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一惊,回首间玄度已是立在她身侧了。他沉着一张脸,来得悄无声息,来得震人心魄。颜卿抚了抚不安跳着的心脏勉力站稳。
也不知玄度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进去……
罪仙们丝毫没有畏惧玄度的意思,依旧沉浸在八卦的林子中飞翔。
“什么时候办喜事啊,月宫也该热闹热闹了!”
“玄度君恭喜恭喜,和勾陈神女早日生个小娃娃,也好过我们玄烛君整日提心吊胆地怕被你甩了锅接手月宫。”
被点到名字的玄烛僵直了身子,在玄度的凝视下慢慢垂下了头。
“大哥我真没有看热闹,就是路过来散步的……”
玄度丝毫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开口时唇角眉目间均是染上笑意,“明天不必来一心斋找我,功课放一放,准你休息一日。”
玄烛震惊地愣在原地,刚要笑出声表情便再次僵在脸上。
只见玄度弯了弯嘴角继续道,“后日起去东极之地看守半年。”
罪仙们蓦然欢呼起来,“东极之地可都是女仙啊!”
“好福气啊,玄烛君。”
欢声笑语中却只有玄烛僵在原地欲哭无泪。那些女仙们,个顶个地调戏起他从不手软。
玄度嘱咐罪仙们好好休息后,便信步走向林子深处。颜卿见状跟上去,也不顾身后霎时而起的哄笑声。
玄度一路没有停留至湖边腾身跃起。湖水已是结了冰,明镜似的映出夜空满目星辉。荧黄的湖光掠影中他轻身而过纵身立于湖中芳汀之上。
如此光影也难怪月宫称无夜之境。
颜卿飞身追上,冰面上忽见两道人影追逐飞掠而去,落那株万年月桂旁。
芳汀本不大,万年月桂枝干粗壮占了大半个芳汀,一人尚可舒适地立在树下赏赏湖光星影月桂碧枝,两人便略微有些拥挤。
颜卿手臂伸直按在树干上堵住玄度去路,“玄度君,我想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她到刚刚才想明白,玄度莫不是怕她寻上门来是为了他在凡间不清醒时的那句话。
戏言而已。
彼时他为凡人头脑愚钝容易牵绊于人世情爱,比不得仙人清醒通透。她怎会因那个时间那样的一句话便来寻亲?
更何况她一直觉得……
“玄度君,我们不合适。” 颜卿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回响在这静谧得芳汀,“我来不过是偿还你些债务,还清就走。”
玄度突然笑了,笑声爽朗清俊,从眼底泛起的笑意才真正像是她在山洞中认识的少年。
“还是如此呆傻。”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颜卿失了神,有那么一瞬她以为玄度是在同旁人讲话。
回头张望了一番却见芳汀之上哪还有第三人。再望向玄度时他已轻抿唇角仰头望着满树桂冠,似乎刚刚一切都是是颜卿生出的幻觉。
玄度轻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手臂,从颜卿身旁走过到芳汀和冰面相接处仰头望着满树光华。
银叶招摇在晚风中哗哗作响。可晕光之下,竟找不到一瓣花朵。
这是整片林中唯一没有花的桂树。
“这棵树不开花了吗?”颜卿裹着火鼠裘绒跺着脚挪到玄度身边,也同他那般望着面前这棵古树。
“好多年没见它开花了,可能水土不服,时间长了也就开不出花了。”
“难道这棵月桂不是生在月宫里的?”颜卿听他说水土不服,只有换过水土才会有。
“嗯。”玄度淡淡嗯了声,望着月桂的神思渐行飘远像陷入某种回忆。“月宫这地方着实荒凉寸草不生,根本活不了树木,费了我不知多少心血。可最初的这棵,也许它自知失去了最初存在的意义。”他像是自嘲般笑了笑,声音夹了些黯然,“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如此浑浑噩噩,不知哪天连叶子也生不出了,等待着慢慢枯萎在风中腐朽消失。也许我也会随之而去,一切归于虚无。我已经等了很久……”
“玄度君……”颜卿不忍,出声打断,“失去后才会更加珍惜,可谁说失去便不能再追回来。”
玄度扯了扯嘴角,“你可以善良,但你这般过分天真便是一种病,须得好好调理改掉。人心险恶,谁都不能轻信,懂了?”
颜卿反驳,“你这是心思太重!”
玄度叹,“真是太平得太久,天界的神仙们一个个天真得傻子一般。玄烛也这样,怎么教都没有用。望舒也是善良得过了头。哪有半点传说中月宫中人的样子。将来月宫传到他们手中,他们还不得叫人欺负了去。”
直到此刻颜卿对面前这喋喋不休的玄度神君才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仿佛这才是玄度,人前那些不过是装样子的假象。难怪她先前怎么看怎么觉得凡人玄度和她接触到的玄度神君差异那么大。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此处只你我二人,怕什么。神界的那些人,一个两个的知人知面。虽然以你的智商他们应该不屑于你,那你也要当心……”
“知道太多会被灭口吗?”颜卿打断他,她眨眨眼又紧了紧身上的火鼠裘绒道,“不然你就别说了,不才勾陈在下呢,还想安安生生再活个十数万年。毕竟师尊将我捡回来救活,也着实不容易。你说呢?”
玄度一时说不出什么,瞪了她半晌也勉强哼了一声。见她实在冷便轰她回去。“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既然这么胆小怕死,今夜权当没见过面。”
颜卿心中早有了计较,又冷得实在不愿理他。飞离芳汀前她状似不经意一问,“月桂既不是月宫所生,之前是长在哪里?竟能生出这样的芳华,实在令人惊叹。”
她听身后人声音一顿,片刻声音轻轻传来,“幽冥。”
她勾唇微笑,“更深露重玄度君保重身体,你如此看重此树,相信它定会被你诚心打动再次开花的。”
月宫的夜太冷了,她踏上西极之地月桂林地面前她想,她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太阳下山后踏出室内。
回身望去,只见冰湖剔透,当中芳汀于月色朦胧中伫立一人。
但今夜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她一边风风火火往藏书阁走着一边裹紧了身上的火鼠裘绒披肩。想着不想再与林中散步的罪仙们相遇她特意绕着林子外圈走,不然免不了再遭打趣一番。谁想前面又见一熟悉的人,也在林子边缘打转。竟是那个倒霉极了的懿蕥仙君。
罪仙不经允许不得出走太远,懿蕥已然是在规则的边缘打转了,听见脚步声更是被吓了一跳,也不管来人是谁立刻便说,“近来章叔疯病严重,我忙着照看也没时间松松筋骨活动活动腿脚,就走得远了些,这便回去……
待看清来人是谁,他脸上瞬间变了一副面孔。虽不再是恨意狰狞,但也是漠不相识,狠狠瞪了颜卿一眼抬脚就走。
经过颜卿身侧的时候,颜卿却忽然开口,所言让懿蕥惊得停住,却还是趾高气扬不肯看她一眼。
“懿蕥仙君,我很抱歉。”颜卿感到懿蕥停住了脚步才继续道,“虽然此事于因缘果业上我不欠你分毫,但你如今这般仍是因我而起。”
淡淡月华混着丝丝寒气袅袅而起,月桂林间静谧一片,只有颜卿的声音回荡,而她身后那人却渐渐换了一副神色。
“想到你于凡间刻苦修炼多年好不容易飞升成仙,却因我被迫囚困月宫至今,往昔俱废前程不再,我总是愧疚自责的。虽然我不欠你,我却始终难安,我想非要当着你的面说一句抱歉不可。若有机会,颜卿愿鼎力相助于你,即便让我因此而于因缘簿书欠上谁人半分,一往无惧。”
颜卿对着空荡荡的月桂林子淡然一笑,“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让你不再恨我,只是一己私心,说出来我便舒服多了。月宫晚上实在太冷了,颜卿先告辞了。懿蕥仙君,保重。”
说罢颜卿径直走出月桂林,转出时不经意地望见了还在原地的懿蕥。他仍背身而立,身影显得极是落寞消沉。只是……
颜卿揉了揉眼睛,刚才恍惚一瞬间她以为那人双足离地,竟像是无意识的漂浮在草地上一般。
懿蕥似有所觉,向她的方向望了过来,颜卿没再停留直接离开。
“自作多情!此事与你何干。”
晚间的风寒冷得有些刺骨,纵是白天再温暖,月宫的夜从来都是这般容不下半点温情。懿蕥神情淡漠,眉宇间隐隐浮现一丝高贵从容之感。他眼神空幽迷离,声音空洞,被风一吹什么都不见了。
草丛中突然有响动传出,“谁!”
懿蕥立刻换上平日那副胆小又冲动的样子,冲着草丛走过去。
草丛中突然钻出来一人,对着他咿咿呀呀了一顿,又是笑又是闹嘴里还喊着小勾陈。随后便拉着他向罪仙们散步的地方跑去。
懿蕥盯着章叔的背影,眉间闪过一道狠厉之色。
第二日玄度干脆大大方方去了湖心芳汀,既然无处可躲,何不干脆出现。他还特意施法将芳汀扩出一丈,将书案挪了过来,当着芳汀办起公。
一旁煮了一壶新茶,茶烟袅袅于湖面雾气丝丝相缠,让人看着不觉感受到一丝烟火气,觉得玄度君似乎和往日不一样了。
虽然这么想,但玄烛仍是在湖对岸一直徘徊,委委屈屈张望了好几次硬是不敢过去。只想守在湖边等着大哥消了火,或许就不再将他处罚得那么重了。
以后他绝对不开大哥的玩笑了,看别人开大哥的玩笑也不行!这次的处罚,真是太让他难以接受了。一想到叽叽喳喳的东极之地,他便一身一身冒冷汗。
从金乌开始工作,等到金乌都回了家,玄度还是没有任何表示。玄烛只敢远远看着,连这一整日的膳食都是托望舒送过来的。
晚上太冷,他守在这儿一天没有活动就更冷了,他便传了信托望舒送件外衣来,一面捧着热乎乎的宵夜吃着。
大哥也不知怎的在这儿待了一整天,原本就谁都不敢打扰他,加上这湖心芳汀又从来是玄度的地盘更没人敢来。前几日还能看到颜卿一趟一趟往这里边跑,怎么今日大哥呆在这儿,颜卿反而不来了
他吃得正香,察觉湖面有人影靠近。抬头时便对上玄度微愠的脸色。
“大哥!”玄烛扔下碗筷赶忙站起,嘴里还未嚼完的饭菜被他三两口吞下,一面迅速擦了嘴老老实实站在玄度面前一副恭谨的样子。见到玄度并未有停留要从他身边直接走过的样子,他赶忙拦下他,“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会改的,以后不跟着罪仙们一起打趣说浑话,也再也不妄议大哥私事。求大哥别让我去看守东极之地了,那个地方我看不来的……”
他从小总爱做一些浑事,每次大哥说要重罚又总下不去狠手。只要他等大哥消气了再态度端正地将自己所犯之事一一讲清并说明改进的举措,大哥便会放过他。只是还会恨铁不成钢再多念叨几句继任月宫的事情罢了。
可是今天……
玄烛小心抬眼瞅了瞅玄度的神色,似乎情况不妙。
“我便是这么教给你待客之道的?”
啊?玄烛猛地抬头,待客之道大哥有教过吗?只说过谁欺负了他们就让他们尽管狠狠地欺负回去这类的话。难道是因为颜卿被打趣的事?
“颜卿……”玄烛刚刚开口便听望舒一路飞驰而来。
“不好了大哥,颜卿走了!”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一转眼已经更到十章了,离没有存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更新的这段日子里,我经历了卡文和……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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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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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