸口。

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月石，含入口中，随后闭上眼睛。

洛茯看见山魈表情逐渐痛苦，额头往外渗出密密的汗珠，她忙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这……怎么可能。预言也会有错吗。”山魈猛地睁开眼睛，捂住胸口，错愕地看向前方。

“怎么了？”洛茯关切的问道。

这时，顾长卿忽然抽出清玉剑，架在了麟洲的脖子上。

“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他窥见麟洲在暗暗捏诀，便又开口道，“玄黄镜中法力失效，你赤手空拳，不是我的对手。”

麟洲面不改色，准备绕过顾长卿走到洛茯跟前。

顾长卿咬咬牙，清玉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逼麟洲，麟洲身形微动，避开了这一击。

他忽然想起从前师傅口中的剑道，他自幼习剑，因为剑法精湛，师傅才将清玉剑传给了他。

是时候了。

顾长卿身形如风，快速跃到麟洲身前，剑气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直逼其要害。

麟洲有些吃力地侧身躲过，肩上的衣服还是被剑划破了。

麟洲虽法力高强，但身手并不及他。顾长卿一抹嘴角，乘胜追击，一剑迅速刺进了麟洲的胸口。

“把解药交出来。”他眼神凛冽地看着麟洲，死死握住剑柄。鲜血顺着麟洲的胸口，一滴一滴淌到地上。

麟洲握住剑刃，欲将剑生拔出来，顾长卿见状又将剑刺进了他胸口几分。

麟洲松了手，吐了一口黑色的血，他用残破的手指抹掉挂在嘴角的血，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解药在密室里，我带你们去拿。”

“顾大人，别信他。”洛茯忙朝顾长卿喊道，随后发现身前的山魈神色很不对劲。

顾长卿会意地点点头，眼神似要把眼前的麟洲千刀万剐。

这时山魈忽然起身，走到顾长卿旁边，低声道：“十清门的人，虽然你与我教势不两立，但现在情况特殊，我考虑勉强能助你一臂之力。”

她从腰上解下一个锦囊，锦囊里装了大大小小的药丸。

“这是乌头丸。服下后若想调动体内真气施法，便会被反噬身亡，这其中有这枚毒药的解药……”

顾长卿伸出手，山魈有些不甘心地将丸子递到他手中，洹湘走过来，“我来吧。”她夺过丸子，“张嘴。”她对麟洲训斥道。

麟洲瞪了瞪眼睛，还是缓缓张开了嘴，洹湘将药丸丢进他嘴里，“咽下去。”

看到麟洲滚动的喉结，洹湘仍不罢休，让他张开嘴检查了一番，“舌头翘起来。”

麟洲此刻的杀心已经到达了顶峰，但失血过多让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有些模糊，只好乖乖照做。

洹湘检查完后，握住顾长卿的手，将剑一股劲拔了出来。

顾长卿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被鲜血喷了一脸。

麟洲闷哼一声，吃痛地捂住伤口，咬着牙瞪着洹湘。等他出去，他一定第一个杀了她。

洹湘不理会他的眼神，又念了诀，众人回到了方才的小房间里。

从镜中出来过后，经历来回一摔，洛茯发现她的手脚竟然能微微活动了。

“走吧。”顾长卿擦了擦剑，朝麟洲喊道。山魈背起洛茯，跟在他们三人身后。

麟洲步伐沉重地走在前头，带着他们进了地道。地道尽头，便是他炼毒之地，眼前的景象勾起了洛茯的回忆。

数年过去，那间密室还是一点没变，地上的奇花异草妖冶地开着，花瓣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墙上攀附着毒虫和毒蛇，它们蠕动着身躯，发出细微的声响。

中间是一方圆形的深潭，潭中燃着无量业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既带着花香，又掺杂着毒蛇与毒虫释放出的诡异气息，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心悸。

密室的一侧放着一个木架，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罐子。

“解药就在那。”麟洲指了指那排架子。“这么多罐子，本公主怎么知道是哪个？你想要活命的话，就赶快去给本公主取来。”洹湘不耐烦地看着忽然驻足的麟洲。

麟洲冷哼一声，甩袖继续前进，嘴里暗中驱动着这墙上攀附着的毒物。

就算不用法力，在他的地界，他还杀不了这些愚蠢的人类？

他随手取了一个瓶子，朝顾长卿丢了过来，顾长卿忙接住。

“山魈，你帮他看看是不是解药，此处光线暗，你带他们去业火潭边看。”洛茯戳了戳山魈的颈窝。

山魈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