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羽徵看着白云白递来的纸条,沉吟片刻。
“先生,您看这几味……”白云白看着信都。从收到切里斯传来的讯息之后,他已经奔波了一整日,却毫无收获。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恶人阁。
“先生,不惜银两,只要六日内能送到拜留别,此后不论先生想要做什么,斯兰全力相助!”白云白道。
“那不可能,”信都将纸条往前一推,“且不论找药的时间,就算是全东安最快的马,也不可能在六天内到达拜留别。”
“切里斯派遣了自动车,”白云白道,“现在已经快要行到东安边境,只要先生能找到药……”
“自动车是军械!”信都厉声,“不经过两国文书,私自入境是侵略。”
“没时间了,”白云白道,“如果等到两国文书交换,就来不及……”
白云白忽然噤声。
信都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你单子上列的全都是解毒开窍的臻品,谁生了重病?”
“这……”白云白抬眼,“这是机密,先生拿钱办事,不该对雇主的**——”
“我问你谁出事了!”信都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小茶杯没经住颠簸咣当滚下桌面碎了一地。
他身子整个压在桌面上,白云白只觉得自己被凌厉的气息罩住,信都羽徵的眼神像是扼住他喉咙的兵刃,他周身黑色透露钢铁的气息就要阻塞他的呼吸!
“……小王子中毒了。”
再不能考虑其他,还管什么国家机密,白云白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话,整个人就会先被信都羽徵的气势压爆。
“情况……十分危急。”
信都站了起来。
白云白不敢说话,他蹭着椅子向后退了半步。
“……小王子。”
信都说。
“是,就是平阳公主的儿子,”白云白犹豫着开口,“我知道先生看不惯东安皇室,只求您别……恨屋及乌——”
“此事你不要再管了,”信都道。
白云白:“哈?”
信都:“我会找人护送你们的自动车入境,药材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三天内我给你凑齐。”
白云白眨了一下眼,这人……他刚才说什么?
再缓过神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
……
丞相府,国舅万筹看着手上的单子也皱了眉。
“这事咱们就是帮了,又能有什么好处?”万筹将信纸往桌上一扔,“斯兰的朝廷和教廷要打仗,这是政事,咱们做生意就为了个钱,谁要搅和他的事?”
“也不能将事情说的绝对,爹爹,”一旁正笑得谄媚的,是礼部尚书。
这位自从上书帮小皇子改名,触犯了国舅爷的利益,近来就早晚忙着在丞相府谄媚,生怕因为这一遭,败了在老丈人心里的分量。
“想说什么?”万筹抿了口茶。
“爹爹且看,儿子听闻近日斯兰发生了个小事,实在能耽误咱们的银子。”
礼部尚书说着,双手奉上一封手书。
万筹拿在手里,只觑了一眼便发觉其中的分量。
“斯兰人发现紫石英里面有带着毒性的东西,机动甲胄能杀人就是因为这个!据说提纯之后就能叫石英的毒性大大降低……”礼部尚书道,“当年您能说服陛下,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机械军里死的人太多——”
万筹一抬手,礼部尚书马上知趣噤声。
“此消息……对石英的销路乃是利好,”万筹道,“你又为何——”
“爹爹,”礼部尚书站起身来,深揖一礼,“您不妨往深处想想,倘若陛下知道了这消息,明白了石英本身有问题,而不是诅咒玄学作祟,再想起来至德太子——”
万筹神色已经有变,礼部尚书顺势转换话题。
“先前陛下因着至德太子的事情封了石英矿,机械军中无价的甲胄和器械都被处理,眼下若说石英不害人了,机动甲胄真是天选的精兵武器,那咱们的生意……”
“到此为止,”万筹道,“旧事不可再提,我已清楚厉害。”
“是,爹爹,”礼部尚书连忙应声,“这虽是个断人财路的消息,但这消息眼下还留在斯兰的国土上,只要咱们找人封锁,以陛下对机械的避讳,不可能走漏风声!”
“你的意思是……”
“不过是帮大主教一个小忙,咱们远在千里之外,又能对政局有什么影响?总归主教是咱们的盟友,他想弄死的人不会害了我们!”礼部尚书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当初他们求毒药的时候,咱们不也出于这个考虑才答应?”
“此次爹爹帮人帮到底,一来能别叫斯兰的消息害了咱们,二来……等到主教真对皇庭开战,还能少得了咱们的利润?”
万筹捋了捋胡子,心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来,”万筹一招手,便来了个毕恭毕敬的小厮。
“这条子你拿去,”他道,“安京城——不,全国,都不许交易。”
“是!”
只是小厮前脚还没走出屋子,就见分管药铺的老板满面红光地找来,不经通报就在门外嚷嚷起来。
“大生意,东家,方才来了大生意!”
万筹此时正心烦意乱,给了个眼神叫女婿去看。
“掌柜来的正好,国舅爷正有一桩大事交代你去做,”礼部尚书摆着笑面吩咐,却被掌柜挡了回去。
“国舅有所不知,小人今日前来也是急事!小人为报喜而来连马都没来得及骑,生生跑到此处!”他直接吵嚷起来,“今晨贵人进店,买断了足足一千两黄金的药材!小人想着……将逢陛下寿辰,您刚好用着这笔进项搜罗天材地宝,后顾之忧全无啊!”
听清数目,国舅面上缓和了两分,皇帝寿诞的确将要到来,有这一笔黄金,他也能宽心几分。
不过……
“什么金贵东西,竟然值这样的价钱?”万筹想到斯兰来的消息,忽然有些担忧,一千两黄金是多,可也比不上他手中和教廷来往的紫石英流水!
“贵人收了全京城的蟾酥!”掌柜兴高采烈,“真是识货啊,咱们家药铺的蟾酥,那可都是……”
礼部尚书抬腿,重重踢在掌柜小腿上。那人惨叫着跌倒在地上大气滚来。
“没有其他了?”万筹臭着一张脸走出来。
“没……没什么——”掌柜见了人,趴在地上颤抖着不敢动。
“现在立刻滚回去,单子上这三味,半分都不能卖!”万筹往地上啐了一口,挥手叫小厮把单子怼到掌柜眼前。
“啊……是……好……”掌柜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清近在咫尺的墨字。
蟾酥……牛黄……犀牛角……
“听懂了吗?”礼部尚书又是一脚踹在人肩膀上,“钱掌柜?”
“大人……大人……”片刻时间,钱掌柜额头在地上磕的砰砰响,“大人们有所不知,还请容许小人解释一二。”
“单子上这三味,咱们手里有的只有……只有蟾酥,现在也没了。”
“什么意思?”礼部尚书问道。
钱掌柜;“牛黄乃是贡品……传闻至德太子薨逝那年冬至,陛下因为中风晕厥,此后就添了这个毛病,而牛黄正是治疗中风之证的要药,政通十九年之后,全国牛黄全部进入太医院,根本不允私贩,丞相大人稍加回忆,咱们南大街的铺子,不是还因为进贡数量众多受过赏?”
万筹听了,倒当真想起了这件事。
“再说这犀牛角……”钱掌柜痛得冷汗簌簌而下,“本是传闻中的珍品,绝迹多年,直到五十年前二十三只白犀牛出现在西南,猎户收集犀角进贡,五十年来偶有流落都是做赏赐用,但是至德太子在世的时候……”
“无须再说了,”万筹忽然变了脸色。
“……是,”钱掌柜连忙噤声。
万筹:“来收药的是什么人?”
钱掌柜:“听说……是清风茶楼的人。”
万筹:“茶楼?”
礼部尚书:“是个新起来的销金窟,最擅长的生意是给女公子们找细皮嫩肉的小倌。最近不知是掀起来什么风气,不少官员富商也去看热闹,恶心的要命。”
万筹听着也皱了眉,“什么脏东西,去查清楚。”
“小人愿登门拜访求回药材!”钱掌柜还磕着头,“哪怕小人自掏腰包多出金子,也必定将东西悉数追回!”
“到嘴的钱怎么有吐回去的道理?”万筹心里怄气,又是一脚。他说罢也不管其他人,一甩袍角就迈进屋里。
“这回是你运气好,”礼部尚书俯下|身将放在钱掌柜身边的纸条拿回来。
“以后遇着这种事,别掉在钱眼儿里边,动动你那猪脑子先想想!”
“小人……俗不可耐,一心生意,自然没有诸位大人的眼光,”钱掌柜低声。
礼部尚书哼了一声,“没你的事了,金子尽快包好送过来,赶紧滚吧!”
直到药铺跟来的伙计找不到人,塞了钱进了国舅院子寻找,钱掌柜才终于被扶起来。
“掌柜不是来送喜,怎么如今……”
钱掌柜无奈摆了摆手,“想当年我也不过是守着自己产业度日的老实人,谁能想到变成如今这个谄媚的狗样。”
伙计也跟则钱掌柜创业的老人,见了自家主人受难,心中自然不服。
“还不是因为长乐宫椒房殿里疯了一个皇后娘娘,连带着大安地界上捣腾药材的被他万家逼疯了多少!”
“可不能说!”钱掌柜连忙四处看了看,“在国舅府前说这话,你想连累九族?”
伙计叹了一声,“只是牢骚两句……”
“回去清一清库里的蟾酥,找地方封好,再不卖了,”钱掌柜低声交代。
“啊?今早不是——”
“以后小药库里的东西都不能卖了,咱们自己人留着救命即可,决不能叫国舅的人知晓。”
“这……”
伙计大惊。
小库里的东西可都是千金难买,不是供品就是孤品,全是掌柜这些年来积攒下的身家,他们还指望着靠这点东西发财呢。
钱掌柜没再说什么。
国舅要的东西一般人弄不到,背后没准是哪尊大佛在斗法。他们小小商人,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
万筹回了屋子,他喝了两口茶,还是心里面怦怦乱跳。
想想这一个上午的事情,他背后冒出点凉汗来。
先是斯兰来的消息,竟然要买断药材。
斯兰人不会治病,他们靠着卖些最简单的小药丸赚了人家多少钱,别人不清楚,他把控了全国药材进出的国舅万筹还能不清楚吗?
起初被女婿两句话带着走了,没来得及细想。
整个斯兰上下,和医药有关的就只有当年平阳公主和亲带过去的太医。况且这几个药味个个不凡,一般人根本叫不出来。
难道……出事的是魏嫣?
万筹狠揉了揉眉心。
太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万筹都要忘记了,这可是他的……亲外孙女。
还有紫石英的消息。
这东西被斯兰人研究透了,根本没什么诅咒!那他当年……
犀牛角是御赐之物,东宫之中便有一对。魏暄组建机械军的时候,随军带着不少太医,有昏迷的将士曾因为情急之下用了御赐犀角的粉末醒来,那以后魏暄去皇帝面前跪了多少回,愣是把国库里的犀角全都移到了东宫。
这事万筹也清清楚楚。
至德太子走了之后,东宫被一把火烧个底朝天,听闻夜夜有厉鬼咆哮之声,过了这些年也没人敢进去整理,皇帝也就任凭东宫荒着……
哎呦——
万筹狠捏了捏眉心,这些事情怎么凑在一起呢?
若是在从前,他想起魏暄也就叹一口气罢了,可是今天……
礼部尚书那话一遍遍地在他脑袋里面转圈。
问题出在紫石英上,这东西有毒才害了人,和机动甲胄,和机械军没有关系……
下人刚刚回禀,这收了千金药材的清风茶楼好死不死开在五年前。
最好是个巧合。
别是什么怨鬼作祟。
或者……一个风俗茶楼,难道还能和千里之外那神叨叨的蒙昧小国扯上关系了?
……
夜色初至,太医院内只剩下值守。
天气越来越凉,皇帝的身子总是发麻。
今儿正赶上他老人家半夜难受,几个大夫倾巢而出,留下最年轻的一个正在添灯油。
油壶搁在桌上的一瞬间,小太医觉得颈后有些发凉。
来不及回头,下一瞬间,刀刃擦着皮肤来到了颈侧。
“别动,”凭空出现人声。
“大人年纪还小,不该因为我断了仕途,”那人轻声说着,“帮在下一个小忙,也当是赚些钱财,给大人铺一铺路。”
“只要……不杀人……”
小太医牙齿磕出一连串的声响,衬裤已经湿透,凉风吹过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呵,”身后人笑着,小太医觉得自己袖口多了些沉甸甸的物什。
“是黄金,”那人道,“劳烦大人称点牛黄贱卖。”
“你……那可是……”
“为着皇帝的病,你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对吧?”背后的人笑了一声,“钱货交易,咱们都开心,为了他皇帝陛下的命赔上自己的,不值当。”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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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