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 第58章 第57章

晨光熹微东方欲晓，室内仍是昏暗未明，到处整整齐齐的只除了床榻周围。

两只鞋子一前一后凌乱地横在地上，薄衫随意地悬在床头有几乎大半都拖到地面上了。床帐散了一半，另外一半被床上那死沉的男人压在身下。

他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且绵长，显然是仍在梦乡深处。

那张脸虽清俊，却也是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了的平平无奇。身形虽高挑，却也是瘦弱了些，像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

只是他此刻衣衫散乱胸前的衣襟更是半敞着露出里面的颜色，薄唇微微扬起，不是是否做了什么美梦，很是餍足的样子。

满室酒气弥散。

站在床前的男人终于做出了判断，转身推门像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又出去了。

大门在身后合上，隔开了室内狼藉，也断了他脑中旖旎缱绻的画面。晨风一吹，他赶紧闭了闭眼，摇着头，终于摇散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在看到院中女子的身影时，他还是不免脱口而出，“你没被这书生怎么样吧？”

话一脱口他就后悔了，想了想这两人的实力悬殊赶紧补救了一句，“你没把这凡人怎么样吧？”

颜卿停下脚步，望了他一眼，“你是认定了我同他发生了什么？”

说着她把泛黄的白幡放回院门之后，“看来你恢复的差不多了，懿蕥。”

没错，这人便是懿蕥，那个明明死在月宫大典上的罪仙懿蕥。

懿蕥笑了笑，小巧的梨涡将将绽在嘴侧。

“没好没好，我这手还行动不便呢！”懿蕥急忙晃了晃右臂向她证明，这一晃牵动伤口扯得他咧了咧嘴角，“主要看你又捡来一个人，怕他抢我的地盘。”

颜卿知道他担心自己赶他走，没有点破。

一月之前她浑浑噩噩来到此处，浑浑噩噩又在郊野捡了重伤昏迷的懿蕥。那时他浑身是伤，血淋淋的，于是便将他捡回来，悉心照料。

据他醒来自己所说，那日月宫大典狂风之下，将他不知吹落哪处。却见到一直跟在颜卿身边的小书僮被一黑衣人追杀，但他的响动却引来黑衣人的注意。

在黑衣人派了另外一个杀手一直在追杀他，将他重伤。

幸好颜卿出现得及时，杀手还未来及杀他，便被颜卿救了。

他的意思是，追杀湮初的黑衣人见懿蕥看到了他，遂对他杀人灭口。听起来很正常，可这话破绽太多，经不起推敲。

真相如何，他在此处的目的为何，他自己不说颜卿也没有办法。

“不过说来，你封了自己全身术法和气息，便是与凡人无异了。这般待在此处这么久，难道是玄度君的事情对你伤害太大，决定要隐居至此了？”

“有何不可？”

懿蕥正走到院子正中舒展着身体，除了那只现在还不能动的右臂，轻微一晃动便会扯得他龇牙咧嘴地。听到这话他回头望了颜卿一眼，不置可否又转了回去。

阳光下他的面孔苍白清俊，让人总又一种熟悉莫名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曾在那儿见过。

为免被杀手找到，懿蕥周身的仙气也早就被封住了。

这会儿他走到院中颜卿坐的圆桌旁，看着桌上的包子和馒头，抱怨着，“都快吃了一个月的包子馒头了，就不能换点新花样？”

“人家的一番心意，不好推拒。”

再好吃的东西也抵不住天天吃，懿蕥勉强塞了一个包子进嘴，吃完才悠悠道，“这书生，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颜卿尝了口自制小咸菜，怎么酱也不如馒头大叔家母亲亲手做的，她放下筷子端起米粥饮了口，“你也是如此。”

“什么？”懿蕥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颜卿又道，“待伤好之后离开吧，任你去哪儿，我都当从未见过你。”

静谧的屋子隔着窗透下几缕阳光，依稀照到床头。

床上之人睁开眼，望着床顶帐幔眼中没有半丝朦胧。随着院中声音的消失，他缓缓又阖上眼睛。

屋中仍是酒气未散。

日上三竿，颜卿再一次扣了扣紧闭的门，不出所料依然是无人应答。

从她将书生带回来起，他竟一直睡到都现在未醒。

颜卿叹气，饶是她想守礼，这人也不能这样一直赖着不起。

她抬手推开房门，迎面酒气扑鼻。

她快步走进，并未多看床上那人，走到床边迅速推开窗子。清新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没多久酒气消了大半。

此时太阳高升，阳光顺着打开的窗户照进来，明晃晃的光落在床榻上，洒在书生的脸上。

和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没多久书生便有苏醒的迹象。

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揉了揉眼。望见窗边的颜卿，蓦然开口。

“有吃的吗，好饿。”

这一问颜卿生生顿住。

正常的发展似乎应该是书生醒来，问自己这是在哪儿，颜卿又是谁。然后她将昨天发生的事解释一番顺势请书生离开。书生深知自己给颜卿带来了很多不便，深表歉意几番感谢之后离开。

最多她再负担书生一顿午饭。

颜卿不善说辞，早就将赶他走的话准备好了，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在她的预期内。她一早准备的说辞这会儿倒是被他这一打岔倒不知该如何开头。

书生一直看着她，眼神可怜兮兮地。颜卿指了指门外，“有包子和馒头。”

书生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地，起身向外面走，“就是你隔壁两位大叔家的包子和馒头吗？确实好吃。这难道也是他们送你的吗？没想到他们待你如此好，竟然天天送些包子馒头给你，看来三餐是不用愁了，改日需当面道谢……”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望着依旧杵在窗旁的颜卿，“一起去吧。”

话毕推门而出时却被颜卿叫住。

书生低头望了眼她手指的地方终于恍然大悟，“啊呀啊呀真是失礼了。”

他终于看见自己敞露的胸襟，随手拢了拢衣服遮住胸前。对着房间又是一顿左看右看的，才发现零散在榻上的外衫，赶忙过去穿上。

“我倒是无所谓，坏了姑娘的名节就不好了。”他面色突然涌上几分认真严肃，沉吟了一会儿坚定道，“我一会儿先出去，等外面没人了姑娘再出来。我们一前一后，就……”

“多此一举。”

颜卿越过他率先出了屋。

中午阳光有些刺目，尤其是照到这空荡荡的院子就更觉得烈日当空不免让人心烦意乱。

这院子也确实空，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却也只是充斥着一院落的黄土和杂物。院中有一棵干枯的老树，看着有些年岁了，也是片叶不生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当初颜卿租下这里还有一个原因，租金便宜。地处偏僻是她所愿，租金便宜更是她所愿。虽为仙家，毕竟没有在凡间生存的经历并未有多少银子，且她又不愿用法术变些假的银钱来充数。

书生吃完，摸着肚子满足地咂咂嘴。

见状颜卿盘算着开口了，“昨日偶然带你回来，也是举手之劳。虽花了些酒钱，你若有便还我，没有便也作罢。吃好了，就走吧。”

书生一愣，站起来行礼，“多谢，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

“无需多谢，既碰上了想来是你我命途中有此一遇，相助也是理所应当。何况你还要寻你未婚妻，事关重大尽快离开吧。”

“你我有缘。”

嗯？有……缘？

“有此机缘我怎可辜负姑娘……银钱！这钱定是要还！我，我现下身上并无多余的银钱，但我有手艺，有力气，我可以帮姑娘打打杂，我还可以卖字画赚些银钱回报姑娘。银钱定是要如数奉还！况且姑娘神算已卜算出不日将寻得吾妻，则无需过于挂心。我只需静等便可。”

这话听着不太合她意。虽想要回银钱，但是她更加不想院中再多一个凡人牵扯许多。

“我一孤身女子，你是读书人自然知道，我们很不适宜在同一屋檐下的。”颜卿想了想，与其多做纠缠不如快刀斩乱麻从跟上解决问题，“其实我那一卦……”

“那他为何可以？”书生指着正探头出来查看，显然很是迷茫的懿蕥。

颜卿不免有些头痛，“他是我的朋友。只是暂居此处，过不了多久也是要走的。”

书生笑了笑，满是真诚，“我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颜卿不免有些发愁，随即狠下心来。想了想凡人大多笃信命运，于是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命中注定我帮你这一遭。你无须客气也无需回报我什么，大可放心离开。”

“那怎可以，我这人最怕亏欠了旁人。因为亏欠了，不定哪日何时便要还回去。平日还好，万一那一日是我最走投无路之时，岂不是雪上加霜要我性命。定要尽快还上，也好了我一桩心事，还望姑娘成全。”

别的理由她都好回绝，但这……可如何是好？她深知这种心情。

颜卿摆了摆手，准了。

懿蕥走到颜卿身边的时候，书生已经找了铁锹锄头，对着院中的荒地翻起土来。

他看着这人打扫了院落，又不知耕种了些什么，突然有了些许危机感。他若有所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是说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怎么，留下他了？”

颜卿点头，饮了口书生刚泡的茶，甚是清香怡人，不愧是读书的风雅人士。

“那他住哪儿！这院儿里只有两间卧房，一间你住一间给我暂住了。”

颜卿正欲开口，只见书生抢先一步遥遥喊道，“当然与兄台同住啊！我跟姑娘住，实在不合礼数。”

书生冲她笑着，笑容显得温暖又熟络，隐约给人些无赖的错觉……

而这样的笑容，她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