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尘一度两世香 第53章 第52章

成墨缓缓起身，手从石碑上抬起慢慢负到身后，眼睛却始终看着石碑，这些话像也是说与红莲战神听的。

“我成墨一生畅快恣意，从来是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却唯独最后悔两件事情。其一，没去掺和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另外一件，未先师兄一步寻到你。无论这两件事中我做了哪一件，一切都不会是如今这样。”

“寻我？我不是师尊偶然寻到的？还有你说我救过他，是何时？我不明白。”颜卿道，“你说的事情并不能证明什么。后卿还是魔神，勾陈一族也是还为他所杀。即便你们都相信他，可是事实是这样，没有证据，我要拿什么相信。”

“你可相信我？”

“师叔我自然是信的。”

成墨微微一笑道，“说了这么多，我也不过是想让你再等等，不要急着想报仇。等一等，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师叔想让我等什么？事实摆在那里，除非有什么新的证据……”

“等我呗。”

颜卿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声音打断。不远处的草丛中站起一人来，他边怕打着身上的灰尘草叶，一边走过来，样子很是狼狈。

“这不是小逻霖嘛，草堆了爬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

成墨的样子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便知道逻霖躲在那里。

逻霖不以为意笑了笑，对成墨一行礼，说道，“我也只不过比你们早来了半步，见你们来，颜卿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担心会搅扰了你们聊天的兴致，便随便躲一躲了。听你们聊到我略知一二的事情，突然兴致大发，不由得想和你们共同讨论，可还欢迎？”

成墨淡笑，“幽冥鬼王驾临，如何能不欢迎。知道什么便说吧。”

颜卿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等着听逻霖说，他究竟能证明些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逻霖清了清嗓子，眼睛扫到颜卿紧绷的脸时，突然笑了一下，“啊颜卿你来此处到现在还未有好好祭拜先战神吧。不如先等你祭拜完了再讲。正好，我也拜一拜先战神。”

颜卿一愣，反倒是成墨递了三柱清香来。逻霖也取了三柱清香，对着无字石碑郑重地拜了三拜。

到了颜卿这里成墨突然道，“你需得叩三个头。”

颜卿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论起来先战神是她的师叔，行叩拜礼也是应当的。

望着清香袅袅升起，逻霖终于开口。

“接下来我要说的，成墨神君也是知晓的，只是他并未亲历想是不想将听说来的这种虚无缥缈真假不可辨的事情告知于你，由我来说刚刚好。”

逻霖道，“先战神并未与后卿同归于尽。反而是她救了后卿，躲到幽冥之下九幽深渊中。”

颜卿心头一凛，一种怅然的感觉自心头缓缓升腾。

九幽深渊，就是九泉之后那个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悬崖之下。

逻霖看颜卿的样子就知道她想起来了，道，“没错，是之前你去幽冥之时，在九泉之后见到的那个悬崖。不过即便是现在也很少有人知晓，九幽深渊之下竟还有一方天地可供人栖息。”

“你是如何知晓的？”

“的确，战神混入幽冥轻而易举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万年前的我当然也不会知晓，只是那时我还小，被人追杀不慎掉到九幽下面去了，就知道了。”

颜卿追问道，“先战神还活着？”

“不是，”逻霖道，“我并未有幸一睹先战神风采。那时战神已然仙逝。”

说着他看了一眼成墨，见他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才接着说，“是九幽深渊下面的神仙，告诉我的。九幽深渊亘古长存，原先只以为那是个了无生气的深渊，乃幽冥界生水的源泉。那时幽冥并未有孟婆一职，使人忘却前生洗涤往生所用的皆是从九幽深渊所处的生水。只是后来九幽毁了之后，生水便枯竭了。我们只得研制了新的方法代替生水。”

成墨轻咳一声道，“说重点。”

“我不是正在说！前情不是得铺垫好。”

成墨无奈，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我掉下去的时候，九幽有两位活生生的神仙。一位便是不知在哪里待了多久从未涉世的神仙，另外一位便是后卿。”

“什么？你说后卿那时还活着？”

“嗯。”逻霖慢慢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还小，整日便只望着这两人闹来闹去的，在那个空荡荡狭小的九幽深渊里，竟一点都不觉得寂寞。

神魔大战之后，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宁。只是幽冥界的安宁却只如刚刚平静下来的水面，随时泛起涟漪。

那场幽冥界的内乱来的很是突然，仿佛一夜之间逻霖父子便过上了被人追杀的日子。

“别出声，我曾见战神从渊下而出，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父亲，父亲！您要做什么，我跟您同生共死！”小逻霖死死扒住悬崖边缘，望着崖上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脚下，是无边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我儿逻霖，若能活着你要记住，幽冥的王只能是你，其他人不论是六界中的谁，幽冥界的谁，都不行！你要代替为父守好幽冥界，你要替为父守好幽冥，别出声，别出声……”

下落的坠感随即袭来，崖上传来厮杀声和他父亲的怒吼。小逻霖双手死死地捂住嘴，一声也不能出。

就这样坠着坠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昏了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

入目是幽暗的一片。

他躺在一个石床上，一睁眼就感觉有人一直盯着他。这种感觉很不好，尤其在这种暗无天日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地界，一切都是凶险未知的，所以一切都尤为恐怖。

小逻霖僵着脖子，缓缓向他身侧转去。这一转，便见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神说不上不友好偏偏让他觉得阴森森的。

那时候逻霖还小，他生在神魔大战前的和平时代。那时候魔族幽冥还是一向交好的，幽冥又不爱掺和其他几界的事情，平日甚少受到其他事情的波及，他是无忧无虑着长到如今的。那时候他还单纯得很。

虽然害怕，但还是勉强开口，“你，你好，我是幽冥鬼王之子逻霖。误入贵宝地避难，着实叨扰，还，还望海涵……”

谁知道他话刚说完，旁边那位和他一起并排躺在石床上，看起来冷冰冰的从头到尾完全没有一丝表情的人，突然两侧嘴角勾了一个诡异地弧，以一种近乎于诡异到让人难以接受的角度，呲着森白森白的两排牙齿，张开了血盆大口。

小逻霖受惊过度才醒，这便再次惊吓昏厥过去了。

而始作俑者却立刻合上嘴，脸颊两侧还不甘心的动了动，过了好久才道，“我只是向他表示友好地笑了笑，怎么又昏过去了。”

一道女声从另一边缓缓响起，“是啊，许是你笑得太难看了。”

“难道是笑得太过，太不自然？那你快把他泼醒，我要好好和他说话问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哀叹。他可是脸颊和嘴好不容易才能动了，可能还是有些僵硬刚刚笑得委实难看了些才吓到这孩子吧。

女子想也没想，从脚下的水桶里舀了一舀子的水直接泼在小逻霖脸上了。一舀子过后她想起，今天还没有浇水。

于是小逻霖再次睁开眼睛时，又被耳畔地破口大骂着实吓呆了，只敢目不斜视地盯着上方，连一丝余光都不敢挪向旁边那个和他并排躺着的男人。

“喂，喂，你小心点，别往我嘴里灌，注意些啊，呸呸！”男人叫嚣着，身体却始终一动不动，挣扎得剧烈了也只是头轻微地晃了晃，手竟也微微抖动了一下。

“你这洗澡水都，呸！都灌进我嘴里了！你看着点！”

小逻霖悄悄斜眼看过去，只见到一个面容清冷的女子正卷着袖子，一手持水舀子从脚下的水桶中舀出水来，细致均匀的浇洒在躺着的那男人身上。

“说不定内服比外敷效果更好，要不然今日你喝些试试？”

“不要，不要！咦……”躺着的男人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没过一会儿疑惑道，“我的手好像能动了。”

“你的头也在动啊。”小逻霖一没忍住，开口出声了。

男人一下子看过来，这一扭头发现头真的能彻底转动开了，不由多转了转。

逻霖终于望见这人的正脸，隐约间却觉得有些眼熟。

“嗨逻霖，我是魔神后卿。”

逻霖的毛发瞬时皆都竖起来，惊叫道，“魔神？就是那个血洗青羊泊，与先战神同归于尽的魔神？”

魔神他，不是死了吗？魔神，后卿……

逻霖愣着，突然想起那日魔族入侵时来幽冥相助之人。就是他！

可他怎么会是魔神？

“噗通——”水舀子扔进水桶发出的声音将逻霖的目光勉强从后卿身上扯开。

旁边的女仙看着他摇了摇头，“并非是同归于尽。师父将他捡来丢给我时，嘱咐了要好生照料他，而后才仙逝。可想而知，师父既然救他，他应当不是坏人才对。”

逻霖愣愣地望着那张清冷的脸，女仙真真像是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只是漫天神祇放眼六界，从未听说他们幽冥地界九幽之下竟也天生天养出了天界的神仙。他又愣了愣道，“姐姐说的师父，是先战神大人？”

“是。”女仙点头。

小逻霖也跟着点了点头，“既然先战神这种六界人人敬仰的神祇说他不是坏人，那他就一定不是坏人。”

那时的魔神后卿像是刚刚从石像中脱离出来，整日不是嚷着这里能动了，就是那里能动了，再不然就是不要喝洗澡水。可逻霖瞅着，那洗澡水他分明喝得很是开心。

堂堂魔神后卿整日里碎碎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的，让逻霖对九幽深渊的印象不再只是死寂和杀父逃命以及血海深仇。

九幽深渊里三个人的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很久。让人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逻霖顿了顿道，“如先战神所说，魔神后卿并非是血洗青羊泊的罪魁祸首。他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