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抬脚便走,手上凝出华彩渐渐涌向全身。她在解除身上术法的封印。
后卿猛然将她拉回,下一瞬一个罩子当头罩在她身上。后卿竟然早就悄悄解开了他身上的法术封印。
后卿将她按在罩子里,眼神无比清明地望着她,“对你我从未一时兴起,从来始终如一。”
他拍了拍颜卿的头,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像是开玩笑般又像是吃味儿故意气她一般,“那时候问你,若要救他便要我死,你如何选。没想到一语成谶倒是真真儿应了今天的景。你看,就是我不让你选也会有旁的乱七八糟的人来让你选的。明知道我喜欢你还一直折磨我折腾我。哎——”他长叹着随即宠溺一笑,“谁让我看不得你为难看不得你受委屈呢。索性今日就帮你选了吧。”
“你……后卿!”颜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拼命想抓住他将他拉回来,可抬手便只抓住他一片袖角。“你回来!此事与你无关,断不能把你再扯进来!这是我的事,这是我的事,你回来!你放开我!”
“没事儿,你的事我管定了,”后卿后退几步站在罩子外,他笑得很是风流随性,声音却突然压低,“若遇危险这罩子暂且可抗一会儿帮你争取些时间。一会儿我离开你便能自由行动了,记住待法术解封赶快施法叫成墨来。这位天帝,不是能信守承诺之人。”
他笑得有多不经意,便有多郑重认真。
说罢,他又忍不住上前,一双手慢慢探向颜卿的脸。从前一直不敢,今天终于触碰到了。
后卿笑了笑,很是开心地转了身。
他笑得坦然又平常,平常得就像是他每天早上的问好,中午的时候不论她是坐在饭桌前等开饭还是在屋外晒太阳,他总要说上一句的“吃饭了”,到了晚上见她饮酒又总会抢先一步将那壶不能再劣质的酒水喝完一般。
那时最为平常得几乎天天都能在他脸上见到的笑容,颜卿却惊慌地发现,她太怕过了这一瞬再看不见这样的笑脸。
她惊呼起来,似有刀子猛地扎进心脏,钝痛得让她呼不出声。眼睁睁看着后卿背对她走远。
天帝始终看着他们,见后卿走过来轻轻哼了声道,“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不让我们颜卿自己选?”
“哎算了吧,”后卿微一垂头,“我在她心中什么份量我自己能没点数吗。”
“哦?”天帝好整以暇地瞧了瞧被后卿的身影挡住的颜卿,瞧了半晌又回过神盯住后卿,“我看着倒不像。”
“你年岁大了,眼花耳鸣地也都属正常。”
天帝冷笑,神情有些不耐烦,“没时间跟你耗下去。是要我动手呢,还是你自己来?”
“横竖是打不过你,便不麻烦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天帝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抄手站在一旁了。
后卿站在哪儿好一阵想,待到天帝的耐心几乎耗尽才悠悠道,“魂飞魄散,怎么样?”
天帝一挑眉,“甚好。”
后卿仰着头望了望仍浮在半空的玄度,似是释然般长叹一声随即展开双臂,将魂魄散尽。
“稍等,”天帝突然出声打断,“朕还有一个疑问,总归是要死的,想必你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好。”后卿停下,且等他发问。
“你是如何复生的,当日朕亲令红莲施红莲业火,理应将你同那一片战场焚烧殆尽了才对。可你后来莫名其妙化为魔神,这着实出乎朕的意料了。更意外的是红莲不是与你同归于尽了,为何你还活着?”
“原来你不知道啊,”后卿笑道,“是这样,丑恶的嘴脸呢总有被人看见的一天。战神大人不巧早早便发现了你的丑陋,毅然站到了我们正义的一方。那时我被魔尊以精血为引,受他全部的功法和魔息侵体,因他诅咒而没了意识了只知屠戮。”
“后来战神大人和青龙仝章及时赶到,试图将我唤醒却无用。可当时除了被侵扰的魔息外我胸中还有满腔怨气,也正因这怨气,我才能恢复神志。你一定不知道,勾陈族有一净化秘术从不外传,唯历任族长知晓,也唯有历任族长方可习得。
红莲战神和仝章合力控制住我,由勾陈族长施净化术于我,祛除我满腔怨气,终唤回我些许神志。”
“你的神志怎能抵住那禁术和血咒的力量?”
“你这种人当然不会明白办法总比困难多,肯定也不明白书上写的舍己为人是何意。我后土地祇素有石化封印术。我便施术石化我自己,又有勾陈族长净化秘术的加持和红莲战神及仝章鼎力相助,终将将血咒和魔息连同我自己一同封印在里面。天长时久总有一天魔息和血咒会被封印下的净化秘术净化殆尽。”
“所以并非同归于尽,他们是因救你而死?”
后卿点头,“我想你永远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现在可还有疑问,没有我便动手了。”
“等一下,”天帝再次出声打断,“听说后土的石化之术无人能破也无术可解,你又是如何从石化中解脱的?”
“这个嘛,”后卿顿了一顿答道,“得战神施法加持,直到最近我才得以逃出。”
“哦,红莲已死便是无人可解了。”天帝温和地笑着,他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朕改主意了,不若你便石化吧,让朕见识见识后土术法的厉害。魂飞魄散总归太暴力,我们颜卿会受不住的。”
颜卿早就跌在地上,无论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后卿施在她身上的术缚身术。她知道后卿是怕她冲过去,他想牺牲自己换她一个逃命的机会。
此刻她周身术法已解,趁天帝的注意完全被后卿吸引,才敢悄悄施了传讯之术给成墨。她不放心又想着悄悄传讯给燎了让他带人来救后卿,只是不知魔界之人是否能收到她的传讯。
远处背对她的身影突然僵住,连魂飞魄散都答应得云淡风轻的人在听到石化后,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艰难开口,“如你所愿。”
颜卿脑中突然浮现出幽冥界那条扬言要吃了湮初的石化蛟龙的模样,似乎只要一碰就碎了。霎时间似有无数画面不住地冲进她的脑子,一个石像煎熬地躺着,黑漆漆的山洞里毫无生机,石像一动不动。
她捂着头蹲下,睁着眼睛死死盯住后卿的方向,却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虚无的画面。
“啊——”她大喊出声,一下子挣脱束缚。可与此同时,却见后卿直直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后卿!”她跑过去,触碰到的是坚硬无比的石化外壳。
“解决了一个,”天帝悲悯地望着颜卿,“勿要伤心。等朕先将玄度解决,就会送你去见他们两个。”
天帝出掌击向半空中的玄度,颜卿早已解开身上的法术封印,她立刻施术凝水帘罩在玄度四周。
“咦,小颜卿竟然这引水的术法使得还不错。”天帝微微用力,顷刻将水帘瓦解。
“不过对朕来说,还是……”
天帝话音未落,一道冰锥蓦地向他袭来。他侧身躲避之时数道冰锥再次袭向他面门,这一闪避虽避开了,但有一道冰锥擦着他耳边刺过。
“还真是小看了你,”天帝似乎有些欣慰,“这才是长白的徒弟。不过朕赶时间,就不陪你玩儿了。”
说着,天帝又出一掌瞬间穿过颜卿加固的水帘,袭向玄度。
掌风刺进水帘,瞬时天空闪起白光猛然炸裂。而后天空再度漆黑一片,那始终漂浮在半空的人了无踪迹。
玄度就这样魂飞魄散了。刹那间化为尘埃,消散在这人间的夜风里。
“不!”颜卿周身涌出无数冰锥,一瞬间全部刺向天帝。而天帝竟似毫不在意,他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冰锥刺空。而天帝身影如鬼魅再出现时已闪至颜卿面前。
他剑指直刺颜卿,几个闪身之间已将后卿布下的罩子划破。
天帝闪至颜卿面前,声音阴沉却似畅快无比道,“别伤心,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听说后土石化之术,中术之人虽不能行动无法言语,但意识却始终清明,能清醒听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目光轻扫已被石化成雕塑一般的后卿,顿了顿道,“朕此刻杀你,后卿该是有剜心之痛。也好,为免你心伤过重,看着他们一个个接连死去。朕便先送你走。你放心,看在长白的面子上朕不会让你走得十分煎熬。”
他再出掌,掌风如利刃掀开风浪破空而去。击中颜卿之时只见她胸前突然闪起幽幽紫光,蓦然将她包裹中。下一瞬紫光之中涌出水波形成一个坚固的水帘将她护在其间。而水帘之外突然有火焰燃起,青紫色的火光燃烧起血红的一片,似一朵巨大的红莲守卫在颜卿身旁。
“这是……红莲业火?”
天帝有片刻恍惚,然而下一瞬天边突然有一圆球状的物什向他袭来。他定睛一看猛地收掌转身便走。
“今日暂且放你一命,来日方长。”
天帝的身形刚消失,成墨便出现了。他收回刚刚扔出去当做武器的先天衍卦,几步走到颜卿身边。
此时火光已灭,环绕在颜卿身边的水帘也消失了。幽尘玉如往常般静静躺在她脖颈之间无半丝光彩。细看之下之下丝丝光华流动其间,似一汪碧波水流不止。
“小九儿?”成墨似乎在确认什么一般,言语之间夹着些不可置信。
颜卿一见他身子陡然瘫软,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缓缓跌倒。
成墨扶起她,“刚刚可是你使出红莲业火?我似乎察觉到……她的气息。”
颜卿以为成墨说的“她”是指红莲业火,随即点了点头,“师叔,天帝欲杀我。一直以来追杀湮初追杀我们的,就是天帝!后卿他,因为我……”
她指着地上已是石化得完全不能动弹的后卿,而片刻之后燎了凭空出现,一眼便看到地上如雕塑一般的后卿。
“我主啊!”燎了立刻扑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而来的,竟是月宫玄烛和望舒两兄妹,两人皆一脸错愕的望着一切。
“天帝还掳来了玄度的尸身,令他,令他魂飞魄散粉身碎骨了……”
“什么!”望舒和玄烛听到立刻扑到颜卿身旁,望舒抓着颜卿道,“你说什么?大哥怎么了!粉身碎……”
“是天帝?”玄烛脸色阴沉,紧紧攥着拳。
颜卿点头。
“颜卿你可知大哥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可知此事又意味着什么?”
颜卿扶着成墨缓缓起身,她注视着玄烛的眼睛一字一顿,“他是我夫君。”
玄烛微微错开目光,又听颜卿道,“颜卿断不会用此事欺瞒你们,若我有半句谎言,便让我所爱之人皆与我反目为敌,便让我所恨之人皆一生逍遥安然无虞,便让我永生永世……”
“不要说了!”玄烛打断她的起誓,“大哥信你,我们也从未怀疑过你。我只是,想做一个确认,我与望舒是时候要做一个决断。”
玄烛说完便不再言语,拉起望舒。两人相顾无言。
“之后呢?”成墨根本不在意颜卿前面说的那许多话,只想追寻那道熟悉的气息。
颜卿拿出颈间幽尘玉,递给成墨,“幽尘突然发光,化了道水帘护我周全,而水帘之外,燃起火焰竟似红莲业火。”
成墨接过幽尘端详许久,缓缓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