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李想突然跟我说,薛珅和姜凡又来了我们学校,不过是去拜访农学院的,据说返程时带了株羊毛柃。
我道很好,羊毛柃好养活,也可爱。
提到羊毛柃,我估摸着自己这株养得差不多了。
“陈姨,婷婷最近怎么样了?”
和他们在一起后,我的观念渐渐转变。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继学会忽略他人看法、专注自我之后,我又学会了及时行乐,看淡生死。
意识到生死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话题之后,我鼓起勇气,联系上了陈姨。好在,她告诉我婷婷状况有所好转。
陈姨道:“挺好的,但她天天念叨着你。小涛,你有空就来陪她玩玩吧,阿姨顺便给你做顿饭。”
与医院一墙之隔处有个“爱心厨房”,陈姨不常去那做饭,但经常会去帮忙。她为了婷婷在附近租了房,每天家和医院两头跑。
“我就想说这个。陈姨,濒危证下来了,我打算过几天把礼物带给婷婷。”
婷婷对花花草草感兴趣,奈何住院后没精力,之前养的都枯完了。她害怕住院养不好,也担心给妈妈添负担,就没和陈姨提,只偷偷跟我说过。
化疗本就痛苦,我担心婷婷因为情绪影响治疗效果,便探了探陈姨口风,发现她也在找让婷婷开心的法子。
“婷婷现在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就只能多陪陪她。”
听我说婷婷是关心她,怕她太累,她道:“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就指着婷婷开心点呢,哪里会累。”
我便跟她说了送婷婷一株羊毛柃的想法。她可以和婷婷一起照顾,既让婷婷开心,也增进母女感情。
陈姨一合算,当即跟我商量好了买书□□等一系列规划,势必要给婷婷养上。我被她的高效率震撼。
现在到了送礼物的时机,我拉上李想周浩回去看婷婷。
见到她时,她正顶着个光头和一群同样光头的孩子们在放风区听故事。清风扬起讲故事的志愿者的长发,有些孩子伸手去抓。婷婷似是没看到,还在专心致志地听。陈姨拍拍婷婷的肩,冲讲故事的志愿者点点头,把婷婷带了出来。
陈姨低头道:“婷婷,今天张涛哥哥给我们带了个礼物。”
我神秘地笑笑,没有回应婷婷好奇的目光,转而问:“婷婷怎么没带假发啊?”
婷婷说:“我觉得光头很帅!哥哥,你的头发也很好看!”
我安心了,忽略后半句话道:“确实很帅,你的朋友们也很帅!”
婷婷摇摇头:“他们不觉得,他们觉得丑,有人笑他们,他们要哭,我就把假发给他们了。”
我又有点担心:“那有人笑你吗?你怕吗?”
婷婷激动起来:“有,我不怕,我把他打翻了!还骂了他们!他们就说不会笑我了。”
陈姨在一旁解释:“有次放风,一个小男孩看婷婷光头,带着一群人来笑她。婷婷很生气,扯着领头那孩子的头发把人推倒了,说他们是长毛怪。”
我担心那群孩子动粗,毕竟小孩子下手总是没轻没重。陈姨看出我的担忧,接着道:“我当时在旁边录像,见他们要动手我就走过去。他们想跑,但婷婷扑了一个,我拽了两个,我让那几个孩子带路,把录像里孩子的家长都找了一遍。”
李想周浩听得一脸震惊,我猜我也是一个表情,因为陈姨一看我们仨就笑了出来:“有一个孩子的妈妈也在做化疗,我就把他爸爸喊出来悄悄说,他爸把孩子打得‘嗷’一声哭出来。”
婷婷听了很开心,正在“咯咯”笑。我们也忍俊不禁。
讲着讲着就到车边了,我从后备箱拿出盆栽:“婷婷,送给你,祝你像它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
婷婷“哇”了一声,但没接过,而是抬头看向妈妈。陈姨见状,自己接了过去:“婷婷,快谢谢哥哥,以后我们要一起养它啦。”
婷婷这才兴高采烈地道谢,并宣布:“我要叫它小光头!”
我端详了一下羊毛柃繁茂的枝叶:“好!起得真好!”
我们回到病房,婷婷听了注意事项,已经开始忙活了。看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陈姨:“婷婷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陈姨道:“有。刚做化疗那会天天哭,说太疼了,要出院,要上学,要出去玩。
“后面就不会了。我问她羡不羡慕别的小朋友,她说不羡慕,她会种花,有大黄陪着玩,有妈妈在。”
陈姨说到刚刚,眼眶微微泛红:“有些小孩各种笑话她,她说:‘他们是看我太厉害了才笑的,比不过我,羞羞!’”
我和陈姨同时笑出声。
我静静看婷婷忙活,李想和周浩在一旁看我。
小孩子都知道,要以自己为傲,要不惧他人目光。我却为此困扰了六年。
一切闹剧,诸般烦恼,终究不过,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