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 第11章 火种

白色的江郁云没有出现在桑植今晚的梦境，他加了一整晚的班。

为期一个月的试验结束了，这次加入的样本在“绿洲”运行良好，最后的时间，专家们忙着敲定火星基地上的自循环生态系统需要的样本，桑植上校全程列席。

火星生态系统的名字也确定了，来自政府网站上的投票，叫做“火种”。

地下城计划公布后，这个名字后来居上，遥遥领先。

一周前，政府公布了地下城计划的初步方案，已修建的一期地下城能容纳全球百分之四十的人口，接下来的十年，将集中全部力量，在地质条件合适的地区修建地下城二期，供剩余的人居住。

同时发布的，还有专家对射线风暴的灾害评估和预警报告。过去五十年，在地球上肆掠四百年的射线风暴，强度增强了三倍，经预测，未来还会呈指数级增长。

预计五十年后，射线风暴的强度将会是现在的十倍，地表宜居性暴跌。

报告中也承认，由于基础科学的停滞，虽然有磁场假说等理论，人类仍无法完全解释射线风暴产生的原因，更不要说探索解决方案。

相较于飞跃火星计划和太空舰艇计划，地下城，能保护最多的人。

可是，这样的退而求其次，打击了很多人的信心，人们惶惶不安，发泄到网络上，“火种”这个名字，是他们的一种发言。

早上六点，桑植开完最后一次会，终于敲定样本名单，所有的参与者暂时放松下来，会议室里，专家们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

作为组织会议的人，桑植坐在头排首席，他定了定神，站起来，转身，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桑植，等待他的发言。

桑植拍平衣服上的褶皱，扣好不知何时松开的袖扣，双手交握，面容肃穆，对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十秒后，他直起身，轻咳一声说：“这一个月来，大家辛苦了，我代表基地，感谢大家。”

桑植神色凛然：“想必大家已经知道，火种，将是火星基地上唯一的自循环生态系统。飞跃火星计划，因地下城搁置。”

听到他的话，专家的脸上纷纷露出难过的神情，他们是为飞跃火星计划贡献了真才实学的人，却有可能看不到它的未来了，过去的努力，好像付诸东流，桑植听说他们的担忧，才有了今天的发言。

“但我想说，搁置，并不能否定飞跃火星计划和火星基地的意义，它们将是人类文明的里程碑。火种，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它既是人类文明的火种，更将成为留在我们心里的火种。”

“星火燎原，我相信会有那样一天，也会继续为了那一天奋斗。”桑植的声音掷地有声，既是说给在场的专家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想和你们共勉。”

会议室里更安静了，人们思考着桑植的话，有人带头鼓掌，然后掌声雷动。

掌声暂歇，桑植说：“谢谢大家，在今天前，我想了很久，是什么指引我站到这里，是什么指引我们站到一起。我想了很久，我认为，是无数的先行者，他们坚持的火种指引了我们这些后来人，他们的志愿，在我们这里得到传承。”

“而我们，也将成为先行者。”桑植看过会议室的每一处，遇到许多惺惺相惜的目光，“这一点火种，道阻且长，却不会因为短暂的困难就熄灭。”

“这是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一点话。”说完，桑植对众人颔首，坐下来。

专家们受到他的鼓舞，顶着熬夜的黑眼圈，开始分享自己的感言和一些故事。

讨论很热烈，直到中午才结束。

会议结束后，桑植走出会议室，对跟在身后的林襄说：“林助理，谢谢你的一把火理论。”

林襄还沉浸在热烈的氛围里，摸不着头脑：“什么，一把火理论？”

桑植说，是林襄劝方浩然时说的一把火，让他有了说今天这些话的想法。

林襄看着闪闪发光的上校，谦虚道：“还是您说得好。”自己可没想得这么深刻。

桑植交代工作：“专家回程的事，要安排好，别出差错。”专家们会分两批回到地球，一批就在今天，和桑植一起。

“是，上校。”林襄又问桑植，“最后一顿饭您还是吃营养补充剂吗？中午有自循环生态系统产出的蔬菜，茄子和黄瓜。”

是个值得思考的好问题，桑植停下脚步，认真想了很久：“红烧茄子，凉拌黄瓜。”

尝过茄子和黄瓜，桑植上校乘坐飞船回到地球，在地球时间下午七点出现在基地办公室。

可是成将军不在基地，无法汇报工作。

只好看看文件，还有近期的会议纪要。

“你下班吧。”忙了一阵，桑植从文件里抬头，看到窗外的天快黑了，对助理说，一个月没回家，桑植认为应该让助理尽早和家人团聚，“我可以用无人驾驶。”

林襄整理文件的手没停：“上校，没有助理先下班的道理。”

“回去陪陪家人。”

顿了一下，林襄说：“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既然这样，桑植心安理得地安排：“好吧，你去把这一个月有关地下城的会议纪要全部拿过来，再去取一些营养补充剂。”

“蓝色的口味多一点。”

助理回答好的，心里想的却是，蓝色包装是蛋白质混合维生素，鱼香肉丝口味，您每天都吃却没看过包装吗？

明明是个上校，为什么活得像997社畜？

桑植回到地球，工作进入日常轨道，还能更方便地联系方浩然。

方浩然陪着陈老师去了以前工作的地方，和桑植约好回到首都就见面。

视频里，方浩然的状态好了一点，笑道：“我居然可以见到桑植上校本人了，好荣幸。”

桑植说：“你不但可以见到本人，还会收到最新版宋承枫数学笔记，已经发到你邮箱。”

方浩然双手合十：“感谢，我马上看。”说完，挂掉通讯。

从莫比乌斯号回来后，桑植暂时没有重要的事，有时间放松自己，与宋承枫的记忆产生联结。

就像现在，他坐在舒适的办公椅上，放空大脑，等待任何事物浮现在自己脑海。

画面忽闪，跑进来一个卷发的江郁云，看着他笑。

这是经常出现的副作用。

桑植赶走他，重新放空，三次后，终于捡到一点新思路，赶快记下来。

晚上八点，桑植上校终于下了班，坐车回家的路上，照例在记忆里探索，突然想起什么，问林襄：“今天几号？”

“八月六号，星期六。”不过周几不代表任何意义，每天都是工作日。

桑植确定，八月六号，是江郁云的生日，从他十五岁起，每个生日都和宋承枫一起度过，在同一个主题乐园，宋承枫准备的生日礼物，会在中午吃饭时送给他。

但这和桑植有什么关系。

车里很安静，适合思考问题，通常这样的时间都很宝贵，今天的桑植却不能静下心来。

一个少年在他心绪的角落，反复踩着一团棉花。

汽车泊进车库，桑植乘坐电梯上了七楼，他住的小区很老，楼梯间的灯坏了，没人修。

电梯门在身后关上，桑植站在黑暗里，愣了好几秒才去开门。

要赶快修灯，这样想着，桑植关上门，视线停留在玄关的柜子上，那里有江郁云送给他的VR游戏。没有了宋承枫，江郁云的生日要怎么过呢？

桑植忍不住想。

有没有人陪他去游乐园，他好像很喜欢那里，说过每年生日都要在那里过。

一分钟后，在玄关被施了定身术的人转身，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电梯再次来到七楼，又下去。

晚上九点的游乐园门口，暑气渐退，夜色带来晚风，晚风吹在江郁云脸上，陪他在这里游荡。

他在这里徘徊了一天，正在吃第三个香草冰淇淋，没有刷早就买好的入场码。

因为射线风暴，来游乐园玩的人很少，踌躇不前的，只有江郁云一个人。

散场时间快到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灯光秀，门口什么也看不到，江郁云坐在长椅上，看着三三两两的行人，打算吃完手里的冰淇淋，在变得拥挤之前回家。

明知道等不到宋承枫，他还是在这里等了一天，真傻。

嘲笑完自己，看了看手里的通讯器，他很想给桑植发讯息，随便说点什么，可是犹豫了一天，到现在也没发。

算了吧，江郁云看着由淡转浓的深色天空，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己说：“江郁云，宋承枫祝你27岁生日快乐。”

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却还不想站起来了，任由自己坐在原地，人们成群结伴，在乐园里玩了一天，正心满意足地回家。

江郁云既不是心满意足，也不想回家。

正在踌躇的时候，他看到一辆黑色的车从远处驶来，开得很慢，停在路边离他很近的地方，忍不住吐槽：“这里不可以停车。”

那辆车没有离开的意思，车窗慢慢摇下，露出车里的人面无表情的脸，那人和江郁云对视，没理会他震惊的表情，坐在那里，等着他过去。

“桑植上校，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