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之乡——时空中的绘旅人叶瑄 第20章 「魔法师小叶」幻影

?他宽慰地、惭愧地、害怕地知道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环形废墟》

Part I

深夜，寒雾森林传来狼群野兽最后的呜咽，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隐隐残留着那些致命魔法的使用痕迹。

天穹深黑的幕布被如钩的月割开一条缝隙，无声无息，与斩杀狼群的少年人凌厉迅疾的动作不谋而合。

身披斗篷的银发少年天生就像是寒雾森林的主宰，他冷漠、强大、杀伐，有着诱发无数动乱的美貌。

月光是寒凉的，与厚厚的雪层相契。少年人来到一片空旷的雪地，沿途蜿蜒着筋脉般的黒血，从他宽大的衣袍上滴落。

血液逐渐凝固，皎洁的月光落在少年人身上，他仿佛正在接受着洗礼，净去无意义、重复的杀戮。

他顶礼膜拜着一个渺远的神祇，未被触及的记忆渴望着被选择的可能性拯救。

如少年人所愿，她从虚无中来，又到孤独中去。

凭空出现的女孩追着少年人不放，一定要收他为徒，让他叫她老师。她哄骗的把戏并不高明，时常露馅，时常惹人不快。

可她十分执着，执着地跟着少年人，执着地像外地迁徙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执着地打破寒雾森林原有的秩序，执着地改写一份被他者野心引导而迷失自我的未来，执着地要回馈平等的自由与选择。

女孩把她只有雏形的游乐场给少年人看，她带他游玩了唯一的游乐设施——海盗船。

不怀好意的海盗弄乱了少年人最最宝贵的头发，但她又那样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轻柔地、珍视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每一根发丝都眷恋着她指尖的温度——那是统治世界的黑巫师早已失去却又失而复得的温存。

“她存在于哪里？她在寻找什么？她在等待什么？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少年人想，她凭空出现，来路不明，执意做自己的引导者或许别有目的。但比之于独自成长的漫长孤寂，选择她的路也不算差，他发自内心地愿意跟随女孩，这个不太专业又散漫的“老师”。

魔法学院的时光稀松平常，除老师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围绕老师的事情总是有乐趣的，他喜欢老师，但不喜欢别人接近老师。他希望可以永远和老师在一起。

少年人的隐身术并非出自师门，而是天生优异。他的直觉不喜欢老师的同僚“路希维德”。

一次他隐身偷听了老师与“路希维德”的谈话，「旅者」，「操纵时间的魔法」，「黑巫师」，「决定魔法世界未来的存在」这些陌生的词句冲击着他的大脑，被蒙蔽、遗弃和背叛的恐惧深深扎根，生长为肆虐的藤蔓缠绕他的心灵。

“老师是因为学校的安排，因为义务才来找我的吗？老师是真心想要做我的引导者吗？老师真的喜欢我吗？老师会畏惧我的……遭致动荡、毁灭世界的力量吗？”

少年人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照“路希维德”所说，他的魔法难以控制，无可避免地再次成为黑巫师，他不仅会毁了老师珍视的世界，也会走上与老师为敌的不归之路。

但老师对自己是那么地好，她如此珍视自己所珍视之物，他又怎么能做对不起老师的事情……

“按照期望的模样既定生长，成为守护的白巫师会是老师的愿望吗？”少年人停驻，抬头仰望着天边的那轮皎月。

“他存在于哪里？他在寻找什么？他在等待什么？”

少年人笑了笑，偏头垂眸，解下了老师系的辫子。

此后，他开始勤奋学习，不再翘课，不再缺席考试，不再打趣老师，也不再微笑。他成为了魔法学院有史以来最万众瞩目，最优秀的魔法师。

他想着毕业以后就出去游历，他想用行动向老师证明，不会辜负她的教导，不会成为黑巫师。

Part II

你早就察觉了叶瑄的异样，第三学年的他一反常态，也渐渐疏远你。

他不会是为了恋爱之类的事而烦恼的人，因此你觉得一定是有关于他身世和未来的事迹被泄露出去了。

每一个渴望被爱的孩子都很敏感，他们能够感受到情感中微妙的变动，很在意为数不多亲近之人的想法和心情。

你不禁扶额叹气，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教育心理学——关爱学生的个体成长与未来发展》：“我最最最重视的可爱又伶俐学生还真是不好教导啊，学校早该给我涨涨工资了！”

在本学年结束之前，你废了很大劲，连哄带骗将叶瑄邀至你新建的游乐项目上。

“走吧，我的乖学生，进去看看吧。”你狡黠地拉起他的手，掌心里的手明显显露出主人的犹豫不安，你于是又转过头来，笑着装出一副神秘的做派，“独家打造哦～”

叶瑄这才回握住你的手，跟着你往前走。

走进精心描绘的梦幻岛屿，你松开叶瑄的手，上前几步，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你煞有介事地拿出乐园魔术师的做派，脱下魔法帽，礼貌地欠了欠身：“魔法师叶瑄，欢迎来到由学院最优秀教师创造的海洋世界。”

对面的少年人怔愣，他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映照着你的身影，你满怀的笑意。

你再次牵起他的手，沿着短通道走到尽头。

蓝色的波光四处旋转，海水里游动着魔法世界独特的海洋生物，海底生长着斑斓的珊瑚和飘逸的海草，摆放着宽阔的石头，有些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孔洞，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微小生物在其间栖居或穿行。

这是少年人从未见过的光景，他的目光追随着蓝色海水里悠然漫步的鱼群，它们整齐划一，像是天边偶尔飞过的群鸟。

过去，叶瑄的世界只是白与黑的循环交替，只有肃杀漆黑的森林和覆盖一切的寒雪，是一个凭空出现的时间旅者，“心怀鬼胎”的蹩脚魔法老师把他带离了原来的世界，她把画笔、颜料、调色盘交付在他手中，一点点将其他的颜色展示在他眼前，她让他自由地运用色彩去描绘自己的世界。

你踱步到叶瑄身旁，侧着脑袋，用肩膀挤了挤他，得意自满道：“怎么样啊小叶瑄，老师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是不是觉得老师是天下对学生最好的老师，有没有对老师的喜欢和爱戴更上一层！”

叶瑄转头对上你的目光，他放下防备的那刻，你立马将他拥入怀中。你毫无保留地拥抱着他，渐渐感受到胸前的少年人微微颤抖，听到他小声吸溜鼻涕的声音和压抑的啜泣声。

叶瑄的头发散下来，你这才发现他很久没有扎以前你给他编的辫子了，你于是挑起他一绺头发，交叉复交叉编起他最讨厌也最喜欢的麻花辫。

“叶瑄，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也有些哽咽，“老师很担心你。”

……

短暂的沉默过后，少年人轻轻开口，就像是在夜晚只留给你一个人的耳畔絮语。

“老师，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你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梦见一个魔法师，她在梦境里费尽心力地创造了一位少年，她塑造他新的心脏、血脉和躯体。她很珍视那位少年，她保守着少年身世的秘密，不希望她发现自己是被梦境创造出来的幻影，少年也很依恋魔法师，每天都等待着与她在夜晚相见。”

“但少年却意外发现魔法师的秘密，明白了他与魔法师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他害怕地、惶惑地、惭愧地知道他自己是一个幻影，一个人梦中的幻影……”

你听后追问道：“叶瑄，你认为那位少年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呢？”

少年人停顿，回抱着你的臂膀紧了紧，他不确定地恐惧地回答：“他害怕的不是自己是个幻影，而是身边所有的一切，所拥有的美好是个幻影。他害怕老师也是个幻影，终会离他而去。”

叶瑄没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你不禁笑了笑，厚着嗓音故作高深道：“叶瑄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哲言？”

“是什么？”少年人抬起头望着你，眼角还残留着泪水。

你擦去他的眼泪，又将编好的辫子拉至你们之中：“梦境万千，无所不有，但唯有一物……”

“嗯？”

“是现实哦。”你莞尔一笑，放下了之乎者也的惺惺作态。

“叶瑄，虽然不知道你从哪个不识好歹的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流言碎语，但老师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是最最最真实的现实，老师也不会离开你。”

“！”少年人听到你的铿锵的承诺，瞪大了双眼，“老师，真的吗？”

“真的。”你点点头。

“那万一我变成了恶毒的黑巫师呢？”

……

这下真相大白了，你想起与路希维德的谈话，叶瑄这孩子当时肯定施了隐身术在一旁偷听。

“哦，那是烦人精的鬼话，专骗你这种偷听大人说话的小孩的，没必要放在心上。”你冷冷地说道，心里却暗暗吐槽路希维德，“都怪他干的好事！”

“路希维德”，叶瑄在心里对这个人的戒备和嫌恶更上一层。

“叶瑄，通过隧道，前面有海底博物馆，你要去看看吗？有一些海洋生物标本的展览。”竭心尽力打造的海洋世界还得参观完啊，你内心打着小算盘，要让叶瑄以后想办法给自己赚回成本来。

少年人松开你，明显有些按捺不住喜悦，他顺着魔法绘制的海底隧道来到博物馆。玻璃罩内，墙面上挂着奇奇怪怪的海洋生物标本，叶瑄走过一排排装裱在框中的标本展览。

你后一步跟上，行至他身侧，你心里仍旧愤愤不平：“还得从路希维德身上坑点钱回来才行！”

“老师。”

忽然，你听见少年人清亮的声音，你回过神来，看见他再一次发自内心地微笑。

你顿感欣慰，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这个笑容，的确是，太久违了。

叶瑄汇聚着银白的魔法，他自手心里缓缓升起莹亮的星星。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是的，他的繁星术一直都学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