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带来的凉意只短暂盘旋了几天便被席卷而来的炎热再次打败,黯然离场。
晌午
光是在厨房里洗个碗,谭月荷就被闷出了一身汗。她皱起眉,用手背贴了贴高温的脸颊,不由抱怨道:“这破天气,怎么跟小孩的脸一样反复无常,前几天还冷的要穿外套,今儿又热的跟蒸笼似的。”
杨立飞坐在门槛前摇着蒲扇乘凉,闻言,他朝妻子招了招手,“快过来,我给你扇扇风。”
谭月荷掀开黏在皮肤上的衣领,顶着被热红的脸走了过去,在他的身旁坐下,感受着一股股温凉的风从耳旁吹过脸颊,将燥热渐渐驱散。
“对了,立飞,大康他们是不是说要过来?”横冲直撞的飞虫路也不看就径直飞向谭月荷,将她撞回了神。她伸手挥了挥,扭过头问道。
“嗯?对。”杨立飞眨了眨眼睛,思绪回拢。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亮,笑着说道:“先前在群里叮叮咚咚地发消息,说定了二十八号那天的飞机。”
“大康那混蛋还让我做好接驾。”想起群里熟悉的调侃,杨立飞笑骂了一句:“真是一点都没变,还那么爱嘴贫。”
“噗,大康这家伙,当年嘴上功夫就厉害,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功力依然不减呀。”谭月荷乐的掩嘴一笑,只露出了弯弯的眉眼昭示着主人的愉悦。
“可不嘛,看来还是被社会毒打少了。”杨立飞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对这次久违的相聚充满了期待,“你说,这么多年过去,大家变了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油腻或者发福,头发是不是都还在?别到时候让我艳压群芳就不好了。”
说完,他自信地转过头,借着镜子的反光开始欣赏自己的帅气。
“嗤,还艳压群芳,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白衣少年呀?”谭月荷撇了撇嘴嗔道。
“哇,不是吧,当初还说人家是小甜甜,现在就变成牛夫人了?”
“嗯哼,不然呢。”谭月荷双手往后一撑,伸长腿晃了晃脚丫,眯起眼睛说道:“你早就是那明日黄花了。”
“不能吧?”杨立飞立马转过头,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嗯,虽说比起当年黑了不少,但还是那样的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既没有秃头,也没有发福,颜值不减,哪里人老珠黄了?
想到这,他吹了吹额发,朝谭月荷抛了个媚眼。
“咦!”谭月荷打了激灵,双手抱臂抚了抚起鸡皮的地方,“禁止搔首弄姿。”
“嗯?难道我不帅吗?我不信,请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杨立飞不死心地将脸凑前,左右晃了晃。
“好好好,帅帅帅,全宇宙你最帅,这样总行了吧?”谭月荷一巴掌推开这个活宝的脸,将歪掉的对话拉回到正轨:“说认真的,你在群里问一下他们有几个人?我改天好买菜。”
杨立飞瞥了眼谭月荷:“女人,我怀疑你在敷衍我,不过也只有你能敷衍我了。”
他最后拨弄下头发,才正色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之前就问过了,大康他们家是四口人,熙哥带上他女儿,就是三口人,老方嘛不用多说,两口子,不变的了,再加上我们家四口,那拢共就是十三人,你看着买吧。”
“哦,对了,别买多,咱们吃一顿,第二天就出发了。现在天热,菜不禁放,别到时候回来臭了。”
“嗯,知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谭月荷努了努鼻子,嗔了他一眼,而后细致地用手机记下每个人的忌口。
今年很赶巧,中秋和国庆挨得很近,于是国家就大手一挥,连在一起放了八天。
休假的消息一出,许久没有动静的群里莫名开始热闹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但却实实在在打开了大家的思路,也激起了大家的热情,最后你一言我一语便敲定了几家合游的事宜。
念着出游的目的地——丹伏山,位于杨立飞所在城市的临省,于是众人一致决定中秋凑个热闹,在杨家齐聚过后再一同出发。
这才有了今天的对话。
“得,是小的多嘴了。”杨立飞佯装扇了自己一巴掌,被谭月荷笑着糊脸:“知道多嘴,那还不赶快退下。”
“喳,小的听令。”杨立飞双手拍了拍衣袖,配合地躬身退下。
“准了,下去吧。”谭月荷扬起下巴挥挥手。
一套动作下来,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戏精,半斤甭说八两。
笑闹过后,剩下的日子便是等待相聚的到来。
灯一开一关,太阳一升一落,星星眨了好几次眼睛,待到太阳再次升起时,已然是五天之后,日历上硕大的绿字写着二十八。
大清早起来,杨立飞夫妻俩便开始忙碌。
一个开着面包车,带上“老佛爷”写的“懿旨”去菜市场进货,一个则留在家里大扫除。
尽管他们有意放轻动作,不想吵醒两个小孩和两只狗狗,但打扫的乒呤乓啷声和车子发动的引擎声都无法避免,最终还是将他们吵醒。
“哇”一声,没睡饱的小头生气哭嚎,那大张的嘴巴甚至能看见嗓子眼,直接把睡在他旁边的大头吓醒。
“妈!小头哭了。”顶着乱飞的呆毛,大头两只眼睛半闭半睁,迷蒙地推开门走了出来。
而门缝也让被阻隔的噪音有了可趁之机,话音刚落,小头中气十足的哭声便传来。
“哎哟,我的老天。”谭月荷刚给醒过来的两只狗狗铲完屎,倒好狗粮,还没来得及拿起扫把,小魔头就又醒了。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真是鸡飞狗跳,焦头烂额的早上呀。
好在四十多分钟后,去进货的杨立飞满载而归,极大缓解了谭月荷的窘迫。
夫妻俩人一边跟大小头斗智斗勇,一边打扫屋子,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赶在午饭前搞定,但休息没多久,小祖宗们就叫嚷着肚子饿,没办法,他们又得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去做饭。
等吃完了饭,哄睡了娃,还以为能好好歇一场,可抬头一看时钟,好家伙,要出发去机场接人了,毕竟谁让从村里去机场单程也要两小时呢。
杨立飞哀嚎了一声,认命拿过车钥匙出发。
在他走后不久,谭月荷也拍了拍脸颊,开始备菜。
这半天的时光,他们就像是陀螺一样,不停地被鞭子抽着,转个不停。
滴答,滴答,客厅里静的只有时间走过的声音。
谭月荷将风扇挪到了厨房门口,一边摘着豆角,一边乘凉。底下趴着的是大黑和路言,一长一短两条尾巴在背后左右甩动。
闷热的午后,大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换了一边脑袋继续趴着。但没过多久,他便机警地抬起头,动了动耳朵尖:“汪(月荷,大头和小头醒了。)”
谭月荷没有解析狗语的能力,所以她只以为大黑是不耐烦了,便摸了摸他的脑袋,“无聊了是吗?”
大黑摇了摇头,从她手下挣脱,“汪呜(不是呀,是幼崽醒了。)”
但谭月荷依然皱着眉,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嗯,怎么了这是?”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客厅里找不到人的大头牵着小头找到了厨房,小头一边走还一边揉着泛红的眼睛,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哎?你们什么时候醒的?”看见他们,谭月荷惊了一瞬,眼睛瞪大,嘴巴微张。
然后,她立马就将视线转向了大黑,脑海里仿若闪过一道光,茅塞顿开,“哦!所以你是想提醒我大头和小头醒了是吗?”
“汪呜(没错。)”
得到肯定的回复,谭月荷失笑地拍了拍额头,“好家伙,原来是我没反应过来。”
说罢,她奖励地揉了揉狗头,表扬道:“好孩子,干的不错。”
一旁,哭累了的小头见大人暂时顾不上自己,便自觉地找了个板凳坐下,还顺手递了个给大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兄友弟恭。
“妈,你在干嘛呀?”小头乖乖坐好,扭了扭屁股,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蔬菜大山。
“哦,我在备菜呢。”谭月荷回过头,继续摘着没摘完的豆角:“之前爸爸妈妈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今天会有很多叔叔阿姨过来玩,所以我们要作为主人公招待他们,给他们做好吃的。”
“啊?要做这么多菜呀?”大头看了眼地上,面露难色,干脆撸起袖子说道:“妈,我跟你一起弄吧。”
“嗯?”闻言,谭月荷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心下一暖,“没事,也就看着多,今晚主要是火锅和烧烤,把菜弄好就没什么了。”
“那,那我也要帮忙。”大头举着手,坚持要母亲派活来干。
“行吧。”谭月荷笑着摇了摇头,将一袋子白菜递了给他,“呐,这些白菜帮我一片片摘好,用清水洗干净,可以吗?”
“没问题,长官。”大头眨了眨眼睛,接过白菜。
然后他拿过两个空盆,将一小半的工作量分包给了小头。
就这样,兄弟俩使着短短的手指头,笨拙地开始干活,虽然进度比较慢,但好歹帮上忙了不是?
那边,空出手来的谭月荷戴上了塑胶手套,磨刀霍霍向螃蟹。
中秋佳节,传统便是赏月,吃蟹,饮桂花。
所以今儿一大早,杨立飞就去菜市场批发了一大袋子新鲜的螃蟹,回来之后就用大红盆子养着,吐吐沙。
现在,盆里,螃蟹们挤攘攘地挨着,一边吐着泡泡,一边挥舞着大钳子威慑敌人。
看着它们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谭月荷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好家伙,果然不愧是今天的硬茬。
心脏鼓动,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才瞄准空隙,迅速夹住螃蟹的肚子提了起来,绕过张牙舞爪的八条腿,用牙刷给他们洗白白。
对面,正摘着白菜的小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视线,他好奇地看了会母亲的动作,悄悄放下手里的菜,无畏地伸向了爬满螃蟹的盆。
还未领教过厉害的小头不知危险所在,毫无防备地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壳,感受其坚硬。
然而,被戳中的幸运蟹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它举起大钳子给了白胖的小手指一记,幸好小头动作灵活,受惊之下,欻地就将手收了回来,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孩子嘛,还小,没想到螃蟹会突然袭击,惊吓加上疼痛,他瘪了瘪嘴,放声哭泣。
“呜呜呜呜呜,妈!它夹我!坏!”
谭月荷没想到就一会儿没看住,这皮猴子就将手伸进了盆里。
她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拉过小头受伤的手,仔细检查:“你说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居然敢空手挑衅螃蟹,这次长记性了吧?”
她捏了捏小手,见只是红肿,便放心地坐了回去:“没事,红了而已,油皮都没擦破。”
眼下这么多活计,她可没空安慰心灵受伤的小头。
举着身负重伤的手指,小头环视了一圈,娘不理,哥无视,他仿佛就是地里的小白菜。
无法,只好自己抹去脸上的泪痕,止住了抽泣。
再坐下时,他就学乖了,别说是摸螃蟹,就连坐的离螃蟹近一点,他都害怕,默默地将屁股底下的凳子挪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