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 第16章 邻居

成将军分配好工作，单独留下桑植。

“曾经我认为最有可能成功的，是苍穹计划。”成将军说。

那是2650年的事了，那时还没有桑植，他说：“我看过纪录片，也查阅了基地的资料，是一个很宏伟的计划，如果成功了，没必要再建地下城。”

这也是地下城尚未完全建成的原因，面对射线风暴，人类有很多创举，很多尝试，却都未能完全成功，最后，还是只能选择地下城。

坚毅和风霜同时出现在成将军脸上：“是的，由数万根的立柱支撑，用距离地面上千米的人造苍穹包围城市，阻隔射线风暴，现在想起来，也是很伟大的计划。”

桑植说：“我在基地的内部资料里看到，苍穹计划失败的原因是防射线材料不能只隔绝射线风暴，阳光也被隔绝。”

“当时研发出了只隔绝射线的材料，硬度也不低，可以在千米高空使用，所以才在城市里建了这么多立柱，只等材料的大规模应用。”

那些修好的立柱仍然存在于城市中，却再不能发挥作用。

“只是，合成那种材料需要用到的催化剂，太难获得了，地球上几乎没有，当时在土星的一颗卫星上提取了一些。经测算，太阳系里人类能够到达的地方，即使收集到所有催化剂，也只够建十个足球场大小的苍穹。”

听完桑植的讲述，成将军感慨：“所以，平民大众用不上了，苍穹计划只能失败，继续躲射线吧。”

桑植也感慨：“地下城，至少是能让大部分人活着的地方。”

“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成将军神色一凛，看着桑植，认真道：“桑植上校，下周，计划照常进行。”

原计划，在莫比乌斯号上筛选出的样本，将在下周被送往火星，并在三个月后到达。错过了窗口期，火星进入冬天，环境将不利于火星基地最后的完建工作。

成将军的话掷地有声，桑植站得笔直，郑重道：“是，将军。”

像承诺的那样，成将军坚定地支持着飞跃火星计划。

桑植整理的数学笔记，已经通过“传承计划”在学术界传播，谈话的最后，成将军说：“小桑，你整理的笔记我也看了，结合物理注解的部分，非常有启发。”

“当初你来基地，你们所长说我挖他墙角，现在看来，他的损失很大。”

桑植博士毕业后，只在国立大学物理研究院工作了一年，就被成将军邀请来到基地，八年时间，成为飞跃火星计划的主要负责人。

如果他一直在学校研究物理，人生又是另一种样子。

无需设想已不存在的可能，他对成将军说：“我记得来到基地的第一天，将军对我们说，薪尽火传，我们只是走在前人没走完的路上。”

成将军深深地看他一眼，重重拍过他的肩膀。

射线风暴后，有一段安全而平静的时间。

桑植无暇享受，整整一个星期，以办公室为家，以营养补充剂为粮，为飞船的起航忙碌。

8月20日，载着100多位专家和许多物资的宇宙飞船，从宁州发射场跃出地球，飞向火星。

发射结束后，桑植接受记者采访，他回答了人们最关心的问题，即使困难重重，火星基地的建设不会停止，2701年初夏，它会正式完工，投入使用。

然后呢？

火星遥不可及，人类还是要进入地下城生活。

这是记者没有问，桑植也无法说的话题。

没有基础科学的发展，火星基地只能是一块遥远的纪念碑，一个精神图腾。

这天晚上，桑植终于回了家。

电梯停在七楼，他走出来，等待他的却不再是一片漆黑。

灯修好了？

这一层只有他家住了人，是谁修的？

疑惑着，慢慢走到家门口，正准备开门，嗒的一声，对面的那扇门抢先开了。

有人搬过来，邻居修了灯。

“桑植上校。”一个熟悉的声音。

桑植回头，江郁云站在那里，眼里漾着盈盈的波光，看着他笑，桑植没反应过来：“江郁云？”

“不认识我了吗？”江郁云还是笑。

“你怎么在这里？”

江郁云说：“作为一个无业游民，我需要省钱，住便宜一点的地方，刚好这里的房租很便宜。”

桑植才不信：“你是江从望的儿子。”

“看来桑植上校对我很了解嘛，但你不知道，从我上大学起，就不用他的钱了。”江郁云补充，“但是我的车是他买的，我买不起。”

“然后？”为什么住这里。

江郁云坦诚道：“您太忙了，山不就我，只好我来就山。您忘了吗，您答应过我，告诉我小枫哥的记忆。”

桑植认真回想，不确定自己答应过，难道说的不是不会装作那些记忆不存在？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他。

桑植看了看表，晚上十点，他问江郁云：“你想知道什么？”

江郁云善解人意道：“这段时间您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我会再找您的。”

连日的忙碌，桑植确实很想好好躺着听一会儿歌，于是说：“好吧。”

转身开了虹膜锁。

江郁云在他身后说：“上校，下次来我家喝茶。”

桑植转头看他一眼，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出于礼貌道：“再见，江郁云。”

“那就再见，桑植上校。”

两人各回各家。

江郁云关上门，躺到沙发上，终于可以玩游戏了。一直注意门口的动静，他不敢玩游戏，生怕错过桑植。还好如他所料，飞船发射后，桑植就会回家。

他登陆游戏，照例看了看自己唯一的游戏好友，没有登录，才继续上课。

最近他发现做园艺师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还要学很多知识技能，他报名了一个园艺师课程，每天都要上课，还没开始赚钱，又花出去一笔。

直到下线，江郁云也没见到桑植，也许他已经睡着了，江郁云想。

江郁云想错了，一墙之隔的桑植上校还没睡觉，此时，他端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一本笔记本，手里的笔飞快记下涌现在脑海里的内容。

宋承枫的记忆是一个宝库，桑植是不知疲倦的寻宝人。

记录好一段，他放松自己，等待下一段记忆浮现。

却是一个小孩。

六七岁年纪的江郁云，在草坪上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了，他一边跑，一边喊：“小枫哥，快看我的大鱼风筝。”

九岁的宋承枫从书本里抬起头，夸了他几句。

没几分钟，江郁云跑累了，过来爬到长椅上坐着，挨着宋承枫，小短腿悬空，一甩一甩。

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年轻女人帮他收好风筝，走过来，问他喝不喝水。

江郁云说不喝，伸手去抱女人的腰，顶着汗津津的乱发在她怀里乱拱，嘴里嘟囔着撒娇。

宋承枫还在看书，头也没抬，早就习惯了江郁云的可爱与幼稚，倒是和晴朗的天气相得益彰。

抱够了，江郁云又牵着女人的手，要去看湖里的鱼，还说要坐秋千。

两人手牵手，走出宋承枫的视野。

片段到此为止，桑植回过神来，放下笔，轻轻嘘了口气。

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各个年纪的江郁云就出现在他眼前，自己甚至看过他在襁褓里圆嘟嘟的模样。

江郁云出生在一个阴天，他妈妈看到在窗外盘踞了一整天的那团乌云无声地散开了，于是他叫江郁云，这是大人说的，宋承枫记得，所以桑植也知道了。

桑植决定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站起来，去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灰色睡袍，细细的带子勾勒出他的腰线。

犹豫了一下，睡前放松项目桑植选择听音乐，VR眼镜哀怨而孤独地躺在玄关。

雾霭沉沉的夜晚，耳边舒缓的音乐像海浪冲刷过桑植忙碌了一天的心，洗涤他的疲惫，好像被母亲的怀抱接纳。

眼前又出现江郁云抱着他的妈妈撒娇的样子，真可爱，桑植不禁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他印象里的妈妈，是一个背影，从小到大，每一次离开他的背影。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连背影也没有了，能安慰他的，只剩下这些和她一起听过的古老乐章。

三十岁的人，其实不该有这种感慨，桑植把被子裹紧，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然后就真的放松下来，睡着了。

第二天出门上班，推开门的时候，桑植想，会不会遇见江郁云，结果并没有遇见。

林襄在车库等他，里面没有不认识的车。

所以下午六点看到江郁云的讯息，桑植马上就点开来看了，江郁云说：“桑植上校，其实不过生日的时候也可以吃清汤面，上次的面你好像觉得还不错，不如这次让我请你吃。”

桑植想了想，回复：“我知道有一家水饺店，我们可以去试试。”上次方浩然说的那家很好吃的水饺店。

江郁云秒回：“好的呀。”

桑植查到地址，给他发过去。

于是今天助理又得到了早点回家福利，七点刚过，忙完工作的桑植离开办公室，对林襄说他可以回家了。

营养补充剂还没吃呢？昨天才去领了上校指定的口味。助理惊疑地想，上校这是终于要做一回吃饭的人类了吗？还是说，已经完全戒掉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