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人生 第3章 最后一代

曾文华坐在速度极快的专车上，眼前的城市风景让体能低于B级的普通人无法捕捉，他却能看清每一个快速掠过的画面。

他一边识别，一边在脑海中询问编号872-S001，继续补全了解他毫无记忆的世界。

现在是联盟872年，即世界和平联盟成立的第九世纪。如联盟的全称所写，世界真的和平了八百多年。曾经的动荡与战争离如今的人类十分遥远。

可超出科学家预期的是，远离了战争的人类突然提前面对了严重的人口危机。

随着人类基因工程的开发，人类的平均寿命迈入200大关，随之带来的却是迅速下滑的生育率。

基因工程的后遗症来的太快太猛，身体素质越高的人越难孕育后代。科学家预测，若不进行干预，五百年后人口总数将降至灭绝的红线。

联盟447年，政府开始将所有死亡人口纳入回收管理系统。被判定为死亡（即脑死亡）的百岁以内青年人将被统一速冻，进入“冰库”储存。这部分人员将被改造后再次投入社会，他们便是复生人。

复生人们被植入人工大脑，代替其已经死去的大脑维持身体运行，人工大脑中含有一套完整的社会认知体系，让他们可以完成指定的社会工作。

出于伦理考虑，死亡人口的复生必须在其直系亲属（父母、子女、配偶）全部死亡后才能重入社会，因此他们的普遍存储时间都在一百年以上。

联盟宪法规定，复生人享有自然人一样的社会地位。然而自从这一政策实施以来，歧视一直存在。复生人没有自我意识，无法生长。随着生命力的流失，他们会在百年内腐朽死去。普遍从事着联盟的底层工作。

三百年来，这一政策顺利运行。但是死亡人口的回收有着严格的审核，每年只有约5%的死亡人口可以被回收改造成复生人。可联盟自然人仍在逐年减少，复生人占比最高达到20%。同时，为了维护社会的运转，大量仿生机器人也被投放到各个岗位，支撑着岌岌可危的人类社会。

联盟759年，人造子宫中诞生了第一个身体素质达到B级的自然人婴儿。曾经只能孕育如同古代人类般孱弱的婴儿，而被视为失败品的人造子宫项目从此成为了拯救人类的跨时代科技。

联盟科学院宣布，从此联盟的生育率可控。

联盟764年，政府不再强制回收符合要求的死亡人口，自然人生前可自愿签署复生协议，选择是否成为复生人。

联盟766年，联盟宣布废除死亡人口复生计划，在“冰库”中最后的复生人投放完毕后，联盟将不再有新的复生人。

八世纪最后时代的复生人早已腐朽湮灭在时光里，如今全联盟的复生人规模仅为数千，而所谓的人权保障面对这个即将彻底消失的产物早已名存实亡。

“不过是被时代抛弃的可笑存在罢了。”曾文华查阅完资料，自嘲道。

他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保留了一丝意识，但这丝意识在科技成熟的人工大脑面前，弱小地可怜。

“死在763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向编号872-S001查看自己的生前信息，就像是在凝望一个陌生人。

复生者最初产生，是希望可以延续年轻人的生命。人工大脑中一定会配备其生前的资料。

可惜资料总归只是资料，并不会变成记忆，记忆早在自然人死亡的那一刻，随着他们的大脑一起死去。

专车并没有走太长时间，曾文华也没有继续他无意义的思考。专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而现在正停靠在一个小区门口。

专车的主脑提示他：“乘客您好，您已到达目的地，本车并无和庭小区相关权限，请你下车前往，祝您生活愉快。”

车门自动打开，曾文华任由编号872-S001操纵他的身体下车，前往小区入口。

“扫描完成，编号872-S001复生者曾文华，身份认证完毕。请前往西九区4幢。”

和庭小区在外面看起来很普通，和路过的很多小区相比没有什么差别，进入里面后才察觉到特别。

这里没有城市中复杂的气味，混乱的光污染。身处其中环绕着馥郁的花香，耳边声声动听的虫鸣鸟语，目之所及是一座座各有不同却和谐整齐的院落。

曾文华每一步的距离、手臂摆动的幅度都是人工大脑精准控制后的一致。而他的意识，就像一个寄居在躯壳内的旁观者，像一缕幽魂，默默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西九区4幢。”

这是一座古中式建筑风格的院落，白墙灰瓦的四方形格局，周围种植着被称为“竹”与“松”的植物。据说在几千年前这样的建筑被当时的华夏人建造，但现在联盟已经非常少见，虽然联盟百分之60的人口都是华夏后裔。

曾文华还没来得及走在4幢门前，一个声音便传来：“曾先生您好，我是夏先生的智能管家，请你到夏宅左侧准备室更换夏先生为您准备的衣物和装备。”

他来到院落的左侧，一个小门便自动打开。走进屋内，他褪去了全身的衣物。

“请进入消毒室。”

略有刺激的液体自消毒室中喷洒而出，高压液体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身体。

“请你谅解，消毒液的剂量是根据您的身体素质计算得出的。”他的皮肤微微泛起红点时，智能管家实时解释道。

“为什么，需要这样做？”曾文华问道，编号872-S001并不包含相关知识。

“这是夏先生额外要求的，等您见到小主人就明白了。”管家回道。

曾文华不再询问，消毒液的浓度也逐渐降低，直到最后变成清水，而他的身体也变得通红。消毒室的水停后，一阵阵干燥的热风循环着，带走了他全身的水汽。

长发散落在肩头，他就这样赤条条的走进下一间准备室。

终于没有什么特别的步骤，雪白的房间内，中间长桌上放置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一块腕带式个人光脑，甚至还有一根黑色发绳。

曾文华的皮肤很快恢复白皙，他穿上夏宅为他准备的衣物。

只是普通的圆领衫和棉布长裤，在编号872-S001资料库中的知识告诉他，这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人们常穿的款式和面料。

棉布远不及他穿来的那件长生科技配套煅织面料的白色长衫细腻轻柔，可他却好像在上面闻到一种特别的气味。清新，温暖。

最后，佩戴好个人光脑，再将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拢到脑后，用发绳捆绑，曾文华面前的门才再次打开。

这次他才确定，他进入了夏宅。

因为面前的房间显然是一个会客厅，宽敞的空间和方才狭小的准备室截然不同。屋子里看不见任何光源，却很明亮。

夏恒就坐在会客厅的一端。

几乎是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曾文华就知道了他是谁。

自己雇主的父亲。

“请坐。”夏恒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方才的事情抱歉了，因为你是我和我前妻以外，第一个，从这条路进入这个房子的……人。”

“没有关系，您不需要道歉。”曾文华说道。

“我的女儿，她一出生就有严重的基因突变，我和我前妻都是S级的体质，却孕育了孱弱的F级孩子。”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危险，我只能尽可能给她最多的保护，所有从外面进入这个屋子的人都要从准备室进入。我也不例外。”

曾文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个房子里只有我和我女儿两个人居住，而我，很抱歉，不是一个好父亲，一个月最多能回家几天。”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把我女儿交给你。她几乎不会外出，她想学什么，想做什么，你都尽力满足，并且保证她绝不受到一点伤害。”

夏恒并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待太久。他知道曾文华的行为和他公司的仿生机器人没有区别，安安和这样的家庭教师在一起他很放心。

女儿不喜欢冷冰冰的机器人，给她买一个有温度的陪伴，夏恒觉得很值。

夏恒走了。

曾文华在会客厅坐了一阵，便前往管家给他安排的卧室。

说是卧室，实际上是一个套间，包含卧室、卫生间、书房和置办好衣服的衣帽间。简单温馨的房间让人心情愉悦，他却没什么心情参观。

曾文华躺在床上，看着卧室的天花板。他没有在想那位未曾见面的雇主，管家表示，小主人在二楼，并且下达了不许打扰的命令。

他索性闭上双眼开始休眠。

“合理的休眠对保障复生者寿命十分重要。休眠状态的复生者生命力的释放将处在最低水平。建议复生者在没有工作的时候进行休眠。”

“休眠前总结：编号872-S001复生者曾文华，脑细胞活跃度1%、身体完整度100%、生命力100 ……进入休眠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