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么清楚?”电话里,霍辞的嗓音很温柔。
宁姿点了下头,表情委屈,声音也有些喑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黏人,但我真的好想你。”
“要开车了,得挂电话,和同学们继续玩,今夜特许喝酒,但不能过量。”
他突然说要挂电话,令宁姿有些意外,尤其是在她倾情表白过后,半点回应都没有,只撂下这句话,她有点不高兴,“这么晚还要去哪里?不让司机开车吗?”
“私人行程,让司机下班了。”霍辞简短回答,电话被挂断了,似乎真有急事。
宁姿心里不是滋味,但仔细想想,他从创业一步步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分公司刚成立,估计又是去哪个聚会场所结识当地人脉。
心里不高兴的感觉消散,吹了会儿风,依然感觉炎热,她不打算立刻回到店里,而是顺着台阶走进巷子,打算找间超市买冰棍。谁知奇了怪了,走了三条巷子,都没找见一间超市,唯有一间小卖铺,还早早歇了业,又不甘心半途而废,于是走到大街上,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一间还在营业的超市,买了一支巧克力味的冰棍吃。
绕路耽误了许多时间,她依然选择走河边的小道返回,回到火锅店时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
夜深如渊,月华凉似水,她信步漫走,一抬眼便看见路边一道被路灯映照的身影。宁姿犹豫了一下,还是保持原有的步伐走过去,她以为会直接错身而过,没想到忽然被叫住。
“宁姿,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霍亦辰的黑眸直视她,“聊两句。”
宁姿没有答应,也没直接拒绝,站在原地不动,打算先听听看他要说什么,反正离火锅店很近,情况不对劲,抬脚就走。
霍亦辰刚才在抽烟,旁边就有垃圾桶,先把烟头摁灭,然后扔了进去,“现在说这些话有些迟,谢谢你和他守住霍氏饭店。”
停顿片刻,他又低声说:“真心的。”
宁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道谢,“出力最多的人是霍辞,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
霍亦辰沉默了许久,正当宁姿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又开口,“没准备好,勇气不够。”
宁姿双眼不自觉微微睁大了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霍亦辰的嘴里说出来的,他似乎真的改变了不少,性格沉稳,为人处世越发成熟,也敢于袒露心声。于是她也放下心中的芥蒂,拿出做长辈的姿态对他说:“不急,时间多着呢。”
他眼中一亮,点了下头,“毕业快乐。”
“你也是。”
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两人同时沉默,夜风拂过河水拍打起水花的声音清脆明显,宁姿正打算进店,霍亦辰再度开口,“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我觉得男人并不是不爱妻子,只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厌烦长辈的安排、继承人的压力,不敢反抗,因此对长辈为他挑选的妻子充满排斥。他是个混蛋,会遭报应,但如果能提早看清自己的心,也许会有另一种结局。”
宁姿莞尔一笑,释然道:“也许。”
霍亦辰定定地看着她,“我打算放下你,正在努力中。”
宁姿不知该作何反应,有点尴尬。他看出来,语气轻快了些,“你和他快结婚了吧?那时候我人在英国,不能参加婚礼,提前祝你们幸福。”
宁姿正要开口道谢,结束这场既真诚又尴尬的对话,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却先响起——
“谢谢,我们一定会。”
宁姿和霍亦辰同时朝声音来源方向转身望去,正朝他们走来身形修长的男人,一身挺括西装,衬得人清贵威严,对方停在宁姿身边,一只胳膊慵懒地搭在她的肩上,“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你……你怎么?”宁姿大吃一惊,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刚才说想见他,紧接着就大变活人了?
霍辞低头看她,满眼宠溺,“奖励必须兑现。”
刚才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落地江城,人在机场,背景音杂乱了些。电话挂断后,立即开车到火锅店,计划给她一个惊喜,现在看来效果达到了。
“毕业的日子,我怎么能缺席?”他嘴角掀起淡淡笑意。
宁姿原本有一点缺憾,现在完全被幸福感填满,仰起脸凝视这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二十二天累积的思念让她目不转睛,连眨一下眼都舍不得。
她的眼里再也看不见旁人,霍亦辰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直面这幅恩爱美满的画面时,心还是忍不住揪疼了一下,神色黯然,正要抬步离开,霍辞松开宁姿的肩,目光落在霍亦辰的脸上,路灯的暖色调照亮他沉凝的眼睛,他的嗓音似夜风般清冽,“别忘了给母亲打电话,任何时候都记住,你是霍家人,家人一直在背后支持你。”
“记住了。”霍亦辰低声答,抬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店里。
宁姿脸上洋溢着柔和的笑容,发自内心觉得真好,血缘的羁绊是浓重而难以割舍的,即便有时迷路,回过头来,望见那个灯光亮起的地方,那便是家,随时引领你踏上温暖的归途。
她沉浸在思想中,没注意到自己还面朝着霍亦辰离开的方向,霍辞跨前一步,高大挺括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半晌,盯着她的眼睛,表情带了一丝不满的控诉,慢腾腾地说:“人都进去了还看,要不你跟进去,接着看?”
宁姿一乐,“我这是长辈关怀晚辈的目光。”
“不行,不许太慈爱。”
他太过一本正经,反而逗得她笑了几声,“那些女同学把你夸得天花乱坠,不知道你是这样的,简直是一口大醋缸。”
霍辞也不装凶了,表情柔和下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订的是下午的机票,由于天气原因晚点了,现在才见上面,礼物没能亲手交给你。”
宁姿见他有些失落,如往常般笑吟吟开口,“我觉得挺好,惊喜一下子来得太猛,会把人砸晕,像现在这样一重接着一重来,才有源源不断的幸福感。”
“什么事到你这里都变成好事。”霍辞抬起眼睫专注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他慢悠悠道。
这时,不知道是哪位坐在窗边的同学眼尖,大声说:“你们看,宁姿旁边那个西装男好帅,身材像杂志上的模特,是不是她未婚夫?”
听见她说话的几名同学立马往窗边凑,探头探脑地看,“看不大清楚,轮廓和杂质上的照片一样。”
“两人姿势那么亲密,肯定是。”
“宁姿,快把你未婚夫带进来,让我们大家见一见!”有人大声地朝她喊。
宁姿暗叫一声“糟糕”,抚额叹息。
“进去吗?”霍辞询问她的意见。
宁姿摇头,再抬起眼看向他时,一双杏眸亮亮的,如银河辰星杂糅其间,“我们逃跑吧。”
霍辞从鼻端发出一声,质疑她思维的跳跃。宁姿有条不紊解释给他听,“你人不在,已经成为话题中心,要让他们见了你本尊,不得全扑过来?”
“你讲的是动物世界。”他调侃道。
宁姿使出杀手锏,“信不信我?”
霍辞笑得欢畅,含混一句,“听你的,逃。”
宁姿笑了,随后又想起什么,表情转变为愁苦,“可我的花和包还在里面……”
“等会儿让助理来取。”
宁姿长吁一口气,又觉得不太行,上身后仰,偏着脑袋打量他,“助理太可怜,非工作时间还得处理这种琐事,将心比心,霍总。”
霍辞轻笑道:“三倍工资,我不止一位助理,几人都在竞争处理‘琐事’的机会。”
宁姿眨巴两下眼,着实没想到,“今天送花和礼物来的那位,也是三倍工资?”
“这事太重要,五倍。”
“败家呀。”她颤着声音说,不住摇头,没注意到几位同学久等按捺不住,已经结伴出店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再废话就逃不掉了。”霍辞提醒她。
宁姿这才反应过来目前危险的处境,一把反握住他的右手,拉人沿着河边跑。
“怎么跑了?”一直盼着两人进店的同学惊呼道,许多人围在窗边看。
夜色旖旎,一双男女牵着手在路灯下跑动的身影灵动鲜活,像是电影里唯美的落幕,火锅店内的嘈杂声越来越远。
这时候,趴在窗边吹风醒酒的叶丽佳揉了揉脑袋,嘟囔着,“起猛了,狗血小说照进现实,校花拉着霸总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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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跑到气喘不匀,宁姿才猛然转头,顿住脚步,挺直身子,“跑很远了,没有人追来。”
霍辞气息平稳,一看就是平时坚持锻炼,“一开始就没有人追。”
宁姿略带埋怨地瞥了他一眼,看破不说破,这样说显得她很蠢,“多跑步,锻炼身体,总是好的。”
“你竟有这种觉悟,以后每天和我一起晨跑。”霍辞嘴角一挑。
宁姿暗叫不好,迅速思索一番,“过犹不及,我还得上班,保存精力要紧。”
提到这个,他就不满,“本以为你是找一间公司实习,就任你去,结果成了正式员工。为什么去别家公司当设计师助理?风庭有哪一点让宁小姐看不上?”
宁姿确实先斩后奏,想过向他解释这件事,已经打过几遍腹稿,但真被他那双极具压迫感的黑眸盯着,依然非常紧张,“之前的确答应毕业后去帮你,但经过这次实习,我发觉自己从经验和能力来说根本不够,需要在实践中继续学习。”
“选择风庭,不会干扰你学习。”一身西装把人衬得气质成熟,但说到这件事,他依然有点孩子气般执拗。
宁姿使出拿手的撒娇攻势,两只手拽着他的袖口软声软气说:“你直接许诺我设计师的职位,可见是偏袒的。”
霍辞认真解释,“我对你的设计能力有客观认知,反倒是你信心不够。在公事上我向来严谨公正,绝无偏私。”
“你想过为什么那么多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吗?”她换了个思路。
霍辞眉梢微动,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因为太影响工作专注度,而且爱人间哪会没有摩擦?情绪波动难以平复,要是分开工作还好,能彼此冷静一下,在一起工作,很难做到冷静理智。”宁姿认真分析。
霍辞听进去了,但不认可,“我可以做到,并且我不认为分开冷静是上策,你的情绪该交给我安抚,而不是由时间冷却。至于有摩擦,我会让着你。”
他的话语直白而坚定,不假思索,真挚袒露内心的想法。宁姿听了,心中像淌着温泉,暖融融的,依然没忘记要说服他,“我做不到。”
树上飘飘忽忽地落下柳絮,他的目光朝她探来,宁姿踮起脚替他拿去发丝上沾着绒白的柳絮,解释道:“指的是第一条,工作专注度。你和我在同一个地方,我会想去你身边,看着你,我就想抱一抱你。不满足会不高兴,想着这事,满足了,我会贪心,还想着这事,还怎么工作?”
霍辞听她说这些歪理,止不住心情好,没法再反驳,唇角的弧度压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