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航线 第4章 看见的 我自己

上一世的开学前三个月，吕嘉一没有和殷诚与说过一句话。新生开学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们军训，参加不同的社团，跳啦啦操，那个时候甄好是班长，要管一个成年人的班还很不容易，段思哲和魏书程还和她吵过架，但也都是谁也不服谁，小吵小闹下来，倒也不伤现在的感情。那三个月，是吕嘉一大学中唯一没有殷诚与记忆的三个月，她实在想不起来，初见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模样，也许，是太过低调，也许，只是闷骚吧。

真正开始看见他，来源于一场梦。

2023年的11月23日梦里，吕嘉一梦见他们同学聚会，来自毕业的同学聚会，当时甄好在，方力也在，他们坐在沙发上，吕嘉一个殷诚与坐在他们两边。

殷诚与看着吕嘉一，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看着她。

然后，梦醒了。

也许，是吕嘉一当时神经太敏感，她不懂这个梦的寓意是什么。

“我怎么会梦到一个完全没有交集的同学，他只是看着我。”

脸庞不算她见过传统的帅哥，内双的眼睛不算大，但是看人就是有一种澄澈的力量，梦里的他，看着吕嘉一。看见了她。好像，也看透了她。要说他的五官具体轮廓，他和吕嘉一以前见过的男生没有什么区别，有区别的，是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不一样。

从那场梦后，吕嘉一在班里所有无意识的目光，都在殷诚与那里，她不懂。不懂为什么会梦到，也许是因为梦，对她来说的意义太不一样。从前谈恋爱的时候，一个人，可以梦千百遍，都来源于心的不甘或痛苦，她不愿让一个陌生人闯进她的梦，以那样容易把她看穿，看透的眼神看着她。她怕，怕自己毫无波澜的生活再一次陷入困境，重复的做着有一个人的梦。

但是日渐的观察，来源于别的同学的言语了解，她发觉，眼前的殷诚与。不是个坏人。

坏的定义是什么，吕嘉一从来不会说清楚，她只说人和人相处，不能求一个黑白分明。

“如果平时讨厌我的人在我受伤扶我一把，他会是个坏人吗，如果我认为的好朋友在关键时刻出卖我了，他能够是个好人吗，都不一定。可是，我从自己的观察中，觉得殷诚与不是个坏人。”

但是后来，吕嘉一谈论起殷诚与这个人，说起一开始的感觉，她是这么说的：

“人和人相处的细节骗不了人，他的言语，和异性沟通的方式，能让我看见，边界，礼貌，距离。我甚至有时候在想，他面对女生是不是只会说谢谢和不好意思，但他看起来又不是个特别腼腆的人，和同样来自M城的好朋友都很玩的开，我想，他是一个有边界感的人。我有一次干值日，我们那个劳动委员，朱俊平。他就是一直在跟我讲，“他和我一个宿舍，宿舍其他人都是学长他们也不认识，宿舍干值日都不方便”我笑着，我说殷诚与看起来就能把宿舍收拾好啊。李思平说对，殷诚与以前就是这样，在卫校的时候就没见他谈过恋爱，一直都做自己的事。我不喜欢听信别人说的，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想，他没有骗我，我的直觉也没错，他就是个很好的人。”

后来，第一次交流，是在梦到他第二天的体育课，吕嘉一打火机掉出来了，其实是故意的。当时在跑步，就顺手放在殷诚与那里。

“帮忙装一下。”

吕嘉一不怕他知道她抽烟会因此厌恶自己。

她说：“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我一开始认定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论是出于朋友还是同学，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他因为只是抽烟这样小小的习惯而厌恶我，那打心底里，他也不会出现在我以后的生活中了。不过啊，我的直觉每一次都不会出错。”

后来又过了一天，周五的时候，班委要开会。没有时间出去买烟了，知道他也抽烟。

吕嘉一：“殷诚与！能不能帮我带。”

殷诚与：“我也不知道出不出去，男生进大门要过安检，搜口袋。”

吕嘉一：“说你要是出去的话帮我带呗，三包！”

太夸张了，烟不好带进来，他要买自己的还要帮吕嘉一带，太强人所难了，不过话已经说出口。那天开完会吕嘉一回宿舍加了殷诚与的微信，她想：现在的烟现在不好买。就给他发消息说有几包买几包吧，然后给他发了一包烟钱。

没过多久。

殷诚与打来电话：“下楼。”

吕嘉一出去后他就向她走过来，在宿舍楼下，殷诚与走过来看着吕嘉一的眼神，神色和那天梦里的一模一样。他笑着把三包烟给吕嘉一，其实他要带进来很不容易，因为只有他一个人，那天他身边的方力和江亦隐都不在。

聊了一会，具体到底在聊什么也不知道。

吕嘉一：“我一会把钱发给你”

殷诚与（笑）：“没事。”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吧。这半年，吕嘉一从来没这样开心过，故事的开头，肯定要比能写出来的还要幸福。具体幸福在哪，我想只有她本人懂。因为吕嘉一本身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也许会因为殷诚与看她的眼神或是一个笑而感到对方人不错，但绝对不会上升到有好感或喜欢的程度。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老师说让没课的时候都去实验室上自习，实验室的位置本就不固定，吕嘉一和殷诚与那一个月，天天坐在一起。白天在班里前后桌讲话，公共课堂在大教室也讲话，白天上自习讲话，晚上晚自习还讲话。周六周日不在上课自习讲话了，就跑到羽毛球场一边打球一边讲话，那个时候拉上向丹，魏书程，孟超颖，陆远铮……还有很多很多的同学一起打羽毛球。那个时候，有讲不完的话，打不完的球，晚上回到各自宿舍，在小群里讲话，分享视频，养着火花，就跟六年前在□□养火花一样。

那是吕嘉一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勾心斗角的大学生活，能纯粹的像一滩湖水。有朋友，有爱，有健康的运动，有喜欢的人。每一天都在一起。他们就像幼儿园时的玩伴，不是说他们不成熟，是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谋求算计，也没有男男女女理不清的关系。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在一起，一起玩，一起在上课的时候打瞌睡说小话，他们不图谁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或是谁的□□，她们也不会搞雌竞，他们连那一点点不好的想法都没有。吕嘉一一开始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但是到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他们还是这样，单纯，纯粹。在不触碰边界的前提下，他们的心毫无距离的在一起，觉得很幸福。

这一世，吕嘉一努力的想要回到上一世那样的开头，太美好了。可是，也许是生命来之不易，也许是，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也许是对上一世那散场的结局耿耿于怀。她怕，她不知道怎么跟殷诚与开口，也许只是问他中午吃了什么饭，也许上一世，吕嘉一还会问，殷诚与也会答。可是现在，吕嘉一多了这一份记忆，不懂怎么面对殷诚与，他就跟初见一样站在吕嘉一的面前。她却怎么都无法开口。

十一月。宿舍里却住着一群温暖善良的人们。有着地暖，吃着泡面，笑着，说着，幸福着。夜渐渐深了，笑容成了眼泪。

吕嘉一和甄好坐在一张小床上，一开始还在玩带着耳机打电话的小游戏。

“喂，我们在宿舍呢”

“喂，我能再试试呢”

“我们准备要回家了”

“我们准备要小孩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摘下耳机，吕嘉一边笑边说：“其实啊，我不是那么想回家。”

甄好：“我知道”

“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三年前的时候，我刚刚认识你，才第一天，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床上，我给我讲你当时喜欢的那个人，我当时就觉得你好勇敢，也好心疼。我现在也是这么讲的，当时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十五岁，毕业去实习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在中专认识你的那三年里，你只喜欢一个人那就是他，我想问问你，你不想回家，是因为他吗”

吕嘉一：“不是。你知道吗一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他了，我甚至连当时为什么会喜欢他都想不起来了，也许我绝情，可是，他不也是不喜欢我吗，不然，也不会从初一，十三岁开始一直到我十七岁都从未给我一个答案，我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在实习，我就想明白了，真正喜欢我的人是不会让我等的，我的青春不应该蹉跎在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身上。”

“…………………………”

“而且，我觉得自己等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四岁的时候，每天在幼儿园门口等，等我的爸爸妈妈来接我，我从黄昏等到天黑，他们都没有来。我会自己走回去。我记得有一次，还不满六岁，我实在是不想等了，我去小卖部找一个叔叔，借他的手机给我妈妈打电话。我撒谎了，我说我肚子疼，能不能来接我。”

甄好：“那你妈妈来了吗”

吕嘉一：“她来了，她背着我回家。她本就不高的身材，162的她背着我，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就觉得，很难过。长大以后才明白那种叫愧疚感，我不该骗她，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跟她说出我的心意，我只是明白了，当我对一个人有感情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有没有对得起我，我都要做到问心无愧。那种愧疚感，太缠人了。”

甄好：“我明白”

吕嘉一：“我知道你明白，可是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对不起我妈妈。我从来没有尽到一个女儿应尽的责任，她会给我钱，给我很多很多钱。你知道吗，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她就已经给我超出同龄人两倍、三倍的生活费了。但是，我又有些怨她，因为他只会给我钱，在我人生中任何一个需要她的时候，她都不在。六岁她把我送去姥姥家住，八岁把我送去补习老师家住，我翻门逃跑回来找她，她又把我送回去了，她在我童年时期答应我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做到，她只会告诉我，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怪她，我又不该怪她。因为在我童年时期的记忆里，她总是一个人做着全家人的饭，她承包了全家的家务，她还要去工作。”

“………………”

“不止这些，那个时候我们住平房，我奶奶的房间在我爸妈的隔壁，我小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睡，有一天我爸让我去我奶奶的房间睡，我不想去，但我爸伸手就要打我，我去了。睡着了，不知道几点，我醒了。也许是半夜，也许是凌晨，我听到了墙的另一边有很大的动静，我跟我奶奶说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她不让我走。我说我要上厕所，她拿出了她的恭桶…………我出不去。第二天早上我去到我爸爸妈妈的房间的时候，只看见了遍地的酒瓶碎片，砸碎的物件，和鼻青脸肿的我妈…………”

“……………………”

“甄好。”

“我在。”

“你认识我的时候是十五岁，你知道为什么我十五岁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生活费吗”

“为什么”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出轨，是我在短视频网站上找到的证据，我告诉了我妈。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我都还记得，可是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也就是说，两年，从发现丈夫出轨到离婚，我妈坚持了两年。那两年，出轨和家暴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我妈为了我，为了钱，她忍下来了。最后，因为连钱都没有了，我爸什么都拿不出来了，我妈才不得已选择离婚。她离婚的时候，是净身出户，没有车，没有房，没有工作，只有我。后来同一年，她找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我不知道那个男的到底多有钱，只是知道我我妈因为他有了一份稳定且挣得很多的工作，我们家买了房和车，都是我妈妈的名字。我过了很多年不断搬家的生活，有一天，告诉我有了一个我的家，我不是无法接受，我是从心底里，潜意识里，都不相信那是我的家。”

“你辛苦了”

“我爱我妈，我知道她为了我吃了很多苦。可是，她说了出来。她说都是因为我她才会嫁给我爸，都是因为我她才会挨那么多顿打，都是因为我她发现我爸出轨了都坚持那么久没有离婚。可是，她愿意嫁给我爸，是她在我出生之前就选择好了的呀，她说为了我在我爸家暴出轨的时候不离婚，但没有人逼她不离婚啊，我作为女儿，父母要是铁了心要离婚，我怎么可能能阻拦的了，更何况，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参与过我的成长，他们离不离婚，我从来没有在意过。离婚了，我不是失去了一个父亲，而是，一成不变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我以前青春期因为我妈的这些话，自我价值感很低，我不断的自我怀疑，可是我现在已经过了青春期了，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

甄好：“我也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很坚强的女孩。你知道吗，我的家庭也不算圆满，但我无法想你这样勇敢豁达，我要照顾好我妹妹，我不能想离开就离开。但是，我懂你，你想离开那个家。或者，你从来没有把它当过家，你想要爱，想要家，爱和家都得不到，就追寻自由，追寻自我价值。没有人比你更勇敢了。”

…………………

凌晨的真心话，友情的具像化。

吕嘉一怎么忘。

这些，都是吕嘉一上一世和甄好说过的话，现在又说了一次，但她在说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以前说过。

矛盾的她，矛盾的命运。

她想就保持现在的幸福，不改变也是好的，但是不改变，是不是就代表我们的命运要像上一世那样，走散。

吕嘉一做不到，再让她死一次我也不愿意。

她爱他们，从心底里不愿意和他们走散。

到这，我突然意识到，昨天好像是江亦隐帮她拿书，拒绝了是不是…………

上一世他就经常说吕嘉一，说刚认识她那会她就拽的很，有一次江亦隐帮她拿书，她还说“我跟你很熟吗”

为什么命运总是在无意识的时候伤害所爱的每个人。

“命运如果真的改变不了，让我重生的意义又是什么，我不懂。”吕嘉一和甄好谈完心后，一个人坐在床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