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眼前之人已行至望舒跟前,执起她手中的字条,而后人影蓦然消失。字条飞起又翩翩飘落。
只见字条上书:望舒,感谢悉心款待,暂别几日下界一游。再会。颜卿字。
玄烛顿时抽了一口冷气,他发誓,以后也绝对不看别人开颜卿的玩笑了。
无夜之境外忽而闪过几道蓝光闪电,雷鸣轰隆不绝。门伯守在门口不及阻拦已见一道银白身影飞身而去。
八卦衍行宫一内室地面上的古朴法阵突然闪烁出幽紫色光芒,成墨立刻挥出一物。先天衍卦四周溢出金色的光辉,底部映出的八卦罗盘上缓缓映出些古朴的纹路。成墨眯着眼睛,看着看着忽然笑起。
“这副虚假的宁静,终于要打破了啊。”
颜卿回到藏书阁后以最快的速度翻找了幽冥界的记录。她一向鲜少外出,根本不认得幽冥界要怎么走,围着藏书阁上上下下好一番查找才在二层的某个角落找到地理类的书籍。
金乌刚跃出汤谷不久,她便迅速出了门。走之前怕望舒乍一寻不见她担心,还特意留了字条。她一直习惯日头高升才起床,月宫的仙娥们也一直是按着她的习惯循着时辰来送早饭的,加上藏书阁附近人烟稀少,是以她一路上都没被人撞见。
走过无夜之境时,门伯正将拐杖扔在一旁转动着腰锻炼身体,见到颜卿还高高兴兴地同她打了招呼,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吃早饭。
颜卿笑嘻嘻地应着,一面迅速了结对话,急着赶往幽冥界。
在月宫混了这么久,她终于找到偿还玄度的突破点,发现他多年以来真切想得到的。
便是那株他日日都要去看望的月桂。那月桂不开花很久了,若她能让它重新开花,必然能偿还了她对玄度君的那个大大的欠字。
因缘簿书上所示,一直都是她的心结,即便守着那些可能记载勾陈秘术的万千孤本藏书,赌上她作为勾陈神兽的最后一丝骄傲,也要尽快了解此事。
面子可以再挣,人情债只会越滚越多。
所以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那月桂的来历,既是从幽冥来,必将要幽冥的水土滋养方可。
颜卿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找到通往幽冥界的路。
她落到一片清幽昏暗的密林中,林子很是辽阔四周通连了五条不同方向的路,此处便是各界相交汇之处的曲刹林。
颜卿想着书上看来的信息,寻了一条最是幽深的路。一路走下去前方越来越黑,道路也逐渐狭窄起来,走到后面路面几乎只可容一人走过。与此同时道路两侧逐渐生出些紫红色的幽光,随着她走近光芒变得更加幽深妖艳,两侧逐渐能见到大朵大朵红艳的曼珠沙华,那种不加一丝遮掩的美,美艳得惊心动魄。
直到看到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堆砌起高大的华表,中央大门处赫然写了两个大字:幽冥。
颜卿迈进幽冥便见一条宽阔广袤的河横亘在面前。河水混黄满是泥沙,河中有幽亮的蓝光不停地闪烁,夹杂在河水的波浪中融为一体,像是晶莹的水藻随水波流动。
河岸上有一个码头,一条小船正靠在码头旁,划船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见有人来立刻停下准备起航的动作,微扬起斗笠看了颜卿一眼。只一眼,却似有亘古寒意顺着目光刺入体内,让颜卿不自觉地抖了抖。
“过河?”老翁声音嘶哑尖锐,瞪得圆鼓鼓的眼神中带着如地狱怨鬼似的贪婪与**直盯着她。
环顾四周,这渡船是唯一可通向对岸的地方。颜卿没多犹豫便点头上船。
老翁向她伸出手,五指枯槁可怖,她拒绝了老翁拉她一把的好意,径自跳到船上。
老翁愣了一下,圆鼓鼓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就划起船驶离河岸。
船上先前已经乘了一人,像是困倦得躺在船上闭着眼睛睡了。颜卿老老实实坐在船上,见河中那一抹抹幽亮蓝光不住地跳跃着,船离得越近的地方那些蓝光都聚集的过来,围着船不住地打转,甚是好看,却也稀奇。
颜卿忍不住和老者搭话问了起来。
“此乃忘川河,你看到的那些都是陷在里面的怨魂。嫉妒我们在船上,正在等待时机随时拉我们下水!”
一句话说得颜卿立刻紧张起来。听说忘川河里有不愿入轮回不饮孟婆汤的鬼魂,更多的却是些厉鬼怨魂,千百年积累的怨气让他们憎恨每一个跟他们不同的人。
小船驶得很快,不一会儿便看不见来时的岸轻易便驶到河中央,船边聚集的幽蓝亮光却更多,一圈一圈都在围着船转,像在随时等待猎物的捕食者。
“呦,今儿来了这么多?”老翁划着船向船下望着,发出桀桀怪笑,“是啊,我闻着也觉得新鲜呢。”
颜卿直觉不妙,船已至河中心,湍急的水流下幽蓝的光瞬间一个个化了厉鬼的样子,狰狞着从忘川中蹿出冲向她。虽然挣不脱着忘川水,仍是用一双双憎恨嫉妒到猩红的眼睛狠狠盯着船上的她。
船突然剧烈地晃动,老翁瞅准时机蓦地从水中挥起船桨袭向颜卿。颜卿这种陆上的生物向来不熟悉船啊水啊的,瞬间被掀翻落水。
一瞬间无数怨魂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扒着她往下沉。她勉力挣扎,周身腾起无数个术法,却引来更多的怨魂,有的更要吸食她的修为灵力,一些潜到河底拉着她的脚不停地往下拽。她勉强浮出水面的身子因这些怨魂紧紧扒住,被迫喝了好几口忘川河水。有怪笑不住地在耳边回响,似有怨魂哭泣嘶喊声此起彼伏。
忘川水血腥难忍,她干呕不绝。
船上老翁突然咦了一声,阴狠的眼睛疑惑地盯着始终浮在河中挣扎的人。她竟一直未沉。
剧烈地响动引得船上假寐那人终于做起身,那个面带青红色恶鬼面具的男人向河下望了一眼,颜卿感到一缕火热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是你!”
那人一掌掀翻划船老翁,夺过他手中船桨伸向颜卿,“抓住!”
颜卿也顾不得分辨那人是谁,够到船桨便双手紧紧抓牢。
恶鬼面具的男人腾出一只手对着颜卿周身怨魂以掌风呼出烈火,焚得怨魂四下逃散。一手不住地将颜卿往船上拉。
还有怨魂仍死死扒着颜卿不死心,面具后的人冷哼一声,转瞬放出更大的幽冥烈焰,“找死!”
幽冥烈焰霸道猛烈,燃魂焚魄烈焰熊熊。
他将她拉上来,关切地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真是奇了,沾到忘川水你竟没沉下去,还能浮这么长时间,是哪门法术,也教教我?”
颜卿被拉上来后全身都脱了力,虚弱得坐在船上喘个不停。想要道谢一时又说不出,喘着粗气的工夫被船角上的一副画面吸引过去。但见那划船老翁此刻正满面惊恐望着恶鬼面具的男人,跪在那里不住求饶磕头声音清脆,船上已隐约可见些血渍。
颜卿顿时来了力气,她过去抓着老翁便要往忘川水里扔,“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颜卿不是吓唬他,她一向力气大,此刻即便脱力了也能将他举起扔下去,老翁绝望地大喊大叫个不停。就在沾到水面的前一瞬,突然被恶鬼面具的男人一把又捞回来。
“吓唬吓唬他就行了,何必如此动怒。横竖我们还要渡河的,这忘川河水只要沾上即便没有怨魂撕扯也是要沉下去,他死了我们可怎么过去。”他一面劝说颜卿一面问老翁,“你为何要害她?”
老翁早在看到他使出幽冥烈焰时便抖得如筛子一般,见他问话眼睛惴惴不安又瞥了怒气冲冲的颜卿一眼,原本嘶哑的声音嘶喊过后更是难听,“这女子不给钱就强要渡河,坏了我们渡河人的规矩……”
颜卿顿时怔在那里,她不知渡忘川要付钱,若知晓怎会不付!而且这老翁也没找到要钱啊。她辩解,刚开口话却顿在口中,难道……
颜卿忽然想到她上船前老翁伸出的手,难道不是要扶她一把而是找她要钱?
恶鬼面具的男人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掏出六文钱给老翁,“没见着姑娘周身仙气缭绕吗,想必是来自神界,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我替她付了。”
颜卿见状掏出一个玉珠抢在男子前面递过去,“我自己来就好。”
谁想老翁看都没看她的玉珠一眼,径直收了男子递来的六文钱后又继续划船去了。
颜卿一脸不明所以,伸出的手尴尬地收回。男子解释道,“他们这儿渡河人的规矩是每人六文,多一文或是少一文都不成。”
颜卿这才明白,想起刚才男子鼎力相助很是感激,“多谢公子相救。在下颜卿,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男人咦了一声,一把扯下自己的恶鬼面具。那般狰狞的青红色恶鬼面具之后竟是个面容苍白的清秀脸庞,一双圆眼望着她既像是熟悉又满是好奇。
“姐姐不认识我?”
颜卿脑子翁地一下,难道幽冥界习惯叫人姐姐?这人看起来明明比她年长一些,因是素未谋面又对她有救命之恩,颜卿自报家门以表感谢。
“我是因缘境长白尊神座下六弟子,勾陈族颜卿。想是这位鬼君认错人了,我平素不喜外出,此番是第一次来幽冥界。”
“勾陈?”男子似乎来了兴趣,清秀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颜卿,我是逻霖。既是第一次来幽冥,难免有很多东西不清楚,我闲人一个倒很愿意做个领路人,不知颜卿此来为何?”
虽有救命之恩,她却不能接受逻霖一而再的好意。无功不受禄,难免欠下人情。
“多谢了,您已对我有大恩,还不知何以为报。”颜卿说着,突然化出因缘簿书坐下来好生算了一番。
逻霖……她一边写着一边觉得,仿佛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因缘簿书上金光闪闪,勾陈朱砂笔飞快地挥动,不一会儿便算出了结果。
谁想结果更是令人吃惊。
如此救命之恩,于因缘簿书上竟是分毫不欠?
颜卿不免有些犹疑,船已靠岸逻霖又提出帮她引路省她麻烦时,颜卿便没再拒绝。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因缘簿书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这逻霖。
颜卿见他下岸后又将青红色恶鬼面具扣回到脸上,轻车熟路引了她到一边茶摊休息。
“颜卿,你可真像是我一直想娶的那位姑娘。”
噗——颜卿满口茶水真真是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