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宁姿长了张柔弱清纯的脸,像是清晨从森林中钻出的懵懂小鹿,看起来脆弱又依赖人,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但霍辞清楚,她的灵魂与外表截然不同,藏在那双晶亮如星眼底的是坚毅与果敢。
而现在她稍微凌乱的发丝蹭上他脖项的皮肤,大风扇还在呼呼地扇着风,霍辞慢条斯理地调整她头靠的位置,确保她姿势舒服一些。
宁姿不安分的双手拉住他的胳膊,缓缓摇晃,强撑着睁开水灵灵的眼,口中嘟囔着,“我没醉,我酒量好着呢。”
“好,那就算是我醉了。”
听他这样说,宁姿点了下头,唇角向上勾起,这才心满意足阖上双眼。
霍辞本想打车,可此刻连一辆车影都不见,或许是夜已深的缘故。他只好背起宁姿行走在被一盏盏路灯投下圈圈暖橙色光晕的人行道上。
她很轻,霍辞背她毫不费力。宁姿软绵绵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忽然秀眉一蹙,唇间不自觉溢出一丝嘤咛。暧昧的声音钻入他耳中,像一粒石子陡然坠入原本沉静的湖面,溅起大片水花,波纹圈圈漾开,再难安宁。他感觉体温再度攀升,能嗅见独属于女孩的淡雅体香。
宁姿头一偏,鼻尖呼出的热气熏得他耳廓燥热。
霍辞脚下一沉,深吐出口气,继续朝前走,问她,“很难受吗?”
“不要……”
“什么?”他没听清。
“不要再转了,晕……”宁姿喃喃,语气中夹杂委屈,又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视野里一切景物都化作抽象画里毫无章法的油墨,旋转,跃动。
霍辞这才听清她的抱怨,摇摇头,低低笑道:“下次别逞强,难受的是你自己。”
“那是因为这副身体不争气,我……”宁姿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接着说“我酒量本来是很好的。”
霍辞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手臂用力往上抬,免得她从背上滑下来。
“咦,我怎么那么高?”宁姿忽然提声,笑起来,“你比我矮。”
“是。”霍辞耐心哄她。
她双腿一晃,笑得越发开心自在,双手不安分地攀上他漆黑坚韧的头发。
霍辞向来厌恶被人触碰,被人揪住头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以为会排斥,实则没有,只无奈地轻声劝说:“你老实点,别拽我头发,也不要晃腿。摔到地上会疼的,到时候别怨我。”
宁姿倏地松开手,转而搂住他的脖项,可怜巴巴祈求道:“别摔我。”
他的声音温和低沉,“我会小心点。”
她白嫩的胳膊放松了些,终于安下心来,问:“我重不重啊?”
“重。”
“你撒谎。”宁姿娇嗔道,右手捏拳,孩子气地举起挥了挥。
霍辞唇角又忍不住一抬。
宁姿闹腾了小会儿,身子滑落,紧密地贴在他的脊背上。
霍辞感觉脖项的皮肤一热,身体瞬时僵硬,不敢动了,墨色眼瞳胡乱晃动了下。
是她的唇贴了上来,娇嫩而温软。
一霎间,他忘记了呼吸,胸腔里倏然掀起惊涛骇浪,心跳不能抑。随即耳畔传来均匀轻浅的呼吸声,原来她睡着了。
即便如此,他内心也难以平复,侧过脸看着女孩柔婉美好的睡颜,心头热气涌动,手臂收得愈发紧,继续行走在暖橘色路灯与城市霓虹交织的斑驳光影中。
·
翌日,日光倾城。
浓盛的光亮被窗帘阻隔,好不容易觅到一处缝隙,迫不及待钻入房内,光斑坠落在地板上。
宁姿醒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这才缓缓掀开眼睫。窗帘遮蔽,房间内一片昏暗,唯有一簇光线坠入角落,视野十分模糊。
睡了一觉,整个人仍疲乏未消。翻过身的那一刻,胳膊软绵绵搭在一处凸起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定睛瞧,眼前赫然呈现一张瘦削俊秀的面孔。眉型锋利上扬,鼻骨同山脉般高挺笔直,唇型清晰舒展。
触电般缩回手,紧攥住被子。脑子里像被轰炸过,完全转不动,深呼吸,试图抑制快从胸口冲出的心跳。
这时,眼睛适应了房内的昏暗,看清大致布局。
内部高大宽阔,她和霍辞躺在正中央的双人床上,旁边摆放了张床头柜。不远处是沙发和茶几,几盏透明的玻璃杯放在一起。靠窗位置架了把田园风格的藤椅。
这里一看就是酒店客房,所以昨晚她和霍辞开房了!
她咬住食指,避免自己叫出声。往被子里瞄了眼,衣服是整齐的,不过领口的扣子解了两枚。迟疑片刻,蹑手蹑脚往床边挪,尽量不发出声音。快挪到床沿边时,手腕忽然被一把攥住。
房内空调效果不错,甚至有些冷。男人掌心微微泛凉,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她,目光仿佛能冲破皮囊探进内里去。
宁姿不自觉一颤,空气仿佛刹那间被冻结。
霍辞嗓音略显沙哑,比平日更加磁性,“醒了?”
她轻咬下唇,“嗯”了声。
“睡得好吗?”霍辞又问。
宁姿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还行。”
“我睡得不好,被你折腾了一整夜。”
“什么?”宁姿吓到破音,差点跳起来,耳根一下子红透了。
霍辞抬手拨开额前遮挡视线的发丝,反应平淡,“别告诉我,你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
“什么叫‘我做过什么’?”宁姿感到忐忑,低声说,“我醉得不省人事了。”
“你自己也知道啊。”他支起一边胳膊。随着坐起的动势,被子滑落至腰间。宁姿这才看清他上身未着寸缕。
霍辞开了灯,如瀑的灯光下,他肤色冷白,手臂肌肉起伏利落,宽肩窄腰,身型呈倒三角,堪比一线名模。
“变态啊你!”宁姿忍不住骂出声,迅速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去,单手捂紧被子向后挪,另一只手匆忙遮住眼睛。可她动作幅度太大,几乎把被子全都拽到怀中,因此霍辞整个上身都裸露了出来。
“我变态?没看出来,你还挺没良心。”看着她紧张的样子,霍辞嗤笑一声。
宁姿缩着身子质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睡觉为什么要穿衣服?”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再说,我有衣服可穿吗?衬衣已经被你毁掉了。”
捂脸的手落下来,宁姿面露茫然。
霍辞眉梢微抬,“记不得了?”
“你是说我……毁了你的衬衣?”她难以启齿,沉默片刻后问。
“你说呢?”
宁姿试图从他脸上捕捉撒谎或开玩笑的痕迹,可惜未果,她甚至在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醉得七晕八素,和他纠缠着滚在床上的香艳画面。她还把他的衣服扯破了……太羞耻了!
宁姿拨浪鼓似的不停摇头,“不可能,我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是你对醉酒的自己太不了解。”霍辞低沉轻漫的声音应着一字一句。
宁姿面颊绷紧,手指还蜷在被面上,小心试探,“昨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霍辞轻描淡写瞄她一眼,反手将松软的枕头抵在床头,向后靠了上去,姿势悠然舒适。
这会儿宁姿情绪已压下许多,一心求个明白,趁机拽起被子盖在他胸腹,把该露的、不该露的一口气全遮住。
“别着凉。”她欲盖弥彰解释一句。
霍辞单薄的唇角不经意往上一牵,“昨晚你断断续续睡着,偏偏打不到车,我只好背着你在街上走。”
他似回忆起昨夜的画面,眸中增添几抹戏谑,“你平时看上去一副早熟的样子,喝醉后反倒像只猴一样不老实。中途醒来闹了好大一通,说什么都不肯回家,在我背上一阵撒野,差点摔到地面上。”
宁姿瞳孔骤然颤动,“不可能吧。”
“你闹了很久,声音都喊哑了,说的许多话我记不全。印象最深的是你说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那些人也不是你的亲人。还说所有人联合起来害你,似乎还提到了孩子。”
心中掀起狂风骤雨,宁姿努力装作从容,“都是醉话,胡说八道的。”
霍辞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你不肯回家,我背着你也走累了,于是就去酒店开了房。”
“那也该开两间房。”她抱怨完又有些底气不足。这年头恋爱同居都不是稀罕事,何况两人订过婚。
霍辞仍是不紧不慢回应道:“客满了,只剩一间大床房。再说你醉成那样,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里?”
她心里依然不舒服,哀怨地瞥了眼一旁的沙发。
察觉到她的想法,霍辞直白道:“床睡着更舒服,而且沙发短了一截,我缩在上面,腿必须蜷起。气血不通又酸又麻,哪里睡得着?你不至于对照顾你大半夜的人那么狠心吧?”
他都这样说了,宁姿哪有脸面承认,弱下语气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可以睡沙发。”
“你昨晚又没说。”霍辞摆弄起床头柜上放的小马摆件,散漫道,“床那么大,又不是睡不下。”
她垂下眼,迟疑片刻,“我们……”
霍辞看她唯唯喏喏低着头,好像小鼹鼠一样,问:“什么?”
“算了。”她紧抿唇瓣。
他思忖片刻,抬起漆黑如墨的眼眸直白地盯着她的脸,“想知道我们有没有睡过?”
语气平直利落,好似把她的一颗心骤然悬起。宁姿一手抓紧被角,一手垂在身边,轻轻悄悄地蜷起,美目低垂,等待他的答案,谁知却听见他的低笑声。
她霎时抬起脸,愤怒瞪视他。
“你觉得呢?”霍辞停住笑,反问。
宁姿本为他轻漫的态度而生气,然而目光相接,他的眼底似涌动潋滟清光,十分温柔。
霍辞故意拖长尾音,问:“你觉得昨晚我们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