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调 第13章 赔礼

梁钧拿着账册在库里挑选礼物，玉如意、老山参、珊瑚珠等等。自家殿下皱着眉站在一旁，感觉不是很满意。

“殿下，您这是去拜访哪位大人？”梁钧奇怪，历来只有别人巴结北庭王的，第一次见殿下这么用心。

“去明府。”萧济淡淡地说。

梁钧心下了然：怪不得！原来是去赔礼道歉的！。

梁钧十分懂得给自家殿下留面子，没再多问一句，鼻观眼眼观心地填了礼册交给萧济。

投其所好……怎么投其所好呢？

北庭王想着长公主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忽然间灵光一闪，萧济想起来，问道：“上个月老程送军务过来时，是不是捎了一个小东西？”

“？”梁钧一愣，脸上浮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走，去看看！”萧济提起衣摆，径直往别苑走去。

梁钧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明定很快乐，明岐很郁闷。

今日一大早就听门房说北庭王殿下大驾光临，偏生父亲出门会友，他只好独自整理衣冠至凤仪堂迎接。

北庭王不仅来了，还带了重礼过来。明岐担心是不是北庭王提前听说了削藩之事，要从明家这里行怀柔之术。

明岐是什么人？那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心中不安，面上却一点不显，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谁知北庭王东拉西扯，眼神飘忽，根本就没提削藩的事情。

两人从边境布防、凉州民生，聊到太后身体如何、陛下近日可好，再互相吹捧一番，什么殿下一表人才、太傅文武双全等等。

三杯茶已然落肚，两人已经从品茶沦落成为饮牛饮马，明岐还是没搞清楚这位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敌不动，我亦不动。明岐低垂眉眼，继续喝茶。

“明太傅喜欢品茶？”萧济没话找话。

明岐点头：“神农本草经载云‘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可见茶之益处。微臣一向身体不佳，只能靠茶延年增气了！”

明家大公子才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体弱多病的名头萧济也有所耳闻。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好，也不会拖着不娶妻不生子，让皇姐苦等这么些年。

“太傅喜欢茶就好！我特意差人去武阳寻了茶来，还请太傅不弃鄙贱，闲暇时品鉴一二。”

“多谢殿下！”明岐起身道谢，愈发觉得这位大名鼎鼎的亲王客气得过了头，“蜀地多山水，武阳出名茶，说起来太子殿下也是最喜武阳茶的。”

提起皇侄，萧济的表情柔和了些：“太子殿下的茶也是本王每年寻来送入宫去的。太子殿下年纪小，若是尝了什么野山的茶，一时迷住了而不知茶之本味，岂不可惜？识茶味，更要知其渊缘，有劳太傅辛苦，仔细教导。”

有点意思！明岐在心中默默道，都说北庭王是武夫，但试想，一位十五岁就敢领兵出征，平边境大乱的人，必然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武将。排兵布阵，谋划人心，非心思缜密者不可为之。

刚刚那一番话，看似在说茶，实则由茶及事，说的是读书做人的道理。

明岐不留痕迹地打量一番萧济：“太子殿下灵秀聪慧，殿下不必过于忧心。说起茶之一道，下官所知实在甚少。”

“太傅学富五车，谁人不知？”萧济吹捧的话信手拈来。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明岐摆摆手，“舍弟的学问高我许多，单就茶这一事来说，舍弟是如数家珍。茶水一沾舌头，便能知道是什么茶，用得什么水，烹煮的火候如何。”

萧济正忧愁如何将话题转到明定身上，没想到明岐主动说起了弟弟。他想起那日大雨，在草亭中明定递给他的一盏茶，滋味悠远，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萧济拇指无意识地在佩剑手柄上摩挲几下，有些犹豫地开口：“早闻二公子大名，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真容？”

“我这个弟弟在外面野惯了，不知道今日在不在家，殿下请稍后，容我问一问。”明岐招手唤来仆从，小声说：“二爷今日可曾出门？”

“回大爷的话，没见门房牵马，应该是在家未出门。”

“那去请二爷，说北庭王亲临拜访，请他速速到凤仪堂来。”

“是！”

明岐一手搭在太师椅扶手，对萧济微微一笑说：“请殿下稍后。”

萧济点点头，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莫名局促起来。

等会明定来了，要跟明定说什么？要先道歉吗？还是装作不认识一样互相问好吗？那样也太傻了！

但又不能像之前一样说话。萧济瞥了明岐一眼，太傅还在这里呢！

萧济内心尚在纠结中，传话的小厮已经回来了。

明岐看着独自回来的小厮，皱眉道：“二爷呢？”

“二爷说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

萧济心中又是一沉：明定这是，不想见自己啊！

“胡闹！”明岐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磕，声音不大却令人心头一颤，“殿下在这，让他赶紧过来！”

小厮有些为难地说：“二爷说了，昨日从宫中回来就头疼得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连床都下不了，哪里还能出来见客呢？”

从宫中回来就头疼……该不会是被他气得吧！

萧济有些苦涩地说：“身体要紧，既然不舒服，那就请二公子好好歇息，本王改日拜访不迟。”

“你先下去吧！”明岐咳了一声，对传话的小厮说。

萧济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起身说：“今日打扰老大人和太傅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明岐也不多留，送萧济至门口，王府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

萧济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上车抱下了一大团东西，用绒毯裹着，放在明岐的怀里。

明岐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惊得一愣：“殿下，这……？”

萧济搓搓手：“也不知二公子喜欢什么，这个劳烦太傅交给二公子。”说罢立刻抬脚上车，一溜烟走了。

明岐难得地从这个从容的男人身上看出了一分羞涩，一分狼狈，还有一分欲言又止。

“天气这么好，生得哪门子病？”明岐冷冷地看向传话的小厮，“二爷在家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是十二分的肯定。

小厮一脸为难。

明岐将怀中的东西交给小厮：“给二爷送去！他缩头乌龟当得有趣，竟敢劳烦我给他传东西了！”说罢又低头看了一眼那礼物，心中一阵郁闷：

自家弟弟不学无术、找猫逗狗已经如此人尽皆知了吗！

说起来明定还真不是故意躲着不见萧济。今日一大早他就接了季初的消息，说请他老人家挪个尊架去水云间帮忙整理账务。自己的钱当然要好好管，明二爷义不容辞。

而且，明定确实没想到萧济会来得这么快。

这不，明二爷携朝阳而去，踏月色而归，看着春风吹乱池水，觉得十分惬意美好。

明理溺爱幼子，在明府西南处阔了一大块地方给他建别苑。满院梨树，柳絮池塘，打理得错落有致。眼下正是梨子成熟的时节，梨树上挂着青黄色圆滚滚的梨子，看着就有一股清凉的甜意。

梨园的尽头是一处半圆形拱门，两侧提着行云一般的字：

黑白飒飒提眉更见三分冷落

来去迟迟空负杏花一剪相思

牌匾上是明定亲自刻下的二字：樘樆

窗前廊下挂着一只油黑发亮的巴哥，欢脱地跳上蹦下。巴哥名唤点墨，是小时候明理为了给他解闷寻来的，后来他一直在外游历，只好将点墨放在大哥院子里养。经年累月的熏陶，此鸟已经快得道成仙了，张口闭口仁义道德，四书五经随口叼来。太傅座下弟子，此鸟若当第二，无人敢当第一。

看不惯明定这么晚才回来，点墨夫子张着鲜红的喙嘎嘎直骂：“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嘿！”明定失笑，“骂谁呢！”顺手捞走了挂在一旁的食盒，冲槐序歪头，无耻得坦荡荡，“饿它两顿！”

“二爷，您跟只鸟计较什么！”槐序哭笑不得。

点墨眼看着饭碗被端走，气得脖颈都鼓起来：“你丫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明定：“……谁教他的？”

槐序连连摆手表示清白：“我可没说过！大公子应该……也没教过，可能是最近学的。”言下之意，大概是您言传身教。

明定撸起袖子，有心要好好教训这鸟东西一番，让它知道谁才是衣食父母。

“二爷，”季初快步而来，在廊下站定，“北庭王殿下今日来了，未曾见到二爷，托大公子给二爷留了个东西。”

“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点墨被明定揪住翅膀，继续大骂。

“哟！还挺有骨气！”明定全副心思都放在训鸟上，听见季初提到北庭王方才侧了侧耳朵问：“什么东西？”

季初语气踌躇，不知道怎么开口：“二爷还是自己看吧！”说着将怀中的东西向前一送。

“呀！”槐序小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