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漫无目的地在天上飘荡了好久,躺在彩云中感受风不断地从脸上刮过。有寒意自云间丝丝腾起,缠绕着她久久徘徊。
远处那块紫光电云已然彻彻底底消散了干净,只是空气中似乎还能嗅到勾陈雷电的味道。这股雷电残余的灵气,不知何时才能消散干净。
可在此之前,若有心之人便可顺着这雷电的残余灵气找到湮初。
之前的杀手虽是受了重创,可不知他是否还有其他同伙正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颜卿突然坐起身来,从虚空袋中一阵摸索最终及其郑重而珍稀地捧出了一件玄武龟甲,便是二师兄比笏送给她的很是珍贵的玄武龟甲。
玄武龟甲不光于卜卦占卜一事上颇受重用,更是能隐匿气息藏匿踪迹,是一道天然屏障。
她踌躇了好久,还是驾着云缓慢前行。
湮初虽为了仇人与她刀兵相向,可颜卿做不到放任着不管她。她是勾陈一族中,除勾陈大帝以外最后的一只小勾陈。也许也是除勾陈大帝外唯一的一只会引天雷滚滚召唤紫光电云的真正意义上合格的勾陈。
颜卿知道自己怕是毕生都做不成一只合格的勾陈了,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护住族中的最后一只勾陈。她要护住的,是她仅剩的作为勾陈的信仰。
现在局势不明,始终有人在追杀湮初,并且此人身份仍然是个谜团,颜卿不敢贸然带湮初去任何地方,即便是回因缘境,似乎也并不会有多安全。一旦被盯上,那双窥视你的眼睛便会无时无刻不在注视你,透过任何可能的缝隙。
颜卿不敢拿湮初冒险。
可燎了既然养了湮初数几百年,一时间便不会对她不利。虽然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但湮初现下跟着燎了仍是安全的。他们修建房屋的位置无人知晓,只要不暴露位置,那里仍是一处安稳的居所。
清晨阳光轻轻洒在庭院中,新生的嫩芽上还挂着饱满的晨露。以往这个时候湮初定是还窝在房中睡得昏昏沉沉,今日她却在四季园里一趟趟走来走去。
氤氲雾气自桌案上的茶壶中袅袅升起。湮初从厨房走来,端着一盆刚刚熬煮好的白粥也放到花架下的桌案上。
而后匆匆忙忙走开跑走,回来的时候将手中的四副碗筷分别摆在桌案四边。又将后卿亲自做的四把竹凳妥妥帖帖地安放好。
她在桌边站了好久,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叨叨些什么。颜卿侧着耳朵听了好久,依稀间听到她说着对不起……
湮初从怀中捧出祭祖铜炉放在桌案上,燃起三支清香老老实实对着祭祖铜炉拜了三拜。
“老祖宗老祖宗,我又做了坏事,我竟然……御雷劈了姐姐。真的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回来吧,湮初准备了早饭,还学人家烹了茶。等姐姐你回来,我就敬茶向你赔不是。你能不能原谅湮初……姐姐,姐姐快回来吧,都是湮初不好……”
她将清香扔进铜炉,瞬时青烟四溢缓缓升腾而起,看着像极了勾陈神兽在烟雾中腾跃而起。
有茶香飘起,湮初望着茶壶忍了忍还是斟了一盏茶,率先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呸呸呸!”湮初咳了几声,苦着脸一下倒掉了刚斟的茶,“怎么这么难喝!绝对不能让姐姐喝这个,我我还是赶快重新煮一壶!”
她一把抓起茶壶,踉踉跄跄跑向厨房。
颜卿望着她,不知何时勾起了嘴角。她是气湮初,可见她这般,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便不知诺去了哪里。
她轻叹,驾彩云不断升高,至半空可俯视到整个何意居,溪流,矮瀑的时候,才停止驱动彩云。
颜卿立在半空,手持玄武龟甲往半空一抛,一手掐诀至胸前默念咒语,玄武龟甲瞬时化作澄澈蓝光不断向四方延展。最终形成一道蓝色的网罩对着地下院落罩去,将院落溪流矮瀑青山都罩在当中。而后蓝光一闪渐渐隐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只是再也感受不到湮初勾陈的灵力波动了。
远处湮初又新捧了一壶茶,不过仍是只饮一口,便一滴不剩如数泼在斜侧花泥中了。
后卿若看到,定要气得跳脚。颜卿笑了笑,驾云走远。
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了。
即便此刻在湮初身边的,是原本对勾陈来说最危险的最不该相信的,魔族。
一万年前魔尊征战四方,欲夺取天界称霸六界。当时被首当其冲斩杀的,便是幽冥。幽冥与魔族一向交好,两族即将结为姻亲,听说当时先鬼王已将其妹许配给那时的魔尊。可也正是因为两族结亲甚为亲密,才被幽冥得知了魔尊的野心,幽冥鬼王不顾自身安危劝阻,致使魔族阴谋败露首先便斩杀幽冥,为争霸六界祭刀。
那时天界战神犹在,后土一族骁勇善战,其将领上禀天帝请求协助战神平叛魔族。
原本战事一切顺遂。魔族因被幽冥发现阴谋,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便不得已打破计划开战,被天族训练有素的兵将们层层击退。后土奋勇杀敌势不可挡,魔族更是接连惨败。
后土将领身先士卒,血战沙场终斩得魔尊首级,大败魔族。魔族既败,魔族大长老燎了向天界递交降书。
原本战事已平,修整之际忽闻得虽魔尊已死,但魔族却仍有一残部卷土重来,拼死作战。相传那役中,魔族残将死士不知使了何种禁术,纷纷化作傀儡飞尸,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在青羊泊大战十天十夜。
青羊泊血流成河尸堆如山,而当时死守青羊泊的,便是盍族战死的勾陈一族。那役距青羊泊最近的青龙族及时赶到,最终联合战神红莲一起消灭魔族残部。而战神红莲,也因那一役陨落。
战后魔族被驱逐至寒暑天。没多久幽冥鬼王也因伤势过重郁郁而死,幼子逻霖继位。
天界战神陨落,六灵衰微,勾陈一族更是盍族湮灭。
向来追随战神司掌战事的白虎一族,因战中英勇奋不顾身,暂领战神之务,司练兵战事。
玄武螣蛇二族归隐幽冥地界。
青龙一族本就人丁稀少,战后更是所剩寥寥无几,天帝怕他步了勾陈后尘,便任他全族不问世事,专心繁衍生息去了。
朱雀游历世间不问世事,所经处处歌舞升平。
后土地祇因元气大伤,回自己的领地修养。万年来鲜少问世不出后土。
天界史料如是记载,但仍挡不住野史纷涌。那一役,有传闻天界有叛徒投敌,这才导致六界死伤如此惨重。因着这叛徒不是寻常身份,天界各族首领商议过后,便压下此事,免得再生非议。
无论如何,战后六界各族安分守己,纷纷休养生息。此后万年再无争端太平至今。
但若真要悉数其间是非功过算个清楚,后土斩杀魔族之主,魔族屠尽勾陈全族。魔族,后土与勾陈之间的恩怨,怎会那般轻易便抚平?
她还是不信燎了的,只不过眼下那是眼下湮初最安全的所在。至于燎了的真实目的,他留在她与后卿身边,真的只是为了……
……后卿!
若燎了此行目的不是湮初,那是否他是为了曾斩杀魔尊的后土地祇?那后卿此刻岂不是万分危险!
颜卿立刻调转云头,驾云往回返。
燎了是从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
似乎是在她和后卿第一次分开时。她半路上放心不下回去找后卿,恰好看到燎了出现在虚弱的后卿身旁。
难道那次他便想对后卿下手,只是被她撞见了,稳妥起见燎了才罢了手?
随后他第二次出现又是在后卿重伤之际,只要她稍不留心,以后卿当时的情况,燎了随随便便就可置他于死地……
不对!
他若真想对后卿不利,第二次出现时躲在一旁静观其变就好了,又何必出手相救。那种情况下,后卿重伤,暗杀湮初的杀手重伤逃走。只要燎了不出现,后卿的情况定会更加危急。
所以他的目的,定然不是杀后卿。
凭借他养育湮初这数千年,只要他想,如何都能将湮初带走。所以燎了这般有意无意地赖在他们身边,究竟为何?不是对后卿不利,却在照料他,难道后卿和魔族……
颜卿瞬时脑中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后卿的场景。
后土地祇,后卿,被后土抹去名字的人。他是颜卿从月宫的湖底结界中带出来的。
那湖底结界设得很是仔细,外层狂风凛冽,又重重禁制包围,像是禁地,从无人知晓,并且还隐藏在最少有人出入的月宫——罪仙流放之地。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湖底禁制隐藏起来,不被人发现。那如果里面有人,那就是不被人发现里面的人!不被人发现就没人能将他放出!
是了!结界还设了三重禁制,分明是要困住谁!
那结界看似是为不让外界之人擅自闯入而设计,可实际却是防止有人闯入遇到里面的东西,是为了关押里面的人,防止里面的人跑出来!
若后卿不是被吸进结界当中,那他就是结界中唯一一个活人。所以那三重禁制是为困住他布下的!
后卿曾说他有近万年未曾出世,若按这个时间推算,万年前便是……神魔大战。难道他与魔界勾结犯下大错?
若他与魔界勾结,那整个勾陈族便因为他而……
全族覆灭!
有丝丝寒意侵体,彩云行得飞快,只剩下耳畔风声呼啸,冷飕飕的像一把把刀子从身上砍过,又冷又疼。
可后卿分明是后土地祇的王族,他怎会勾结魔族联手进攻天界,残害后土同族!对,他不会这样做的,他可是后土王族……
一个被剔除出族谱的后土王族,后世唯恐避之不及。
彩云隐隐有不稳的痕迹,颜卿一个趔趄,彩云狠狠地坠了坠,反复拐了几下才恢复继续前行。
若非犯下重罪,怎会被剔除族谱。
又怎会被驱逐,有家回不得。这样,便全通了。
他在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勾结魔族犯下重罪,被剔除出后土,被人封印在月宫的湖底结界中,整整万年。
但是如此滔天罪行为何不直接斩杀了,以祭牺牲的天界英灵。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在月宫设三重禁制镇压他?
而且他既然是后土王族,又为何要勾结魔族?
堕仙成魔?
不对,但凡堕仙额头上都会出现堕仙标记,但是后卿并没有。那他是……
一个念头突然自颜卿脑海闪过,如惊雷般乍现。
“世间要么是神要么是魔,再不济是原本为神仙而后堕入魔道的堕仙,哪里会有什么……”她喃喃着,一个曾让她午夜梦无数次梦到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魔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