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 第65章 第64章

颜卿做了一个梦，梦境冗长繁复，长长地梦下来，却只记得有人长身玉立站在盈黄的桂树下，月桂散着幽幽花香卷起几缕回忆自心头不住地翻涌，却叫人怎么也记不起来。

终于树下那人转身，玄度对她伸出手。

她几乎是立刻跑上前。

可是梦中之景骤然变化，昏黄淡雅云雾渺渺的湖心之景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暗而静谧的，空荡不见尽头的深渊。玄度仍是站在深渊之间，于那棵桂树下遥遥对她伸出手。

颜卿跑着，却怎么也跑不到那里。玄度一直立在不近不远的那处，他笑着，突然对她挥手，缓缓背过身去。

像是在告别，像是在说：颜卿，再见。

颜卿心中焦急，不住地跑着终于跑到他身后，抬手按住他肩头便往回拉。

月桂花落，飘飘扬扬洒在他身上散在地上的便绽开荧荧光华点亮黑暗中的这片角落。

他回首，还是那笑容未变，确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人。

后卿！

后卿展开双臂一下子抱住她，声音自她头顶缓缓传出，“我回来了。”

颜卿瞬时激出一身冷汗，猛然睁眼。

天光微明，晨曦初露。

颜卿夺门而出，何意居比她离开的时候更美了，四季园花朵遍开馨香沁人，她却似没看到径直冲进对面那间屋子。

屋里还有药香，一连数日的汤药味儿还缱绻未散。

榻上之人，也一连数日如一，似雕像石块，只躺着安静得没有声息。

“后卿。”

颜卿轻轻唤他，“我刚刚梦到你，便来看你。”

她轻轻一叹声音轻得不留一丝痕迹。

“你果然还是没醒。”

燎了在颜卿进门的一刻，就已经醒了。他从桌案边起身慢慢走过去。接连几日，他将青鹊从魔界唤来为魔神大人诊治，却始终毫无起色。

魔神大人僵直地躺着，别说喝药便是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就是连诊脉都找不到他的脉象在哪儿？

中的是后土秘术，他们又不能去求助后土族人。若被天帝知晓，后土难保。

后来青鹊翻阅典籍熬煮了好大一盆汤药，将魔神大人放进去泡药浴。成日一盆一盆的汤药更换，倒进澡盆又泼洒出去，再换来一盆一盆的汤药继续给他泡药浴。

好几日了，却仍不见起色。

这几日青鹊又出去寻药了，算起来今日便该回来了。

“神女保重身体。”燎了安慰着，转身慢慢踱了出去，想给她一些和魔神大人独处的空间。

可他刚迈出步子，便听颜卿同他道，“当真是后卿派你去月宫的？”

颜卿还是面对后卿站着，明明此刻房中有三人，那道身影却显得分外孤独。

燎了不忍再看，偏头回想着那日同魔神大人的最后一面，点头应答。

却邪盛宴那日青羊泊上委实发生了太多的事，遇见了太多的人。

那一日魔神大人受伤不支突然昏倒，颜卿趁乱独自跑走，后来便怎么也寻不到她的下落了。

成墨神君说，她是封了自身的法术修为，隐匿起来了。若她不想被找到，现在去找她无异于大海捞人。倒不如让她静静。

之后大家便都各自回去了。

燎了将后卿带回何意居，后玥见后卿身体好转没什么大碍便也回了后土。

后来后卿的身体渐渐好转，可他一好立刻四处找寻找颜卿。

燎了记得，那日魔神大人很是消沉。他说他要去一个地方试一下，若能在那里找到颜卿，他却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燎了不明白，后卿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拿了一封信给燎了，说他要封印周身术法远行，若有朝一日察觉到他的气息了，便是他解除法术封印之时。

但那一日，若他未给燎了任何讯息，便是出事了，他务必要带着这封信亲自赶去月宫，一定要让玄烛神君和望舒神女两人一同拆开，之后一定要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即便是去魔界也无不可。

所以那天晚上，燎了察觉到魔神大人气息的几乎同时，也收到了后卿传讯让他速按之前说好的行事。

燎了便立刻赶去月宫请玄烛神君和望舒神女。

原以为不会顺利，谁想到月宫那日似乎出事了，他才踏上月宫，便见到望舒神女急匆匆往外走。听说了他的来意，看到信后立刻带着他去见了玄烛。

两人一同展开信，读完便决定同他走。

而燎了还未踏出月宫，又收到颜卿的传讯，便立刻赶了过来。

赶到才知道，月宫出事原来是因为丢失了玄度神君的尸身。

而丢失的玄度神君尸身，便在此处被毁得化为尘埃消散于世间。也是在此处，他们的魔神大人，化为石像失去生机。

颜卿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燎了准备再次走出房门的时候，颜卿问，“那封信可还在？”

燎了摇头，“玄烛神君看完后，那信便自己燃烧毁了。应是被我主下过咒了，读后即焚。”

燎了走出房门，见到成墨神君已然坐在锦屏藤花架下。锦屏藤粉色的藤蔓垂在四周，兀自飘零，美则美，少了些生气。似乎自从魔神大人出事，这何意居内虽然还是繁花似锦，但那些花花草草都像少了生气失了魂儿似的。

他燎了长叹着，也慢慢踱了过去，向成墨神君讨一杯茶。

总要给颜卿神女留些空间。

颜卿还站在后卿床前，有很多事情她都没弄明白。后卿为何料定月宫会出事？玄烛望舒又为何会听后卿的话跟燎了离开？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竟会让他们如此信任？

颜卿坐在床头，握着颈间的幽尘。为何幽尘突然发光？一万年来她从未见过幽尘发光，师尊也从未同她说起。一切似乎是从初遇后卿开始的。

还有那个奇怪的梦，她几次梦到的黑暗深渊，是否与一切有什么联系。

以及天帝莫名其妙的刺杀。颜卿已经明白天帝为何要杀湮初。但又为何要暗中派人刺杀后卿呢？

按照刺杀的时间来看，天帝知晓魔神现世的时间要比后玥上禀魔神一事早得多。若是懿蕥在刺杀湮初之时发现后卿并禀告给天帝，天帝因此得知魔神现世，倒也讲得通。

只是他既然知道了魔神现世为何不昭告天界，明目张胆的讨伐魔神？而是依旧暗中刺杀？

若是怕大家追查他如何得知此事，因而将他追杀勾陈一事抖出来，倒是可以讲得通。

不过后来后玥上禀了后卿之事，正好借后土之口将魔神降世之事昭告天下。天帝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发动天界之人一起讨伐魔神，但他没有依旧在暗中刺杀。这，又是为何？

不肯公之于众，只敢暗中偷偷刺杀，像极了杀人灭口……难道天帝怕一旦事情公之于众，会对他自己不利。难道他有什么把柄在后卿手中？

难道万年前的神魔大战……

颜卿一下子松开幽尘，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视线缓缓落在眼前平躺在她身边的石像上。

他一定很痛苦。

明明意识清醒，却不能动不能说，被困在一身囚牢中挣扎不脱。

他明明是活着的，却与死人无异。他的每一天每个清晨和夜晚都在枷锁中，在无边黑暗中度过。

他明明是清醒的，却清醒着感受无时无刻的孤独。

世间最痛苦的刑罚不过是黑暗与孤独。

颜卿端了盆水来，持方帕仔细地为他擦拭着。

若青鹊此次回来仍然无计可施，她便要再探幽冥了。

逻霖曾说过，他在九幽深渊之时见到的后卿是浑身僵硬的。那时后卿为封印魔尊施加在他身上的血咒和魔息，石化了自己。逻霖见到的便应该是正在受先战神法术加持正在解除石化状态的后卿。

所以逻霖会不会曾听后卿说过什么？

九幽深渊下的那位神女，算起来也算是她的师姐，那位师姐又会不会在红莲战神那里曾习得过加持在后卿身上，助他解除石化的术法？

不管怎么样，她总要试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