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蓉虽是去了太夫人那儿,但是秀嬷嬷还在,郑殊岳继续做她的侯府少夫人,夫君长夫君短的。
萧晏似乎看穿了郑殊岳对他是什么态度,但是又不拆穿郑殊岳,任由郑殊岳在一旁端茶倒水,说着刻意谄媚的话。
半晌,萧晏拍了拍一旁的软塌示意郑殊岳坐。
郑殊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秀嬷嬷。
萧晏不悦道:“怎么,你坐不坐还要看秀嬷嬷的脸色了?”
郑殊岳见过在淮江有些无赖的萧晏,也见过在王府中时常一副温润如玉模样的萧晏,也见过那是在仪宁郡主庄子上冷着脸的萧晏,唯独此时,面色如常,言语之间有着不容置喙的上位者姿态。
“奴婢不敢”,秀嬷嬷忙跪下。
郑殊岳只好坐了下去,萧晏挥了挥手,屋中的丫鬟仆妇纷纷出门去了。
“夫君。”郑殊岳出声。
萧晏侧身看她,郑殊岳好似有些紧张。
“你当初为什么选我成婚?”
萧晏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郑殊岳却是不妨他会这么问,思索了片刻,只见她笑着道:“当,当然是因为夫君英姿飒爽,风流倜傥啦?”
郑殊岳有意调动情绪。
“哦?”萧晏表情玩味,带着些奇怪的侵略性,“那这么说来,少夫人是相中了我这张脸。”
说着,萧晏的脸就故意凑近郑殊岳,郑殊岳却是本能的,下意识的躲开。
只是这一瞬间,郑殊岳以为萧晏必定要大发雷霆的时候。
就见萧晏瞬间面色如常,没有半分恼怒,也不似刚刚同秀嬷嬷那般不容置喙,同往日一般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模样,“行了,少夫人早些歇着吧。”
郑殊还未开口,萧晏就起身推门而去了。
他在试探她吗?
郑殊岳久久未能回神。
门口的秀嬷嬷正好看到,却是转眼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面色凝重。
昨日太夫人喊她前去问话,同她说起了自家小王女在这府中的处境,听说柳夫人原有嘱意的儿媳,还听说这萧小侯爷本不愿娶郑殊岳。
言语之中,太夫人是喜爱郑殊岳的,只要郑殊岳能生下侯府嫡孙,她活着一天便能护住郑殊岳。
太夫人的话她也明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太夫人就没有立场护郑殊岳。
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李嬷嬷还是进了屋中。
李嬷嬷的动静打扰到了她,她方才一直在想萧晏靠近她时她在躲闪什么?
而恰好李嬷嬷进屋,她便收回了思绪,“嬷嬷。”
屋中的烛火摇曳,也柔和的打在郑殊岳面上。
李嬷嬷行至近前,扑通便跪下身去。
郑殊岳想要上前搀扶,李嬷嬷却制止了,“小王女,老奴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说。”
“嬷嬷,有什么事你站起来说吧。”郑殊岳有些心疼,“嬷嬷,你年纪大了。”
李嬷嬷摇了摇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小王女,你自小便是老奴看着长大,若小王女你过得不幸福,老奴九泉之下无言面对王妃和王爷。”
郑殊岳有些不解,出声道:“嬷嬷,怎么了吗?”
“小王女,这世道,为女子本就艰难,你如今已经嫁去侯府,你得尽快怀上子嗣,将来日子好过些。”
李嬷嬷的无奈在言语之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郑殊抬头,“嬷嬷,这是什么话。”
李嬷嬷见郑殊岳这般发问,忙道:“老奴虽说僭越,但也不得不说”。
郑殊岳瞧着李嬷嬷,李嬷嬷也就接着开口道:“小王女,我看这萧小侯爷气宇轩昂,又是老侯爷独子,还深得圣上赏识,这般男子,三妻四妾自不可少,你且好生掂量,生下嫡长子,日后你在这府中就有了依靠,往后不论谁进门都不能小瞧了你去……。”
“嬷嬷。”郑殊岳眉头微微蹙起,“我怎的就这般软弱了,我好歹是冀州王女,不是还有冀州吗?再不济我又不笨,过不好了我自己有腿,出去就是了。”
“小王女,你且慎言”
李嬷嬷听到这话,忙喊住郑殊岳。
“这里是京都,不比冀州,一言一行要格外注意。”
郑殊岳听着李嬷嬷的话,不以为意。
李嬷嬷心中担忧万分,“小王女,往后你且留个心眼,从前在冀州,从未想过你会离开冀州,便什么事情都随你的意来,如今你到了这会吃人的京都,老奴才悔不当初,你生性纯粹,别人几句好言你便信以为真,往后那是万万不可,丫鬟小斯要查看是否是清白人方才可用,如今府中只有你一个,倒是什么都不用管,将来府中进了新人,你这般性子,吃了亏都是小,就怕,就怕……。”
李嬷嬷话还没说完,言语之间的哽咽让她不得不闭上嘴巴。
郑殊岳见状,忙道:“嬷嬷,别担心我,府中进什么人都不要紧,我不和她们争就是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嬷嬷就一点都听不过耳。
“这世上之事,岂是你不争就能相安无事的?”
说罢眼泪不停的流下了,心里暗暗想着当初她就知道,就知道郑殊岳这脾气秉性嫁来京都往后日子不会好过。
在她看来,此时郑殊岳说的每一句话都无疑是不成熟的。
“嬷嬷,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
郑殊岳安慰着李嬷嬷。
李嬷嬷擦了擦眼泪,从来守规矩的人,这次更是落实到底,竟然跪行到了郑殊岳面前,“小王女,你母妃心性纯良,当初在路上救了我一命,她自始至终都没把我当过一天下人,你出身时她还让你称我为姨母,可是我不同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照顾她伺候她,她的女儿我也是这般对待,如今她去了,我还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过不好。”
“嬷嬷,你快些起来。”郑殊岳不明所以,想去搀扶李嬷嬷起身。
李嬷嬷一动不动,充耳未闻,“早年你在冀州王府,王府中人口简单,没有多少糟心事,但是京都不同,侯府更是不同,人口繁杂,人心难测,如今你才嫁过来,这头一年,于情于理都不会有新人进来,你要抓好这个机会,生下嫡出的公子,不然将来新人进来,小侯爷有了新欢,你什么也没有,娘家远在冀州,身无依仗,丫鬟小斯惯会看碟下菜,你可怎么过。”
“嬷嬷,”郑殊岳知道李嬷嬷是关心她,温声道:“嬷嬷,你放心,太夫人对我好的很,我看这侯府对太夫人都十分敬重,想必不会这样的,况且我有那么多嫁妆,饿不着的。”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面色难看,“小王女,太夫人对你再好,始终她不是你的亲祖母,万一有什么,她还是站在孙子那边,你要多个心眼,你嫁妆是多,就是嫁妆太多,要是惹人眼红,暗害于你,这可怎么办,到时候有个意外,人家也只是派人到冀州通知一声,那么远的路程,都见不到你一眼。”
李嬷嬷说的情真意切,郑殊岳听着也不是不觉得没道理。
只见郑殊岳思索一会儿,突然说道:“那要是我去皇上那儿请旨不准萧晏再娶妻纳妾呢?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好了吗?”
李嬷嬷急急道:“小王女,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贸然说,咱们冀州在大乾面前是矮了一截的,等昌平的战事落定,你在京都,还不如一个小官家的小姐,要是再落了个善妒的名头,你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嬷嬷,你怎么知道昌平的事情的?”郑殊岳十分惊讶,她知道李嬷嬷不是一般的内宅仆妇,可是怎么能知道昌平的事情,并且能够点出来她的处境呢?
李嬷嬷道:“是小公子同老奴说的,他让我跟着白芷前来,也是想要我同小王女代个话。”
说着李嬷嬷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郑殊岳,郑殊岳疑惑,为什么在冀州时郑林初不同她说这些呢?
“…………满满从来和亲的公主王女稍有不慎就会过得十分艰难,哥哥知你性情,可是世事不由人算,内宅之事对于女子来说如同朝堂之于男子,万不可粗心大意,万事多同李嬷嬷商量。……。”
郑殊岳那些那封信,良久不说话,好半响,才开口道:“嬷嬷,你说说看,我该如何?”
李嬷嬷忙道:“依老奴之见,先生下嫡长子,母凭子贵,在侯府先站稳脚跟再说。”
郑殊岳仔细揣摩着李嬷嬷的话,
李嬷嬷又道:“你不生下嫡长子,侯府就会以无后为由要娶妻纳妾,妾室进门先你一步生下一儿半女,一来恐你受轻怠,二来……。”
李嬷嬷没接着说,二来什么呢?郑殊岳明白,二来她堂堂一个冀州王女的面子挂不住。
郑殊岳面露烦闷,李嬷嬷说的这些她如何不能明白,虽说冀州脱离大乾许久,可是许多事情还是相同的,只是,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似是故意同李嬷嬷唱反调一般,嘟囔着嘴道:“嬷嬷,我叔母呢,我叔母除了堂姐之外还不是没生下嫡长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说明什么,说明凡事都有例外。”
李嬷嬷险些被她噎着,“小王女,女戒……。”
“嬷嬷,别提什么女戒。”
郑殊岳打断李嬷嬷的话,听到女戒她就头痛,她叔父没少罚她抄。
“嬷嬷,你也别担心我了,我知道,实在过不下去,不是还可以和离嘛,昌平的战事一过,他们用不上我,我还巴不得和离呢。”
郑殊岳搪塞着,说的轻松,李嬷嬷却是听的心惊胆战,耿耿于怀。
这世道,即使是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娶进门的,和离之后,男子倒是还好,三妻四妾照常过日子。
这女子就难了,再嫁也难再当人家正头的娘子,讲究的人家连纳妾都忌讳。
更何况,郑殊岳更是不同,和亲而来,为的是两国邦交,断不会允许其和离,即便困死也要死在京都。
“小王女,我以为你当初要嫁来京都时就知道,你嫁来京都后,一切都由不得你了,大乾不会允许你和离,侯府也不会无视条子条约同你和离,要是你同小侯爷没有夫妻缘分,相看两厌,从女戒上他们随便找一条,就能让你困死在这宅院里。”
“谁说的?”郑殊岳显然是被吓到了,她当时并没有仔细探究这些,以为就是嫁过来做个保证而已。
后来得知昌平的事情,她以为只要昌平此战大捷,她也就更自由了。
李嬷嬷缓声开口道:“是赵先生同小公子说的,我听到了一些。”
郑殊岳点了点头,难怪哥哥要让李嬷嬷千里迢迢来京都。
她忽然想起,少时李嬷嬷常在她耳边念叨父王母妃如何恩爱两不凝,她也憧憬过美好爱情,可是如今坐在此处,她却是与少时的少女隔着千山万水了。
错了,开始就错了,她答应来京都时,便绝了恩爱两不凝的心思。
“嬷嬷,难怪哥哥当时那样生气呢”
郑殊岳眼神不聚焦,李嬷嬷也有些难过,心中恨极了阮英。
“小王女,你还小,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天伦之乐了。”
“天伦之乐。”郑殊岳默默念着,“嬷嬷,孩子是两个人的,如果两个人都不情不愿,那天伦之乐是谁的呢,是孩子的吗?孩子看着貌合神离的父母会开心吗?”
李嬷嬷听到这话,又瞧着郑殊岳眼中的难过,她忽然想起来,或许郑殊岳也知道了小侯爷并不愿意娶她这个事情,心中也是悲苦万分,只是世道如此,她还是开口劝慰道:“小王女,木已成舟,你不如试试看。”
郑殊岳脱口而出,“如何试?”
“我听闻小侯爷自是孝顺,作为一个男人开枝散叶自是常事,你且试试,等有了一儿半女或许就不同了。”
“不同?”郑殊岳喃喃出声,叹了一口气后,对着李嬷嬷道:“嬷嬷,我知道了,你且出去,我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