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那顾长卿可是十清门的首席弟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就将贵妃娘娘杀了!”
“是啊,血溅三尺,可把我们吓坏了。”
“观这天象,怕是要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啊!”
洛茯从街上回来,本想听听她的流言有没有发酵,却没想到路上许多人都在议论云台观之事。
那日她被二月叫走,并不知道抢孤开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为什么连容许也说是顾长卿杀了人?
还有,到底又是谁把囚遥栖居在此处的事情传播了出去?
“进。”囚遥把书合上,看着匆匆进来的洛茯。
“囚遥,你听说了吗?那日云台观之事……顾大人怎么可能会杀人?这一定是无量散人的阴谋。”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又能做什么?”囚遥有些漠然地开口。
“我知道你一向不在乎这些事情,可顾大人他终归救过我数次,我不能看着他成为众矢之的。”
“你若真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问你那顾大人,来找我做什么?”
“听坊间说,顾大人因为此事已经入狱,我见不了他。”
“你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吧,小心又被那小白抓了去。”囚遥抿唇。
洛茯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跟着顾长卿的那个女人叫洹湘,是东海没脑子的七公主,她就是被小白利用了,两仪镯就是因此……”他微微抬眸,观察起洛茯的神色。
洛茯的双眼微微躲闪,“所以,小白是?”囚遥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饿了没,我方才去街上买了一盒桂花糕,要不要尝尝?”洛茯讪讪笑道,转身准备离去。
“站住。”囚遥起身拽住她的胳膊,“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何不肯说?他不简单,你不是他的对手。”
“囚遥。”洛茯伸手扒开他的手指,“我不能说。”
“两仪镯分明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不说是吧?那我就直接去问他好了。”
洛茯没说话,转身离开了书房,她本意想把囚遥卷进来,可没想到事情却发生的这么快,她该如何跟囚遥说起这一切?他又真的会因她的私心帮她吗?他听了过后,又会怎么想呢?至阴之气,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
没想到这一刻来临之际,她竟心生犹豫了。
“死了?”
“真死了。”狱卒探了探无量散人的鼻息。“怎么办?”二人面面相觑。
“他犯的可是重罪,现如今死了,咱们怎么跟上面交代?”
“好在还有个顾长卿,一定得盯紧了。”
“大人,求您允许小女为家父收尸。”二月跪在厅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余禄。
“奇怪,哪来的毒,他居然服毒自杀了!”余禄气得在堂中左右踱步,看着眼前已经贵了半天的女人,更是恼怒。“收尸?你还想收尸,他是涂生教的人,害了当朝贵妃,没把他头割下来喂狗都不错了!”
二月又磕了几个头,“我与家父早年失散,数十载后才相逢,可我还未来得及尽孝,家父就含冤入狱了……”
“冤?他冤什么?他在狱中都供出来了!”
“可是小女亲眼所见杀害贵妃的人是那顾长卿,跟家父有何关系?”
“你走吧,走吧走吧,你父亲尸体被丢在乱葬岗了,你要收尸自己去寻。”
“……多谢余大人。”二月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夜叉蹲在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夜里寒凉,他便从一旁的尸体上抽下一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瞬间尸臭扑鼻,他又嫌弃地脱了下来。
蹲的腿有些麻木,正当这时,乱葬岗的东面传来了响动,他忙侧身躲在树后,自己身形矮小,不易被人察觉。
只见一个人踩着乱石杂草进来,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什么。定睛一看,是个女子。夜叉将嘴里的稻草吐掉,扒着树探出头,为看得更清楚些。
他是看着无量散人的尸体被丢进来的,也守了他的尸体三天。今晚总算有了动静。这样的年轻女子,定不是来寻死人财的。
二月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有些害怕地挨个照着地上的尸体,有些脸部已经被啃噬得面目全非,有些只剩下残肢断臂,大多数都已化成枯骸。整个乱葬岗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夜叉看着她半天找不着无量散人的尸体,有些着急,他分明把他摆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早就抓来陪伴他的野猫放了出去,他曾在无量散人的尸体上涂了野猫最爱的荆芥香,这只猫以吃尸体为生,无量散人的尸身又有灵性,它便乖巧地窜到了无量散人的尸体上。
而这声猫叫,险些把二月吓得晕过去。她脸色煞白地朝野猫走了过去,野猫正在兴奋地啃噬着无量散人的手臂。
二月大惊,用灯笼将野猫打开,“爹!”她蹲下去,看着紧闭双眼的无量散人,眼里瞬间噙满了热泪。
“女儿不孝,三日过后才来寻您,您别担心,女儿这就救您走,从此江湖上再无无量散人。”二月擦了擦眼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瓶子,二月惊叫一声,跌坐到地上。
夜叉举起瓶子放在月光下看了看,“这是何物?”“你是谁!快还给我!”二月惊恐地瞪着夜叉,她伸出手黏满尸油准备去抢,夜叉灵活地躲了过去,“我就知道这老头肯定不简单,不劳我在这蹲了他数日,还好讨到了这好东西。”
“你这小畜生,快还给我。”二月挣扎着站起来,准备扑向夜叉。
“听说你家老头可是恨透了咱涂生教啊,是因为当初教主将他拒之门外恼羞成怒了?真是可怜人……”夜叉咂舌道,“不过这次他把十清门拉下水,倒是帮了咱们一个忙,十清门那帮废物,连明照珠都看不好,还想与咱们涂生教作对?”
“你是涂生教的人?你为何在此处?”二月有些错愕。
“你慢慢猜去吧!”夜叉笑了笑,背着手离开了。
“谁?”洛茯听见窗户砰地一响,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我。”夜叉将窗户踢开,爬了进来。洛茯忙起身将窗户掩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夜叉不理,直直地朝床边走去,“你男人呢?你俩晚上没睡在一起?”
“什么男人?”洛茯一头雾水,又想起上次囚遥散播出去的谣言,居然连夜叉这小屁孩都听说了。
他三两下将脚上的鞋子蹬掉,躺在床上,“这几天可是累死我了,总算可以躺一下了。”
“你给我起来!”洛茯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拽了起来,“你去干啥了,身上怎么这么臭!别睡我床上!”
“疼疼疼。”夜叉拍掉洛茯的手,“喏。”他从怀里掏出玉瓶塞给洛茯,“这玩意儿给你,能让我躺一下了吧?”
洛茯接过玉瓶,摘掉盖子,里面躺着的居然是还魂丹。
她朝思暮想的还魂丹。
“这是……还魂丹,为何会在你手上?”她惊愕地看着闭上眼睛翘着脚的夜叉。
“那年黑水镇,无量专程去学堂寻陆常盛,可惜咱们涂生教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要的。他入教无门,便从此记恨上了。巧了,他走了不久,你就去了,陆常盛看上了你,当时你三魄丢失,丢失记忆,以恶欲为首的其余几魄无限放大,正是练就泯生瞳的好苗子,你天生聪颖,倒也不负陆常盛所识,很快便习得了泯生瞳。怪不得他肯把莲尊之位传给你。”
“为了入涂生教,无量得罪了不少十清门的人,现在他两头不讨好,只能在城中骗些愚蠢的高门高户以谋暴利。”夜叉抠了抠脑袋,“这些年他自修禁术,凡人之躯自是承受不住,在与我交手之际我看出他法力虽强大,但身体已然亏空,如若再用几次禁咒必会暴毙而亡。”
“但他若不用禁术,一些仇家便可轻易取他性命。他便想到假死这一出,在挑起十清门与咱们涂生教矛盾的同时,全身而退。”
“当年他受伤时曾被一农妇相救,与她有了一段情,农妇有了身孕后他却抛妻弃子回了云台观。农妇在带着女儿寻他的路上遭遇不幸,女儿侥幸活了下来,最后颠沛流离去了暮春楼。”
“如今他突然寻回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女儿并极力厚待她,恐怕就是为了让她配合他完成他的假死计划……他抢了你的还魂丹,总算是能在今夜派上用场了,可惜……”
洛茯有些惊诧地听完夜叉所述,“这些事,你是从何知晓的?”
半天没得人声,她看向床榻,发现夜叉居然睡着了。
她警惕地将玉瓶锁到抽屉里,随后走到门前,开了个缝,确认周围没人后松了口气,夜叉闯进来的动静属实不小,好在没有惊动囚遥。
当初就是顾长卿将被无量散人重伤的她安置在学堂,让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陆常盛。
没想到多年过后,他们又再次相遇了。
虽然十清门和涂生教势不两立,但她还是得救顾长卿。陆常盛应该会后悔,当初把莲尊之位传给了她吧。
如今无量散人死了,那杀害贵妃的罪名就全全落到顾长卿头上了。
“我救你出去。”洹湘站在狱门口,急迫地看着衣衫褴褛的顾长卿。
“你来干什么,快走!”顾长卿紧张地看向四周,朝洹湘低吼道。“你放心,那些小废物都被本公主弄晕了,咱两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你过来。”顾长卿朝洹湘挥了挥手,洹湘靠过去,他将手从缝隙中伸出来,将洹湘的耳发撩到耳后,然后替她系紧了面纱和戴上了兜帽。
“戴好。”他低声叮嘱道,洹湘错愕了片刻,抓住他准备收回的手,“走啊!”
“我不能走。”顾长卿看着她的手指,慢慢挣脱出去,“我若是逃了,这天下,恐怕真就会乱了。”
洹湘不解地看着他,“天下乱了又如何,我带你回东海,咱们东海可太平了。”
“公主殿下,你不懂。”顾长卿叹了口气。“十清门于陛下有恩,陛下不会轻易杀了我。”
若是以前的洹湘定是会强行将顾长卿救出去,可她现在似乎能懂他的心了。洹湘犹豫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她忽然意识到,顾长卿要她做的的不是劫狱,而是别的。
“洛姑娘,真不是我不想救卿卿……”李子洵面露难色地看着洛茯。
“我也相信人不是卿卿杀的,可皇叔他不信啊!当时可是那么多人看着……你可知秦贵妃是何人?她父亲为对付涂生教立了功,她手上也拽着不少涂生教的信息,如今涂生教作乱,兴许她就是最大的威胁……”
“难不成殿下你也怀疑顾大人……”洛茯盯着李子洵。
李子洵听罢忙捂住洛茯的嘴。“我怎么可能怀疑卿卿,你别胡说。”
“呜——”洛茯咬了李子洵的手指一下,有些愤懑地看着他,“我知道了。殿下,打搅了。”她不悦地转身离开。没想到李子洵在至交遇难的重要关头却掉链子,如今到底还有谁能帮顾长卿?
她走在路上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突然被一个女子叫住。
“是你?”洛茯看向揭掉面纱的洹湘,她冷哼一声点了点头。对了,当时这公主突然出现在林中与无量散人对峙,她还没弄清楚便被顾长卿支走了。
“那日你为何突然出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洛茯警惕地看着洹湘,若不是顾长卿对此女的态度友好,她都要怀疑贵妃是不是被洹湘所杀然后嫁祸给了顾长卿。
“喂,本公主有事要问你,你跟我来。”洹湘指了指路旁的酒楼,示意洛茯跟她进去。
洛茯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洹湘进去了。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厢房,洹湘警惕地掩上门。
“两仪镯一事确实是本公主被贼人利用,如今甚被那贼人种了蛊毒,又寻不见他,你与贼人相熟吧,能告诉我他在哪?”
洹湘不甘心地吐出这几个字,洛茯听罢有些生气,“我本以为你找我是想谈顾大人的事情,你若说这些,我恕不奉陪。”
“罢了,那就先说顾长卿的事情。”洹湘一掀裙摆,利索的坐到凳子上。
“那日我同顾长卿一同去了云台观,事前他便察觉到此行凶险,本是可以避免,但他就是那样的性子,必须亲自涉险才行。”
洹湘一五一十地说了那日抢孤仪式的过程,她比顾长卿先去后山一步,也并未得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她能确定她飞上孤台后看见的确实是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尸体。
“仪式,等等……”洛茯觉得脑子有些痛,细细回想起那高举黄蟠诵经一幕,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说,有没有可能在仪式开始之前,诵的那些经,会扰乱人的心智?”
洹湘恍然大悟,“我当时听那经文便觉得浑身不适,听罢亦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你尚且为龙族,都有不适,何况这些凡人?”洛茯掐了掐手指,她自身并非凡胎□□,对这些东西不甚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