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伴随着夜色变浓,美珍岛逐渐安静下来。
付家所在的三楼,靠里的那间房,窗户透出暖色的灯光,直到凌晨两点都没有关掉。
拿着手机在房间里徘徊来去的付溪锦,一句话在输入框里打了好几次,反反复复的,就是没发出去。
几个小时了?
付溪锦在心里默默计算,发现距离陈聿衡和陈胜杰离开,已经过去七个小时。
期间不管是她的私聊,还是群里纪然、赵楠艾特他们问多久去露营,陈聿衡都没有回过一条消息。
陈胜杰看上去还身强力壮的,不会打起来吧?
打起来的话,陈聿衡会吃亏吗?
付溪锦脑子里出现陈胜杰打陈聿衡的画面,明明从来没见过,可印象里的陈胜杰就是一个高大的人。
有一年,她和陈聿衡从学校回家,路上就碰到了陈胜杰。
对于只有十岁出头的她来说,陈胜杰像一座山,阴影落下来,让她不自觉地害怕。
陈聿衡不会有事吧?
付溪锦越想越坐不住,拿着手机,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里,只有路灯和海面的引航灯亮着。
几乎是没有再犹豫,付溪锦拿上外套,打开房门往外走。
正在客厅偷偷吃东西的付友成吓了一跳,看她要出去,连忙问:“闺女,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付溪锦也被吓了一跳,看着付友成,“爸?”
付友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就是悄悄的吃点东西,最近减肥,太饿了。”
付溪锦知道付友成减肥的事,为了身体健康着想。
但没想到他居然半夜偷吃,这事要是被他妈知道,肯定跟他生气。
“我——”
“我就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付友成还来不及问她大半夜去哪走,付溪锦已经溜出门了。
付友成站在客厅里,挠了挠头。
这半夜偷溜出门的样子,怎么像他们两口子以前谈恋爱,悄悄溜出门约会一模一样。
难道是谈恋爱啊?大新闻啊!
……
付溪锦拿着手机,拉拢外套,往楼下走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出门太急,脚上穿的还是拖鞋。
付溪锦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半夜两点,从家里出来,就是为了去找陈聿衡。
嗒嗒嗒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付溪锦从拐角转出来,正打算出楼栋,忽地瞥见楼梯坐了一个人,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她紧紧盯着那道背影,在对方转过来的前一秒,眼睛一亮。
“……陈聿衡?是你吗?”
陈聿衡转过头来,看见付溪锦,也是愣了一下。
“你发什么疯?大半夜的坐在这里吓人,你是不是——”
“付溪锦,你出来做什么?”
付溪锦骂人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她别扭地转过头,不想看陈聿衡,“我像吃宵夜,出来找地方买吃的不行啊?”
话音落下,她听到一声轻笑。
是陈聿衡在笑,可她并不想和他解释。
陈聿衡只是笑了一声,又很快转回去,“那你上去吧,我来的时候看过了,周围没有哪家店还开着,你想吃的话,我明早帮你买。”
付溪锦抿唇,没有动,只是盯着陈聿衡。
半夜两点,陈聿衡坐在楼道的楼梯上,什么都不用说,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不是她突然下来,陈聿衡是不是要在这里坐一晚上?
海岛的气温再温和,坐一晚上也会被冻到的。
付溪锦走过去,在他旁边站定,“喂,陈聿衡。”
喂,陈聿衡,你不要哭了啊。
喂,陈聿衡,跟我一起上学吧,我保护你。
喂,陈聿衡,你是不是考试考砸了?不会我教你,我不告状。
喂,陈聿衡,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心情会好点。
喂。
陈聿衡。
两千多个日夜里,这几个字从付溪锦嘴里一次次说出来。
每一次,都在陈聿衡心里刻下一道痕迹。
付溪锦总是充满能量,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发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然后不计后果地伸出手,把人拉出情绪的沼泽。
“陈聿衡,我们去海边吧,我想去看日出。”
这个时间去海边,可以看到海上的月亮,还有一定会升起的太阳。
陈聿衡抬起眼,盯着付溪锦的脸。
付溪锦弯起唇角,微微弯下腰,朝陈聿衡伸出手,“走吧,跟我一起去看海。”
她身后是昏黄的灯光,脸上的笑却灿烂得如同朝阳,尤其是那双眼里,满是希冀。
他拒绝不了付溪锦,所以伸出手,握住了付溪锦朝自己伸出的手。
“好。”
……
两个人疯了一样,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啤酒、零食,还有炸鸡,骑着小电驴就往海边去。
拎着一袋零食和饮料,跑到沙滩上坐下。
付溪锦直接往后躺到,望着天上的星星,摊开胳膊,“陈聿衡,这段时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千万不要为了不在乎自己的人难过。”
那样的话,就太不值得了。
不在乎你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你的情绪,只会冷眼旁观。
眼泪、难过和爱都是要给喜欢自己的人。
陈聿衡屈膝坐下,手撑在后侧,“我有难过吗?”
付溪锦哼了声,扭头看他,“太明显了。”
她顿了一下又说:“喜欢会从眼睛里跑出来,难过也是一样的。”
陈聿衡没有再反驳,而是站了起来,往海边走。
付溪锦没有立即跟上去,只是眼睛一直盯着他。
夜晚的海水也安静下来,海水一波一波地漫上沙滩。
陈聿衡脱掉鞋,挽起裤腿,一步步走到海里,感受海水没过脚腕的冰凉,然后回头看向付溪锦。
其实他一点都不难过,陈胜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知道了。
人渣、败类。
陈胜杰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感情,他眼里只有利益。
所以这一次回来,也是因为利益。
“陈聿衡——!”
付溪锦看见一道浪扑来,连忙从沙滩爬起来,大喊一声。
她知道,陈聿衡不会想不开,却还是忍不住害怕。
海水太亮,天色也太暗。
像是一张深渊巨口,随时会把陈聿衡吞进去。
付溪锦跑上前,一把拉住陈聿衡,一脸急色,“你是不是有病?浪来了你都不知道躲!你疯了?!”
陈聿衡任由付溪锦把自己拉着离开海边,眼神温柔地看她。
“付溪锦,你这样子,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喜欢上我了。”
付溪锦倏然停下,握住的手也松开。
“没有的事。”
“可是你耳朵红了啊。”
“我就不应该管你的死活,让你被浪卷走——”
话说一半,忽然止住,她抿紧唇面,不愿意说出这种话来。
就算是生气,也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付溪锦走回到零食袋旁边,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后喝了两口。
看见陈聿衡走回来,付溪锦扭头不看他。
真是不省心,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了,还要逞强,她就不懂,男人难道都是这个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像她,要是真的难过,在朋友面前一定会痛快哭出来。
“别生气了,我是有一点难过。”陈聿衡在她旁边坐下,打开炸鸡盒,“但和他关系不大。”
他问:“吃炸鸡吗?”
付溪锦不出声,伸手接过来,等着他下文。
陈聿衡打开啤酒,心想画不出来画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喝过,真是够没意思的,为了一个不爱妻子不爱孩子的男人,在海边买醉,够荒唐。
“陈胜杰是什么人,从我妈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犯不着为了他难过,因为你的眼泪只会成为对方的兴奋剂。
他只是有点不甘,如果不是他现在事业有成,手里有钱的话,陈胜杰是不是除了要他送葬的那天,都不会再回美珍岛。
听说在香港那边也是不止一个女人,私生子也有好几个。
真够烂的一个人,竟然还说他们是一样的。
付溪锦听陈聿衡用满不在乎地语气说出这些,慢慢地转回来,看着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陈聿衡盯着海面,“我不会给他收拾烂摊子的,不过他这些年打给我的钱,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了。”
还多给了一笔,算是断绝关系前的最后情分。
从此后,陈胜杰的生老病死都和他无关。
付溪锦放下啤酒罐,闭了闭眼,伸手按住陈聿衡的手,不让他再喝了。
她下定决心一样,对上陈聿衡的眼睛,倾身抱住他。
只是一个不带半点暧昧和情|欲的拥抱,是安慰,更是心疼。
“陈聿衡,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撑着,我允许你哭。”
说话时,她眼睛里映着微弱的光,整个人却温柔得像是光本身。
借着夜色和海浪的遮掩,哭一下也没关系的。
陈聿衡浑身一震,耳畔的潮声,无限放大后,使得他整个世界都出现了嗡鸣,而后听到了心跳声。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付溪锦的。
可是,他低下头,整张脸贴在付溪锦的肩上,闭上眼。
“姐姐。”
“你这样,我会真的以为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他见过付溪锦爱人的模样,所以他知道那有多动人。
眼前的付溪锦,比任何一幅画都要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