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暖洋洋的。我想挨着你。”囚遥从梦中醒来。他想起初见洛茯时,她那双如同小鹿眼睛般澄澈的眸子,对他说着这样暧昧不清的话语,想到马车突然的失控,再想到她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他忽然就很想找到她问清楚一切。
他厌恶这样不清不楚的状态。
他翻身下床,推开房门,两三步走到大堂中。
后半夜,炭火已经烧尽,整个大堂中漆黑一片。他开了双瞳,很快就找到了洛茯和容许,他们二人裹着毯子,脚对脚蜷缩着睡在稻草堆上。
就连容许这小子,也能跟她挨得这么近。
囚遥蹲在洛茯面前,打量起她的睡姿。
她口中嘟囔了几句,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囚遥,他以为她醒了,忙吓得站了起来。可耳边很快又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
囚遥察觉到此刻的自己跟做贼一样,失了脸面,便一咬牙,拽住洛茯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洛茯还在睡梦之中,忽然被一股力量扯着起身,她还未清醒,只是软绵绵地倒在了囚遥的腰上。
囚遥见状又晃了晃她,洛茯这才醒了过来。她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黑影,正想开口喊几句,被囚遥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一只手拖着她进了房间。
洛茯狠狠咬了囚遥手一下,囚遥这才松手。
“你想干嘛?”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囚遥,他的脸在黑暗中显得几分扭曲。
洛茯脑子里猛地闪过麟洲的脸,也是在这样幽深寒冷的夜里,他偏执地看着她,随后强硬地吻了下来,那个吻夹杂着血腥味,他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在咬破她嘴唇的同时,让她无法反抗。
在几乎窒息之际,他又将她推至床边,用不容置疑的霸道的态度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囚遥看着洛茯,突然间,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栗无法控制,双眸也逐渐泛起一层红雾。
“你别害怕。”囚遥伸出手,洛茯下意识地躲闪,想冲出门去,囚遥意识到自己是被误会了,忙追上去拽住她,她反应很激烈,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你跑什么?天马上亮了,我叫你来商量下行程的事。”囚遥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忙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洛茯这才静了下来。
她缓缓地转过身,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囚遥有些惊诧地看着她,洛茯慌忙擦了擦脸,恢复了神情,低声道:“无妨,你说吧。”
“我……”他有些手足无措,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时,洛茯忽然走上前来,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她的身子一如既往地很凉,囚遥霎时感觉到一股凉气渗透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囚遥愣在原地,双手悬在半空中。
“你能杀掉他的,对吗?”洛茯轻声问道,这几晚她的内心不断挣扎反复,明明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为何她又开始退缩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主动疏远他。
“方才,你是在害怕……他?”囚遥有些迟疑,随即还是缓声问道。
“嗯——”她眼神空洞,略显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我恨他。”
“我知道了。”他双眸微颤。
囚遥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他拨弄了两下洛茯微乱的发丝,本想问的话,也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积雪化了,天亮我们就走。”他将视线投向窗外,眼波泛起点点微光。
容许醒来发现一旁的洛茯不见了踪影,忙准备去告知给囚遥,没想到二人却一前一后地从房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位发丝微乱,脸颊泛红,另一位则连外衫都没穿上。
“遥公子,你,我,这……”两人进展这么快?他给的法子有这么好使?
“闭嘴。”囚遥瞪了一眼容许。
洛茯困得头有些疼,她回想着前半夜里忽然收到夜叉传来的密信,信中写着教主知晓她带着囚遥离了景,很是生气,正在派人四处追查他们的踪迹。
她想着如何应付教内的人,一想便到了深夜,其间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囚遥给弄醒了。
涂生教规模庞大,她虽贵为莲尊,但也不知晓教内究竟有多少人,多少势力,多大实力。
她只是会了泯生瞳一门秘术,便能屠人杀妖。教主虽为肉身,但想必其内核早已超脱凡人,操纵秘术之下甚能比肩仙人。
她想起上次囚遥与“子桑渃水”交手都略显吃力,她便不能明面上表现出自己已经背叛了涂生教。
正当她正苦恼怎么搪塞门中时,夜叉又传了信过来,彼时她正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逐渐化为水的积雪。
一只鸟猛地冲了过来,撞在了她的鼻尖上,洛茯惊呼一声,但随即立刻认出了这就是之前夜叉派来的那只臭鸟。
她心虚的看了看车内闭目养神的囚遥,小心翼翼地从它腿上取下那封信笺。
囚遥微微抬眸,那只鸟的羽毛忽然就燃了起来,痛苦地在空中抖动着飞了出去。
洛茯忙将信塞进衣袖里,笑了两下。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方便一下。”洛茯朝车外的容许喊道,车停后,她便急匆匆地跳了下去。
囚遥咂舌,这女人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以往还要背着他,现在竟然明目张胆地叫嚣着要下去读信,真当他什么都没看到吗?
“公子,我也去方便一下。”见洛茯半天没回,容许在外面喊了一声。“站住,她去了你去什么,不许去。”囚遥忙出声阻止。容许撇了撇嘴,“那好吧。”
过了数久,洛茯还是没回来,容许憋得有些难受,又问了一句,囚遥还是冷脸拒绝了。
再过了一阵子,马车外传来一阵哀求。
囚遥忍无可忍,掀开帘子钻出马车,发现外面天已然黑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找人啊。”他皱了皱眉,看了看表情痛苦的容许。
“她,她该不会是跑了吧?”“住嘴。”囚遥跳下马车,索性小白还在她身上,他能根据猫妖的气息追踪她的位置。
可当他赶到时,偌大的林中,除了一个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的猫摆件以外,什么都没有。
“门中已放弃追查,疑似因天庭盛会。”天庭盛会……洛茯喃喃道,她将信撕毁,扬在空中,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冷不丁地拽住了她。
“顾……顾大人?”她回头看向身后那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猛地喊出了声。顾长卿见状忙示意她闭嘴,随后将她拉进林中,此时,洛茯怀里的小白也掉了出来,咕噜滚到了林子里。
“怎么了?”见猫妖气息渐弱,顾长卿松了口气,他将天机匕收回,严肃地看着洛茯。“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害怕什么?”洛茯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的顾长卿双眼泛着血丝,连胡须都生了出来,以往的少年气息荡然无存。
“遥公子他……不是凡人,他是猫妖。”顾长卿严肃地看着洛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盗走了明照珠,又假意还了回来……”话还未说完,洛茯便忍不住笑出了声。顾长卿一脸错愕地看着她,“洛姑娘为何发笑?”
“顾大人切莫担忧,他虽然是猫妖,但是却是只好妖。”顾长卿有些错愕,她居然早就知道了。
“无妨,倒是他怎么留你一人在这?此处妖气甚重,是个是非之地。”
二人环视了一下四周,不知不觉便步入到林中深处,积雪刚化,林中升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远处,隐隐约约飘来一阵哭声。
“小心。”顾长卿朝洛茯看了看,洛茯点点头,二人一起往哭声处走去。
雾林中,只见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妇人跌坐在地上,手扶着树桩,不停地啜泣着。
顾长卿感受到怀里的天机匕有异动,证明眼前这人是妖非人。老妇人听到脚步声,便开始哭嚎地更大声了。
“是妖。”顾长卿将手放到身后,准备随时拔出清玉剑。
“大娘,你没事吧。”洛茯走上前去,俯身打量着这个老妇人。
“哎哟,我的腿啊!这地太滑了,老身在赶路之际不小心摔断了腿,站不起来了啊!眼见着就要冻死在这,还好姑娘你们出现了。”老妇人边说边哀嚎着,一只手拍打着大腿。
“没事,我扶您起来。”洛茯说罢,就要伸出手去搀扶这老妇人,顾长卿忙抽出清玉剑,横在二人中间,“你面色红润,显然不是挨冻的模样,说,将我二人引来此处有何目的?”
这老妖一看顾长卿不是个好糊弄的,便爬起来跪到地上,朝二人磕了几个头。
“少侠好眼力,少侠,行行好吧。我本是路过这片林子的一个小妖,没想到多年前有个道士在这里布了阵,导致我都被困在林中出不去,整整十年!十年了啊!老身并非有意将少侠引来此处,只是盼着早日能出去啊!”
“又是道士。”洛茯和顾长卿异口同声道,二人对视了一眼,顾长卿又看向老妇人,“此话当真?”老妇人忙巴巴地点点头,“少侠眼看着就身手不凡,我若骗你,你便一刀将我斩了便是。”
顾长卿抬头看了看渐渐黑沉下来的天空,随后朝老妇人道:“我试试能不能破除这个阵法。”
自从认识无量散人后,他倒是相信有这样乱放阵法以虐待妖物取乐的人。
他搓了搓双手,将清玉剑放回剑鞘中,随后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上,感知着四周传来的灵力。
果然如这老妇人所说,此处确实布了阵。
只是这阵法极为诡异,仿佛将整个大地撕裂后又重新拼接到一起,虽然看似完整,实则已然完全更换了面貌。
在缝合之处,还暗藏着汹涌的力量,这些力量正蛰伏着,等待着某个时机重新撕裂大地倾泻而出。
“怎么样?”洛茯总觉得心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出来这么久,囚遥不会以为她临阵脱逃了吧?
顾长卿正想回应她,忽然发现她身后跪着的老妇人忽然从背篓里掏出一个婴形的物件,用两根手指指着,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直觉有危险,忙在老妇人掷出婴形时冲了过去,将这诡异的东西在空中斩裂。
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夜空。冷雾瞬间在此刻凝结了起来。
顾长卿只觉浑身撕裂般痛苦,眼前的树林也扭曲成了麻绳。
同样,在场的老妇人和洛茯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那老妇人以为得了逞,疯狂地奸笑着。在这一瞬间,顾长卿才想起这个阵法,是古籍中提到的“换魂阵”。
只有吸引别人前来此处换魂,自己才能脱离此阵,否则将永生永世困在阵中不得脱逃。
顾长卿只觉眼前一黑,耳边传来嗡的一声,便没了知觉。
囚遥拍了拍碎成两半的猫摆件,小白痛苦地声音从里面传来:“主人救命啊!痛死我了。”
他眯了眯眼,将其捡了起来。“她人呢?”
“被那个顾长卿带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我要你有何用?你就碎着吧。”囚遥随手将猫摆件丢进兜里,往林中走去。
“咱就是说能不能讲点理啊,我被困在这里面,能干啥啊?”小白骂骂咧咧道,心想着等到了南疆,有你好果子吃。
林中的雾已散去,乌鸦在林里盘旋着。囚遥舒展了下身子,随后凌空而起,用双瞳寻找着洛茯的下落。
飞了数会,总算是看到了她的身影,还有顾长卿……他想落地,却发现地面布了阵法。
这是一个古老的阵法,存在此处已有数千年,阵中尽是白骨,他甚至能在双瞳中看到那些沉在地缝中不断挣扎撕裂的黑影。
“醒醒……”顾长卿听到耳边有人在唤他,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竟然是自己的脸,他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正好撞到眼前之人的下颚。
他摸了摸发疼的额头,“嘶——”眼前的“顾长卿”也吃痛地喊了一声。
他伸出双手,看了看,又低头看向自己的着装。
“顾大人,咱俩的身体好像是,互换了……”洛茯拍了拍顾长卿的肩膀,顾长卿惊恐地看向她。
按常理来说,应当是那老妇人要夺了洛茯的身子出去,洛茯将困在老妇人本体上,但现在为何是他与她交换了,难道是因为他途中用清玉剑斩了那个婴形?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想起之前那个啼哭声,忽然醒悟——那就是个活生生的婴儿。
也就意味着他们其实一共是四个人,老妇人想让婴儿和洛茯换,她自己和他换,但是他途中将婴儿杀死,咒已落下,于是整个阵法便混乱了,导致他和洛茯换了魂,而妇人妖怪则是和婴儿换了魂。
他看向地上血肉模糊的婴儿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蜷缩在地上的老妇人,此时此刻嘴里竟然发出了婴儿的哭声。
果然,他猜想的没错。
既是换魂失败,他们四个就都无法逃脱这个阵法,如今他与洛茯换了身子,法力自是使不出来,要想破阵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