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吓得一抖,忙跳出屋内,“大人,实在不是我们胆子小……您自己也瞧见了……”
“是啊是啊!这王牙婆红衣自尽,必会变成厉鬼索命的!我们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林清如无奈摇头,举起一根蜡烛来,轻声问道一旁的雪茶,“你不害怕吧?”
雪茶接过她手中蜡烛,小心翼翼地护着烛火微光,轻轻摇了摇头,“有大人在,我不害怕。”
林清如点了点头,跟随着雪茶的烛火在屋内仔细探查。堂屋旁边是左右两处耳房,右侧一间直通厨房,用来放置麻绳柴火等杂物,林清如看着那麻绳,想来这应该就是捆绑安置那些姑娘所用。
除此之外,杂物间和厨房并未有任何其他异样。
左侧一间是单独卧房,陈设普通,只一架床榻,一张小桌,左右各有两个黄木柜子,想来是王牙婆起居所用。
倒是卧房的床榻上,放置着几个杂乱的锦丝包袱。那包袱被随意地散开来,里面并无任何金银首饰之物,只有几件丝绵衣裳,也是微微散乱,并不是整齐叠放。
床上为何会有包袱?林清如思忖着,难不成是她得了消息想跑?
可是若想跑,为何包袱中不带金银贵重之物?又为何悬梁自尽于房中?
于是她伸手打开左右木柜探查。
只见柜中衣料微微散乱,却并未看见有任何金银贵重之物。不仅如此,就连银钱当票,也未有踪迹。
林清如凝神片刻,不由得说道,“王牙婆经常和刘世昌往来,不至于身无分文。”
“大人的意思是……”
林清如脸色微沉:“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雪茶举着烛火久了,烛泪淌到细白修长的指尖之上。此时她正专心在屋内探查,乍然被烫,不由得手指一抖,蜡烛顿时跌落在地上,跳动的火焰顿时熄灭。
幽暗的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小窗透进来的缕缕光线,模糊而浑浊。
林清如轻轻揉了揉她的手,随后低头去捡蜡烛,眼睛却突然瞥见桌下一角,“咦?这是什么?”
林清如伸手捡起那桌角之物,只觉得捏在手中十分硌手。
雪茶这时已经捡起了蜡烛,用火折子点亮后凑近林清如,“大人,你捡到了什么?”
林清如拿至烛火下一看,是一块两指宽的碎瓷片,看样子是来自茶壶或茶杯的残骸,上面还有一点釉下花纹,是很普通的家常款式。
雪茶面带不解,“大人捡这碎瓷片做什么,小心割了手。”
林清如凝眸看着那碎瓷片,“好好的,为什么会有碎瓷片?”
“许是不小心摔了而已。”雪茶站起身来,用手指点着屋内小桌,“诺,说不定这桌子就是用来放茶盏器具的,王婆一时失手将茶杯打翻,未曾收拾干净,这才在桌下留下碎瓷片的痕迹。”
林清如摇了摇头,“未必。”
雪茶努着嘴,“为何?”
“寻常家中,茶壶茶杯为成套使用。可你瞧这桌上干干净净,空空如也。”林清如反问她,“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将这一套茶具,全部失手打碎?”
雪茶眼珠转动,似是在思考。
林清如开口道:“一来,你生气恼怒,为了泄愤将其砸碎。二来……”她顿了顿,“你与人搏斗,情急之下将其摔碎。”
雪茶眼睛倏的一亮,已然明白过来,“大人的意思是说……”
四目相对之间,两人已知晓对方的答案。林清如朝她点了点头,“只怕王牙婆之死,不会这般简单。”
说着,她复又向堂屋走去,“走,去看看尸体。”
王牙婆的头垂向地面,林清如抬手拿烛火一照,幽冷光线便汇聚在那张森然惨白的脸上,王牙婆双目猩红,神情还带着临死前的毒怨与不甘,好似死死地盯住林清如。
饶是林清如,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她稳了稳心神,说道:“先把尸体放下来再说吧。”
王牙婆露出的暗红脚尖下指着一张深色小杌子,翻倒在地板上。林清如把小杌子挪到一旁,准备将王牙婆尸体先放下来,却见那上面有两个灰色的脚印,十分宽大,沾染着点点泥土痕迹。
她不由得看向王牙婆的鞋子,那双深红绣鞋的鞋面崭新,像是双新鞋的样子,鞋底只有薄薄一层浅灰。
于是她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现在只需查看尸体,便知她猜测是否正确。
只是王牙婆虽然身材矮小,然而身死已僵,十分沉重,她与雪茶合力也未曾将王牙婆放下。
于是眼神看向门外的捕快。
捕快见她俩竟敢挪动这诡异尸体,已是十分惊讶,又见她俩望向自己,意图让自己前去帮忙,忙摆了手道:“大人!真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这实在是晦气不吉……”
雪茶眉头一拧,“什么晦气不吉!你们当捕快的什么样的没见过?你们这些老油条!原就是捡懒耍滑罢了!将事情一味推了别人!”
“雪茶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捕快们闻言也不恼,只讨笑着说道,“都说这红衣红鞋化成的女鬼是最厉害的。若真被厉鬼缠上可怎么好……”
紧接着,他们便四处张望,叫道:“丁玄呢?丁玄!”
那小子是个新来的,又老实又没背景,若有不想做的苦差事,叫丁玄来最为合适。反正他也不会拒绝。
听得有人叫他,丁玄远远从院外跑了进来,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问道:“梁大哥,什么事?”
没了丁玄的阻拦,看热闹的百姓胆子大了许多,一步一步往院中试探。
老捕快见状不由得皱眉斥他,“不是叫你把门口守好了吗?你怎么守的?怎么这般混乱?”
丁玄老实的脸上露出委屈而不解的神色,不是他叫他进来的嘛。只是他看起来嘴巴十分笨拙,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辩驳,又想转过身去重新守着院门。
“哎呀算了算了!”老捕快十分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嫌弃,“你去帮林大人把尸体搬下吧。”
“哦。”丁玄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正欲上前。
林清如只冷眼看着这一切。丁玄老实,分明是这些老捕快油惯了,欺负老实人。
“等等!”她制止住丁玄的动作,冷眼扫过被叫做梁大哥的老捕快,“就你去。”
“我?”被她指到的捕快一愣,忙找理由推脱,“大人,我……”
“怎么?你不想去?”林清如眼睛一眯,眉眼中已经带了锋利神色。
这些捕快原以为林清如不过身为女子,应该极好糊弄。却不想她突如其来的锐利眸色让人莫名打了一个冷颤。
这个时候再敢推脱,那便是不知好歹了。
雪茶见状,转头看着另外两个在院中无所事事的捕快,“你们两个愣着干嘛!去把院门口守着!”
梁捕快闭着眼睛咬着牙,看将王牙婆的尸体取下后仰面放在屋内,本想就此了事,却不想林清如又叫住了他,“将麻绳也一起取下来。”
他只能认命地照做。
林清如一边探查王牙婆尸体,一边示意雪茶好生保管那根麻绳。
王牙婆仰面躺着,双眼睁大向外突出,满目猩红的样子似乎直勾勾地将屋内之人死死盯着一般,分明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雪茶被那瘆人眼神盯得直冒鸡皮疙瘩,见林清如带了手套准备探查尸体,不由得开口道:
“大人,不如等仵作来了再查看吧。”
林清如摇了摇头,“只是简单查看而已,不用剖体验尸的。”
王牙婆身上是有僵硬而又柔软的诡异触感,隔着薄薄的手套,林清如能摸到她已无弹性的松弛皮肤和其下僵硬的肌肉,带着一点微弱的体温。
“死亡时间不超过八个时辰。”
林清如拿着烛火靠近她森白惨淡的脸,最明显的便是脖颈下方一圈深红的淤斑痕迹,似乎是嵌得极深的样子,伤口上还有麻绳稀碎的纤维。环状压痕上还有数道深深的抓痕,纵横而下,露出一些暗红凝结的血痂,在大红衣衫衬托下格外显眼刺目。王牙婆惨白面部亦有散乱细小的红色斑点,在跳跃闪动的烛火下好似一只只深红小虫,细细密密地爬满王牙婆的脸。
乍一看的雪茶被唬了一跳,“大人!王牙婆脸上这些麻子哪里来的!”
“颈部遭到压迫窒息所致。”
林清如一边回答她,一边扭动王牙婆头颅,查看颈部后方情况。
外间村民本只是看个热闹,不曾想那张阴森可怖的脸突然转了过来,好似活过来一般瞪着眼睛看向他们,纷纷哗然,不由得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颈部后方是一模一样的交叠淤痕,深红印记绕颈一圈,晕染出细小的血痂。
林清如沉着声音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王牙婆绝不是自尽而亡。”
雪茶接过她手中烛火,看着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脸,“大人何以见得?”
“那梁上绳结,即使是方才那高个大汉也要踮着脚才能够到。王牙婆身材矮小,即使是踩在小杌子上,也很难够到绳子。”
林清如拿过小杌子,将上面的宽大脚印与王牙婆的鞋底对比,
“你看,这鞋印也绝非王牙婆所有。”
雪茶点点头,“这样说来,这鞋印是罪犯留下的?”
林清如给她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说道:“而且,若是寻常悬梁自尽,身体自然垂下,压痕会呈斜向上的形状,在脸颊后侧或者而后形成压痕。”
她指着王牙婆脖上一圈痕迹,“这痕迹却自然绕颈一圈,并在颈部后方形成交叠,说明是有人从后方将其勒住。”
林清如取过麻绳,在王牙婆脖上绕了一圈,脖上压痕与绳上血迹稳稳对应。
“这麻绳十分粗糙,罪犯若是用力将王牙婆勒死,必定会摩擦在手上产生血痕。”
说着,她查看麻绳两侧末端,果然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色痕迹。
雪茶指着压痕上的抓痕,“大人,那这抓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屋内探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