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年记 第14章 第 14 章

青州茶山。

清晨，云雾未散，山峦叠嶂，无边无际。

“云雾茶藏于云雾之中，王老板取这名甚为贴切。”茶农与姜清漓随地在茶山上席地而坐。茶农今年已四十有余，姜清漓称他“王叔”。

王叔自幼在青州生活，家中几代茶农，在这片茶山上种了一辈子的茶。这两年孟国不断来袭，许多人为保命都离开了青州，只有王叔一直坚守在这，承包了其余人的茶山，成了青州城里最大的茶农。

起初姜清漓在寻求合作时，王叔并看不上姜清漓，认为她一介女子翻不出什么水花，并不肯将手中的大量茶叶卖给她，若茶卖不出去，便是糟蹋在了手里，王叔心里实在是心痛的。

姜清漓不仅不生气，反而认真学起了种茶制茶。王叔没想到姜清漓对于青州茶的特点与未来售卖青州茶的思路都如此清晰，渐渐也被这个小女孩打动，愿意跟她合作试试水。

当然最主要的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出手如此大方。茶卖不出去，他心疼茶，低价卖出去，他心疼他自己。

姜清漓并未搭话，一直注视着西南方向。

王叔知道昭王殿下就率军驻扎了茶山西南方向，一脸了然说道：“昭王殿下当时当朝立下军令状，战不胜人不归。这件事到如今还有许多人在议论。说昭王殿下还是太年轻，少年心气，此战至少三年。彼时带着战功归朝又如何，三年朝廷势力变化莫测，远战三年的皇子，能有如何地位？”

姜清漓没想到王叔居然会谈论起朝廷，也意外他这番话竟会对着她说，诧异地侧过头看着王叔。

“怎么，意外我一介老头，竟然会谈这些？”看着姜清漓意外的模样，王叔笑出了声。

姜清漓默默点了点头。

“年轻人，我虽然是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茶农，但是这世间很多事情呢，是需要你自己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的。我在青州这么些年，跟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听到的，看到的，都太多了。”王叔有些感概的说道。

看了那么多年，他看到的不过两个字，一字“利”，一字“欲”。有人博利罔顾良心，有人为欲不择手段，争来抢去，受伤的都只是每一个平淡生活的寻常百姓。甚至有人不求大富大贵，却要为别人的“利”与“欲”买单。

所以他宁愿就在这小小茶山，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茶农，看着盛着清晨露水的茶叶，让人感觉生命无边生机。

“王叔，茶山离前线最近，可否帮我一个忙。”姜清漓听罢此番话，心中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口。

仅凭她散消息出去，可信度不高。消息只有从前线传出去，可信度是最高的。且，顾靖配合姜清漓在军中演戏，也要有人传出去才行，王叔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人选。

姜清漓只让他传消息，并不打算告诉王叔他们的计划。事关战事，王叔很谨慎，提出他可以不问原因，但要见过王爷后才能决定。

姜清漓便带着王叔去见了顾靖。顾靖这几日很忙，只有在午饭时间，才腾出了时间处理这件事。他们一起吃了一顿便饭，王叔便放了心。

“王爷，老王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今日见过王爷，我已放心。若是有益青州之事，那我一定会去做的。也感谢二位对我的信任。”王叔转向姜清漓的方向，提起了酒杯说，“王老板，也不是我信不过你，只不过，我老王这辈子谨慎惯了。”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姜清漓见状也饮尽了杯中酒，与王叔相视一笑。

有了王叔的帮助，消息很快在城中传开。

城中百姓无人不道此事：听闻昭王殿下在军中并不服众，手下张驰、周文进、冯知乐、金世昌四位将军乃我朝名将，昔日战功赫赫，今日怎肯听那个毛头小子指挥。且四位将军各有其性，作战方式各有不同，前几次作战已有剑拔弩张的意思，没想到昭王并无领将之才，任其四位整日争锋相对，手底下的将士也各自站队，内讧不断。

此事越传越传越离谱，传到顾靖耳朵里时，已成了昭王殿下无能，四位将军决定各自率军迎战。

顾靖听到时无奈笑了笑，心道：政息人亡，江山成败，唯“民”一字而已。

他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在民间无人不道，皇长子英勇善战，体恤爱民，颇有帝王风范。而他自己，如今倒是成了“无能之辈”。

王建宁府内。

王建宁和王天德对段寻真自己主动归家颇为满意，从王氏府邸走出去的人，就别想轻易的出去。

或许是忌惮昭王和孔怀仁再次不请自来，王建宁这几日告诫王天德要收敛些。段寻真的日子倒也没有那么难过。她就像没有见过姜清漓一样，还是一样的不爱说话，王天德稍微一抬手，她便怕得往后躲。

王天德每日把她带在身边，让段寻真哪也去不了。她便主动提出，她想见妹妹一面。从前他们为了让段寻真听话，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让她们姐妹两见一面，但是她回来这几日，王天德和王建宁都强硬地拒绝了。

段寻真总感觉有一把刀悬在她和妹妹的头顶，已经不知道这刀是落下来了，还是没落下来。

这几日王建宁也有些异常，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准任何人进出，连王天德也不被允许。

段寻真便一直找机会进书房。一直见不到段怡，她有些心急了，在夜里王天德对自己羞辱时，先含了一口加了迷药的水。迷药是姜清漓给的，有备无患。王天德很快便晕过去了，段寻真事先吃了解药并无大碍，推开了王天德笨重的身体离开了房间。

她先去了柴房，并没有看见段怡的身影。她能自由活动的时间有限，便转头去了书房。

近日城中传言，她也有听府中下人提起过，她料想如此机会，王建宁一定不会放过。

果然，她刚一靠近书房，就听到书房里传来她听不懂的语言，似是孟国话。

只是王建宁老奸巨猾，一下便发现了有人偷听。打开房门，把哆哆嗦嗦的段寻真请了进去。

“天德睡了？”他好似并不生气，语气温柔得真像寻常父亲一样问起儿媳。

他旁边是一个年轻男人，看穿着并不是寻常人家。

段寻真沉默点头。

“我想见……我……我……妹妹。”

“你这样，可见不到你妹妹。”王建宁吩咐年轻男子先退下，拉过段寻真的手，让她坐入自己怀中。

段寻真感觉一阵恶寒，这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

王建宁捋了捋段寻真耳边的头发，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可说出的话却让段寻真阵阵发抖：“再不老实，你妹妹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段寻真一下子抬头，看清了王建宁眼中的阴狠，忙害怕的摇头，哭着求王建宁留妹妹一条命。

王建宁一下又收起了阴狠的嘴脸，装作善解人意般扶起段寻真，送她回到王天德的房间。

段寻真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便忍不住地想吐。

恶心，太恶心。

次日，姜清漓便在布铺见到了段寻真。在店中左侧第二匹布下，找到了段寻真留下的纸条。

昨晚在书房里，虽然被敏锐的王建宁察觉到了，但是在那名男子离开之前，段寻真已经看见了他们传递的信。

她眼力很好且过目不忘，虽然信上是啥她不懂，但凭借记忆画出来还是可以的。

姜清漓也没见过，便拿着纸条去寻顾靖。

顾靖看见纸条变笑了，把纸条收起来说道：“王建宁上钩了！这上面的意思是军队内乱，可趁乱而击之。”

这是孟国人传信的暗语，一般人并不识得，便是拿到手，也不知道上面写了写什么。可是顾靖知道，大哥顾远曾与孟军多次交手，早已攻破他们传信的密语。顾靖小时候，他俩就经常拿密语猜着玩。

顾靖叫来身边副将，说道：“鱼上钩了，雷埋好了便收网吧。”

顾靖转过头看着姜清漓说道：“你姐姐那边我派了人，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就怕王建宁狗急跳墙，杀红了眼。

姜清漓看着他点了点头。

顾靖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上前一步，抱了姜清漓一下。

顾靖比姜清漓高出许多，他的头抵着姜清漓的头，慢慢说道：“等我回来。”

姜清漓有些意外，还没反应过来，不自觉想抬起手回应这个拥抱。但手还没抬起来，眼前的人便急忙后退一步，撤回了手，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春风来已，策马奔兮，

举剑相斩，盼君胜兮……”

青州城的民谣，相传为一青楼女子为心上之人所作。姜清漓只唱了前半段，其实还有后半段，女子托春风寄相思，也只是盼所念之人战胜归来，我知我们殊途难同归，若君能得胜归来，便是不复相见，也甘之如饴。

顾靖没有听过这般歌谣，他想，姜清漓在担心他，心中隐隐有些满足。

还满足呢，老婆没了你就老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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