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想好好过需要两个人用心维持,但想要过不好可太容易了。
大约四十分钟后邵安澜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蓝色的笼子。
杨之乔坐起身,看到笼子里是一只小小的布偶。
“我的疏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喜欢。来,看看喜不喜欢,舒桐刚出门给你挑的。”邵安澜一脸宠爱,全无芥蒂。
杨之乔看着邵安澜的脸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一把摔了笼子大声告诉他和他爸妈自己不是想要猫,是想要尊重,是想要自由,是想要摆脱逃离他的暴力和心理控制?
还是温顺的接过猫,顺坡下驴,自己装委屈向他爸妈抗议控诉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
还是……?
杨之乔慢悠悠地起身,没有接猫,而是走到邵安澜身边一头扎进他胸前。
邵安澜放下猫,把杨之乔抱起来,“我知道你委屈了疼了,你尽情发泄出气,老公乐意受着。”
杨之乔听到邵安澜明明白白毫不遮掩直说他懂,自己的行为不过像小孩子一样在向他发泄出气,他不在意甚至愿意顺着他演,心里更难受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而他的想法自己一点都看不透。
“你欺负我,你伤害我,那么疼那么难受你就忍心我受着?打我的伤还没好,你又给我文身,你还亲自动手,你也太狠毒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不心疼我,你就是占有欲,神经病!……”杨之乔缩在邵安澜怀里,把委屈全都哭诉出来。
有些话不哭不能说,哭了就可以把那卑微到尘埃里的感受含含糊糊说出口,杨之乔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到极致。
邵安澜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地拍着杨之乔的后背给他擦鼻涕擦眼泪。
“宝宝,我向你保证,我不和女的结婚。不论她是不是权势滔天,是不是对我用情至深,就算我这辈子守不住你,我也绝不会找女人。以后不论咱俩闹什么别扭,哪怕真的有情到深处情转薄的那天,咱们分开也绝不会是因为别人,甚至不会因为我爸妈。我的原因只会是你,只会是我自己。你以后要推开我之前,一定要找到合情合理的原因,不然……”邵安澜平心静气地吻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杨之乔的发顶,认真地陈述。
杨之乔一听邵安澜又要威胁他吓唬他,捂住耳朵闭眼赌气不听。
“不然我有的是手段。”邵安澜执着的拉开杨之乔的手,郑重宣告。
“滚!你有病!威胁我有意思?”杨之乔反感至极。
“这不是威胁,我是怕你不顾后果伤害自己。”邵安澜伸手到杨之乔裤子里,轻抚着文身处。
杨之乔吓得本能要躲,挣不开,皱紧眉头看着邵安澜的手。
“你记得怕记得疼,没什么不好的,爱也是有规矩的。”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爱也是有规矩的!我不是人吗?我也有规矩也有底线啊!感情怎么样不论,你至少不能暴力伤害我打我啊!你都已经打我危害我人身安全了我怎么相信你?我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与狼共舞?你换位思考一下好吗!”
“咱们这两年来的相处经历你很清楚,你不惹事犯错触及底线我绝不会碰你,平时搞小动作动手动脚的可是你。”
邵安澜捧起杨之乔的脸,特别深情地说,“我不知道我们之间会不会有结束,可是就算有,什么时候结束,怎样结束,由我说了算,可不是你,宝宝,懂吗?以后别瞎猜乱动浪费感情了,我要你一直陪着我,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杨之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邵安澜一直是这么做的这么宣告的,可是亲耳听到他用这样颐指气使、天经地义的语气说出来还是难以相信。
在这段单纯美好的感情开始的时候,杨之乔从未想过这就是自己的一生,他早晚要结婚,总有一天会跟邵安澜告别。可现在一场你情我愿的恋爱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无期徒刑?
“你的意思是,”杨之乔觉得很累,像一个长途跋涉的人,似乎永远也走不到终点了,“你承认并且坚持在你愿意的时候伤害我,而我对此甚至不能有拒绝反抗的权力?”
“对不起宝宝,我只要听到你说分手就没有理智,绝不是有意伤害你。”邵安澜拉起杨之乔戴戒指的手,亲着,“媳妇儿,老公爱你,老公的出发点永远是爱。”
邵安澜此时毫无悔意、孩子气任性的宣告示威彻底击垮了杨之乔,他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碎了,那是他在这段地位不平等的感情里一直奋力坚守的自尊,平等和独立,一份同样为人的尊严。可杨之乔同时也明白,邵安澜改不了,他的脾气就是这样,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已经被家庭、身份、背景和地位这一切东西给惯坏了,不可能因为对自己的一点喜爱就改变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自己能要来的不过是不值一分钱的口头承诺,现在把他惹急了,口头承诺都奢侈了,只剩下了威胁和命令。
两人没有结果甚至没有意义的的争执被上来叫他俩吃饭的金宵打断,一顿神游天外的晚饭后,杨之乔稀里糊涂又被江湄拉着说心里话。
聊了快两小时,话题兜兜转转迂迂回回,杨之乔没说出口自己真正的伤痛,只是东拉西扯说在闹小别扭,江湄也顺势避重就轻,还跟杨之乔道歉说她和邵勋作为父母对他俩没有关心到位,让他受委屈了。
杨之乔知道自己在人家父母面前拿乔表示不满了人家父母不会装眼瞎,一定会把这个差评想办法消掉,只是但没想到邵家的售后服务会令人如此喘不过气。
两人直接算被父母留下住回海里,江湄甚至早上亲自同车送杨之乔去上学两三次,中午杨之乔回家则已,来不及回家吃江湄叫人专程送便当,安排保姆车让杨之乔在车里休息,下午一到家也是嘘寒问暖,比杨之乔他亲妈还亲。
周五晚上邵勋得空,对杨之乔也是好一番关怀体恤,诱导杨之乔把对邵安澜的不满等等全部倾诉出来,爸爸能做主。杨之乔可不傻,这钓鱼执法简直令人迷惑,啥正事也没说,又是一谈快俩小时。
这么操作了一周给杨之乔整怕了,在邵家都不敢下意识皱眉叹气,只要一皱眉叹口气马上就是海量关怀。杨之乔算是懂了,自己不是不能给邵安澜差评投诉,只是差评投诉了之后,邵安澜至亲至爱的爸爸妈妈不会放过自己。
人家是有血缘关系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怎么会为了自己这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领盒饭的炮灰而不团结呢?
自己在邵家类似于向父母告状的反抗行为不过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以后也不必再试,真是可笑。
在邵家再过下去杨之乔是真扛不住了,跟邵安澜悄悄打小报告说想回家住了。
现在再跟邵安澜说背着爸妈的悄悄话杨之乔突然还有点不自然,是自己先背叛小团体跟爸妈告状的,现在被爸妈搞毛了又要跟邵安澜抱团,这种毫无立场随风倒的行为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这几天的邵安澜无疑是个毫无心机算计的好好先生,体贴地说会马上跟爸妈反馈,跟爸妈争取。
杨之乔觉得邵家这么一番操作把他和邵安澜那点儿龃龉都给淡化了,他洗澡穿衣服的时候看着那个邵字还是会生起点儿恨意,会想起当时不能反抗不能说话的屈辱,可是这些天邵安澜都很认真地给自己上药,事前事后都会非常虔诚地长时间吻着那里。
虔诚,杨之乔觉得邵安澜那时候的神情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真的就是虔诚。
邵安澜说他爱这个文身,算作惩罚是他的私心,这是他心里一直想做的事。他亲吻着那里的时候,眼里心里都只有杨之乔,连呼吸之间都是杨之乔最私密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好幸福,终于在杨之乔身上留下了自己的一点点痕迹。
一个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不会看到的标记。
或许只是差了个提出请求和自己允许的过程,杨之乔想,如果邵安澜事先请求他同意,他未必会拒绝。
如果邵安澜真的喜欢,也许自己会允许他做的。
那么,也就不是深仇大恨了吧。
杨之乔摸着邵安澜亲吻自己文身时毛茸茸的头发,看着他埋头在自己腿间,快要亲到自己身体的最深处,也好像要亲到离他的心,他的灵魂最近的地方。
那个地方,慢慢地,快要明白自己姓邵。
争取还不知道结果,周日午饭后邵勋突然挺严肃说要开个家庭内部会议。
杨之乔一听觉得人家内部应该没有自己,起身就打算先回屋。
邵安澜搂着杨之乔跟在爸妈身后上楼,到卧室门口杨之乔要回屋,邵安澜仍然搂紧他。
“怎么了?”
“家庭内部,你不参加?”邵安澜弹弹杨之乔的脑门。
“之乔来。”邵勋回头招呼。
“好的伯父。”杨之乔挺意外,以前人家家里谈事可不带他的,难道是说自己的事儿?啥事?
进门落座先是一个负责家里安全保卫工作的处长来汇报,这一年家里怎么怎么着了,工作人员怎么怎么着了,杨之乔听得直走神儿。
说着说着突然提及蓝田的车祸成为了家里少之又少的事故记录之一,杨之乔岔开想起了蓝田。
当时以为是多么过不去的大事,现在过去了几个月,不也就忘了?
不也就想不起来了?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人都是这么善于忘记,忘记伤痛,忘记心里的阴霾,忘记伤害。
那么邵安澜现在对他的伤害要用多久来忘记?
是不是很快自己就会忘记这些不堪这些屈辱,心无芥蒂不要脸地一声声叫他老公?
“想什么呢?”邵安澜敏锐地察觉到杨之乔有些郁郁寡欢的神态,杨之乔这样的状态让他很不喜欢,让他觉得自己无能。
“没。”杨之乔收敛情绪,淡淡一句。
邵安澜搂过杨之乔亲了亲。
汇报完外人出去了,邵勋正色说自己有几件事要和俩孩子讲。
第一件是进一步落实外出安全防范,临近年节,出门几大忌几大要求,用车要求就一大堆。杨之乔听了心里暗暗吐槽他这辈子估计永远别想有单独和邵安澜两个人独处的外出机会了。
第二件是限制他俩外出的场所,会所、餐厅之类的休闲娱乐场所一定要保险保险再保险,人员都可控才可以去。邵安澜这时候有点不耐烦,回嘴说都是和兄弟哥们儿一块儿去,而且都是他们自家的场子,邵勋又强调酒吧夜店不管谁的场子都不能去。
杨之乔悄悄在心里翻白眼,他本来是计划和邵安澜去酒吧跨年的,现在看来还没计划就流产了。
邵勋像是捕捉到了杨之乔的微表情,“之乔,那种地方属于低端消费产业,从业人员鱼龙混杂,遇到什么人都有可能,环境糟糕,酒水品质也没有保障,想玩的话伯伯给你们安排别的地方。”
“没有没有伯伯,我不去……”杨之乔突然被cue,赶紧保证。
“其实人家没事儿谁会认识我啊?认识大哥二姐都可以理解,除了身边人认识我的估计不多,和之乔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自由一点儿做自己,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儿,也没必要躲躲藏藏嘛。”邵安澜淡淡开口回护。
“爸爸不是要你们躲躲藏藏,是要你注意自己和之乔的安全。”
“我就是一普通二十七岁青年,同龄人能干的事儿我也应该能吧。”
邵勋有些诧异,从小到大在这方面邵安澜一直没有异议,接受家里安排,今儿是怎么了?
“好我知道了。”邵安澜在邵勋继续说教前认错,“您说的我们照做就是了。”
第三件是关于社交网络的。
邵勋刚说明主题话还没说完,邵安澜就接了一句,“这个由我们自己处理吧,给我们几天时间,至少留个纪念。”
“好,说一千道一万,安全问题最主要还是你们自己要上心。”
“恩,以后我们会注意。”邵安澜应。
开完会俩人回屋杨之乔好奇,“第三件是什么事儿?我怎么没听明白。”
“嗨!不提我还不生气。”邵安澜忿忿把手里的飞镖扔出去,“出了档子烂事儿,那谁,武然的外甥,半夜醉酒飙豪车,撞死个环卫老大爷后肇事逃逸,撞桥墩子上太偏僻,一晚上死透了都没人知道,一大早儿被围观,车里还仨全罗的妞儿。微博上传得铺天盖地神乎其神,车和车牌号把他和家里彻底涮进去了,得亏是异姓外甥,不然武然也跟着遭殃。我爸之前也知道微博微信,还给咱俩点过几次赞,经了这事儿惊觉原来这玩意儿在这方面可以这么厉害,所以指示就是引以为戒,高度重视,全家内外换全新的通讯工具,手机和所有的号儿全部换一茬儿新的,并且以后不发动态,尤其不能泄露个人位置信息和照片图像之类。”
“啊?”杨之乔意外。
“新手机和安全账号什么的都在这儿了,”邵安澜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档案袋出来,“我没让他们弄,怕咱之前的珍贵记录直接被弄没了,咱俩自己换吧,可以把以前的记录截图,网络上没法儿搞虚拟的,咱以后来实际的。”
“我那朋友圈本来就万年一发,全删了就行,而且里面好多联系人,我不想生事了,新的我用来和你联系,旧的就还保留吧,可以吗?”
“我问问宵哥。”邵安澜恹恹地。
“咱是不是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那明儿下课我去新院里把专业书拿一些过来。”杨之乔预感短期内走不了。
“明儿就回家,这跟那事儿没关系。”
“啊?哦。那,那小猫怎么办?”
那天邵安澜带了猫回来,小猫就算是留下了,但杨之乔也不知道邵安澜是不是真的让他养,就没自己亲自养,放在厨房那边由后勤人员带,他就吃饭顺便去看过几眼。
“你怎么想怎么办,小事儿不用问我。”
“那还是先放在爸妈这边吧,我怕照顾不好。”杨之乔对邵安澜的态度没信心,猫不猫的倒无所谓,邵安澜折腾他他可承受不起。
俩人回到家,过了算比较平和的一周,周日邵安澜计划带杨之乔到平谷参加一个政商学联合会的高层闭门活动,邵安澜听听会议内容,也算带杨之乔出门散散心。
俩人相敬如宾和睦了一周,没什么不愉快,偏偏杨之乔不是个能稳定发挥的主,周六晚饭还是不由分说逆了龙鳞。
他下课馋嘴,顺路买了一点鸭脖鸭舌,以前就见过几次,今天上课有同学在他旁边吃,实在馋了就也买了一点。知道饭前邵安澜会说他吃零食占肚子,特意饭后才神神秘秘拿到沙发上。
邵安澜在看新闻,闻到味道回头看到眼神就严肃起来。
“我没吃零食占肚子,饭后才吃,而且就怪那女同学讨厌,上课非要带着零食,我也想试一试,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邵安澜拿过来摸了摸闻了闻,“凉的,还是辣的,这么晚了,气温这么低,吃了你一定会闹肚子。”
“就两口好不好?求你了。”杨之乔撒娇。
“谁给你买的?”邵安澜假笑着质问,他不相信这大冷天的身边人会胆子大到给杨之乔买这些东西吃。
“顺路停车买的,他们没给我买。”杨之乔赶紧为岳洋司徒开脱。
“热一热再吃,好吧?”邵安澜拗不过杨之乔眼巴巴地哀求,退一步。
“好!爱你!”杨之乔蹦跶起来去厨房自己折腾了。
邵安澜眼看着事情向着自己预感很不妙的方向发展,可是偏偏又无能为力,他不能总是阻止,这样杨之乔会记仇会不开心,所以没有跟杨之乔去餐厅,强按下要管教阻止的心继续看电视。
杨之乔意外邵安澜没有跟来监督他,用微波炉热了十秒就躲在厨房拐角大快朵颐,刚才为了留肚子晚饭没吃几口。
第二天一早俩人就往平谷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