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手下耳目众多,办事效率极高。当天夜里王承就收到了一份军报,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含丹军情紧急,而谢巍在前日就签批过这份军报。
“知情不报,他想干什么!”王承破口大骂,“给脸不要脸,反了天了!”
刘公公正在给王承捶腿,插了一句说:“大人息怒!谢大人办事一向谨慎妥帖,这次念在是初犯,大人从轻饶过他吧!”
“是啊!他仔细得很!怎么就这么大的事情漏掉了呢!分明是故意隐瞒!”王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明府里那堆和西狄的书信,我说他怎么写得这么顺溜,搞了半天不是第一次做了!勾结外族,简直胆大包天!”
刘公公:“大人要不要传谢大人来问问,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呸!传他来做什么?给他时间让他给含丹送信吗?!”王承啐了一口,骂道,“问了也是白问,不过是说自己疏漏了诸如此类的借口。不必问了,直接以办事不利下狱吧!”
不过区区几天的功夫,这位王承座下新晋的红人便被打入大狱。谢巍连连喊冤,但在严刑拷打之下,很快就支撑不住招了罪行。
勾结西狄诬陷明理,私连藩王,勾结含丹……不管这些罪名是否属实,反正一股脑地砸在谢巍身上。狱卒拽了他血淋淋地手画押之后,欢天喜地地捧着去给王承交差。
这一招,不仅解决了对自己不忠的人,还可以借此将陷害明家的罪名推出去,真是一箭双雕!王承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份罪状,心情颇好地吩咐:“先把他关在牢里好好吃吃苦头,等含丹大败之后,再杀头!”
有了这句,谢巍在狱中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短短几日已形销骨立,完全看不出人形了。
解决了谢巍,王承派兵对付含丹。朝中可用的武将不多,且大多跟随过萧济打西狄,都不可重用。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新提拔的禁军统领何先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一仗是他掌权以来的第一场对外作战,王承十分重视,不但调拨了八万大军给何先雍,还给他凑了五位副将,千万兵马浩浩荡荡地前往含丹边境。
可惜大部队还未到达前线,就被一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流匪当头打下一棒。这八万人本来就没什么作战经验,一下子被打蒙,溃不成军,连何先雍都差点被生擒。
这伙流匪大概有万余人,人不多,杀伤力也不强,但彻底搅乱了何先雍的军心。开玩笑,流匪都打不过,更遑论对上含丹的正规军!
何先雍上了折子,请求回朝,被王承劈头盖脸地骂回来,要求他就算是爬,也得爬到边境去!如果执意回京,就等着被砍头吧!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不战而返做个逃兵,还不如去前线碰碰运气。何先雍有点后悔,当初选择跟着王承是因为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有权又有钱,舒服不受罪,谁知道安乐窝还没捂热,就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了战场!
何先雍心里拔凉,有苦说不出。等到了含丹边境看到前来接应的北庭王军时,他差点热泪盈眶。
萧济极其热情地接待了他,告诉他含丹军已经暂时吓退了,一路劳苦,请何将军先安心修养几日,再做打算。萧济十分贴心地准备了温香软帐,还留了两个貌美的丫鬟服侍,何先雍舒服地像回到了老家,一觉醒来甚至想认北庭王做大哥。
他与萧济推心置腹地诉说了自己的忧虑。
“如果含丹过两日再来进犯,如之奈何啊?”
萧济轻描淡写地说:“何将军不必忧虑!如果他们来了,本王自会率军出马,含丹不是本王的对手!”
何先雍冰凉的心暖了一半,又问:“可是王大人派我来此,若是我不出战,怕是不好交待啊!”
萧济笑着说:“天高皇帝远,将军不说,本王不说,王大人怎会知道?”
何先雍的心彻底热乎了起来,当场就磕头认萧济做了大哥。
他们二人在前线密谋的时候,王承大人在京城焦头烂额。何先雍所遇的那伙流匪,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常来说,匪寇之流只敢劫劫富商,抢抢百姓,是万万没有胆子何脑袋去跟朝廷正规军硬杠的。但这伙流匪不仅杠了,还杠赢了!以一万众将何部的八万将士打得落花流水。行动之快,效率之高,令人叹服!
王承不得不怀疑,这伙流匪是伪装的,专门来灭自己的威风!
但究竟是谁呢?王承派了几批人专门去查。这一查,就发现了那么点蛛丝马迹。
据交手的士兵说,那伙人人高马大,操着一口浓重的楚地口音。从遗落的刀兵之物看,也像是楚国的兵器。而何先雍遇伏的地方,正是在齐楚交界处的密林中。
王承沉吟道:“是楚国?”楚王怀不臣之心日久,但他与楚王方才唱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戏,将极力主张削藩的明家扳倒,楚王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既然是在齐楚交界,那齐王萧济也有很大嫌疑,他与自己积怨已深,想借此机会给自己点厉害尝尝,同时嫁祸给楚王。
可是回来汇报的线人说,这伙人确确实实是当地的土匪,霸占山头好些年了,当地人人都知道。
这就彻底洗清了萧济的嫌疑,因为连黄口小儿都知道,萧济当年打土匪,那叫一个不留情面。土匪一族与萧济有不共戴天之仇,万万不可能为其所用。
不是萧济,那就只能是楚王了!王承略一思索,自以为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楚国国富民强,之前愿意与自己共谋,是因为要除掉明家这颗绊脚石。现在绊脚石没了,楚王自然也不用给自己好脸色,变脸之快,十分无耻!
王承冷哼道:“他以为没了明理便无人能奈何得了他吗?!笑话!”
刘公公正在给王承捏肩膀,突然听到王承吩咐说:“刘公公,你去布政署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前些日子楚王推荐的官员名单,都废了吧!”
“另外,跟布政署说,明公蒙冤而去,我心难安。明公操劳,生前所推变法是他一生的心血,我看很好!就继续推行下去吧!尤其是削藩,很有必要!”
刘公公低着头,嘴角挂着一丝笑,应道:“是!”
王承没有想到的是,就算土匪与萧济有深仇大恨,也总有例外情况。
齐楚交界处的这伙人,就是这个例外。
他们不是流匪,而是正宗的当地土匪,祖孙三代世居此处,是当地一霸。第一代土匪比较穷凶极恶,多半是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要饿死了,才会去当土匪。这第二代一般来说就会好点,相当于子承父业。到了第三代,占山头的日子久了,也不缺钱了,抢钱什么的就看不上了。
这伙土匪世家很重视子孙的教育,到了第三代,每日读的书都是忠君报国的,也就导致第三代山霸王并不想继续当土匪。外地入侵,民族落难,他们想重新做人,做个有用的人。
这第三代山霸王名唤郑光伟,在萧济初来西北与西狄作战时就投奔过来,他人生得高大,又勇猛无双,很得萧济赏识。
但这人山霸王做久了,也不想回归朝廷低人一等,所以萧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说,你也别干抢劫的营生了!这样,我每月给你钱,保证够你一家老小吃饭穿衣。我这边需要打仗的时候你就过来帮忙,算是北庭王军的编外人员,你看怎么样?
郑光伟大喜过望,从此走上了半条正道。
这件事情很不合规矩,毕竟有人查起来,这伙土匪可以算是萧济私养的军队了。但这事做得隐蔽,除了萧济和梁钧,并没有其他人知道。郑光伟一直视北庭王为民族英雄,心中的偶像,追随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出卖他,此事也就无从查起。
接到北庭王指示的时候,郑光伟没有任何犹豫就照做了。底下有人不安地说:“这可是去打朝廷军队啊!这这这!是要杀头的!”
郑光伟照头呼了他一巴掌,骂道:“按北庭王的吩咐做,哪那么多废话!王承这个婊子养的老东西陷害忠良,谋逆犯上,算哪门子朝廷!啊呸!今日正好试试诸位的宝刀!哈哈哈!要是能把正规军打跑,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事实证明,土匪就是土匪,就算读了书,骨子里的匪气仍然顽强地□□着!
“何将军如何了?”萧济手上拿着军报,见梁钧进来略抬了抬眼问。
“舒服着呢!”梁钧走得疾,披风掀起一角,“殿下放心!何将军那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眼睛盯着,绝对出不了岔子!”
萧济点头,又问:“含丹那边怎么说?”
梁钧梗了一下,表情顿时十分尴尬。
“怎么了?”
梁钧将刚刚接到的密信呈给萧济,一言难尽地说:“殿下您自己看吧!”
含丹王蒙格在密信中极尽所能地辱骂了他认识的一干大周人,并表示含丹敬神明,讲信义,大周既然敢把背弃盟约这盆脏水泼到他头上,就不要怪他无情。蒙格最后留下一句,三日后在坝上决一死战。
萧济面无表情地看完,大手一挥:“拿去给何将军!”
何先雍不明所以地看完,前面说了什么完全没放在心上,只记住了最后一句——三日后决一死战。满心只想混吃等死的何先雍彷徨了,无助了,回想自己三十多年的生命,觉得实在是没活够,他可不想死在西北!
焦急中何先雍想起了北庭王跟他说过的话:如果含丹军来了,王军自会出马!
于是何先雍就捧着这封信去找了萧济,而萧济也十分痛快地表示没问题!
“含丹本不好战,三日后本王先派人与含丹和谈,将军可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