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裴枭和闻铮一起回到家,刚进屋,裴枭打开客厅灯后就倒在了沙发上,他揉着太阳穴闷闷地说:“这案子比我们想得复杂。”
闻铮进屋换了件白T,也坐在沙发上,缓缓开口:“毕竟邹英达也是个董事长,复杂的人死了,什么事都会变得复杂。”
闻铮刚和其他人一起吃了晚饭,酒足饭饱之后精气神十足,再加上他在市局睡了一觉,现在有充足的精力讨论案情,他刚要开口,瞥见裴枭皱眉抱着软抱枕,闭着眼睛用中指和无名指一起揉太阳穴。
闻铮硬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用手轻轻碰了下裴枭,说:“你赶紧去睡觉吧,明天早点去曲文文家。”
裴枭闻言睁眼,放下怀里的抱枕,起身走向卧室,“你不睡吗?”
闻铮笑了下,回答:“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行,你也早点休息。”裴枭打开卧室门钻了进去。
闻铮起身活动了下腰,拿起手机关掉了客厅灯,自己也回到裴枭“精心”让出的主卧。
准备睡下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黑夜静谧安详的气氛。闻铮呼了口气,拿起手机,在看到备注名的时候瞳孔猛然收缩,平复几秒钟后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嗓音醇厚低沉:
“哥。”
——
翌日,裴枭头一回七点半准时自然醒,他以为闻铮肯定早就醒了,于是打开门就要说早上好,却发现客厅没有闻铮的身影。
他皱了下眉,喊了几声闻铮,没得到回应,于是他果断地推开主卧的门,发现闻铮还蜷缩在他被子里睡着。
悬起来的心终于落地。
裴枭走上前去,俯下身子看睡得正熟的闻铮。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为什么眉毛皱得这么紧?
他拍了拍闻铮,轻言细语道:“起来了闻队。”
明明是在叫他起床,却总有种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儿的想法。
“闻铮?”
闻铮瞬间睁开眼睛,坐直身子。
那是一个很明显的防备动作。裴枭向后退了一步,歪头看着正坐在床上喘气的闻铮。
“你…怎么了?”裴枭问。
这个反应跟他那天在车上惊醒时的反应又不太一样。裴枭眸色沉沉。
“…没事。”闻铮竭力稳住声音,他翻开被子下了床,用手背抹了下额上的虚汗,推开站在窗前的裴枭,自顾自地走进浴室,然后关上门。
裴枭一个人站在浴室门口,嘴唇紧闭。这个状态太奇怪了,他缓缓抬起手,想要打开浴室门,可最后还是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闻铮洗漱完成换好衣服出门时,裴枭正站在窗台旁开着窗抽烟。站在他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裴枭的宽阔的后背以及优秀的肌肉线条。
他走过去,从裴枭兜里拿出了烟盒,自己抽出一支点上。
裴枭转头,看着闻铮偏着头用右手护火,再慢条斯理地吐了口烟圈儿。
“你怎么了?别告诉我你又做噩梦了。”裴枭一边叼着烟一边说。
闻铮自知理亏,毕竟一个借口用第二次的时候就没那么可信了。所以他干脆不说话,有的时候他认为逃避也是可以解决一些问题的。
只不过是他在赌裴枭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很显然,他赌错了。
“闻铮,”裴枭深色复杂地看着闻铮,“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铮别过头去,自顾自地抽烟,他无法承受裴枭那样滚烫的眼神。
良久,久到裴枭都觉得闻铮不会回答了的时候,闻铮把烟按在玻璃烟灰缸里,沙哑道:
“你说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吧。”
约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裴枭其实很想掰着闻铮的肩膀让闻铮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实话,但他现在只觉得那对于闻铮来说难如登天。
烟灰缸里的那支烟头还冒着缕缕轻烟,裴枭愣神看了好久,最后深吸一口手里的烟,再泄愤一般把它重重地按灭。
他们要直接开车去曲文文家,一路无言。明明还是相同的位置,裴枭开车,闻铮坐副驾,甚至裴枭还是给闻铮买了新味道的饭团。
可氛围就是不一样了。
等红灯的时候裴枭偷偷从后视镜看了闻铮好几眼,可闻铮就只是低着头,如往常那样慢吞吞地嚼着饭团。
他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按耐住复杂的心情,然后一脚踩下油门,小黑像闪电一样冲了出去。
“你疯了?”闻铮手里的饭团差点掉落。
“你从国外飞回来的那天,在我车里也睡着了,然后惊醒,你说你是做噩梦,我信了。”裴枭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但还是尽量大声地说:“可是今天是怎么回事,你那个状态总不会再骗我说你做一样的噩梦吧?你学心理的应该也知道自己的谎言编织得漏洞百出吧?闻铮。”
闻铮扶额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先把车停了,再这么下去要交罚单了。”
裴枭随便拐进了一个胡同,把车稳稳停下,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闻铮。
安静的车内,呼吸声清晰可闻。
闻铮率先开口:“你是疯狗么?”
裴枭不理,他问:“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我们是朋友吧?行,就算你还没把我当朋友,室友总算吧?室友要是还不愿意接受,我们是同事这没错吧?以后免不了一起出生入死的,说几句实话能怎样?”
其实裴枭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会这么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明明他从来都不是会这样穷追不舍的人。他不清楚闻铮总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的原因,他想让闻铮信任他。
闻铮转头,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到底是什么人?”
裴枭紧跟着开口道:“你今天那样到底是怎么了?我只想知道这个,至于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闻铮语气平缓地开口:“我真的只是做了噩梦。”
裴枭气急却有些无奈道:“闻铮。”
闻铮悠悠转头,声音也带着些许愠怒,但表情依旧平淡如水:“窥探别人的**很有意思是吗裴支队?我非得把我妈就是在我面前割腕自杀的事儿告诉你么?!你并没有权利知道关于我私人的事情,无论是作为朋友、室友还是同事。都请你尊重我。”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之后,闻铮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闭上眼睛别过头不再去看裴枭。
裴枭在听见“割腕自杀”这几个字的时候陡然一愣。他很想扇自己一耳光。
他只想到了闻铮这个人身上的重重疑点,却没有往其他方面考虑。
裴枭伸手拉闻铮的手臂,闻铮没躲,就这样被裴枭轻轻拽起来,和他对视。
闻铮看见了裴枭眼底的自责和愧疚,还有懊恼。
“对不起啊闻铮。”裴枭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气势,沙哑着说:“真的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闻铮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实在不行,”裴枭侧过头,指着自己的右脸说:“要不你扇我吧。”
闻铮笑了,裴枭紧张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了下。
然后闻铮就真的举起自己的手,在裴枭脸上轻轻拍了下,说是拍,其实就是手心贴了一下裴枭的脸,力度对于裴枭来说约等于零。
闻铮说:“也不能怪你,不知者无罪。”然后他抽出被裴枭拉着的手臂,拿起刚才被放下的饭团接着吃了起来。
裴枭在感受到闻铮手掌的温度后无声地笑了一下,望着他良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裴枭还是摸了摸闻铮的头发,然后转身踩油门开车。
闻铮动作一顿,嘴里含着饭团眯眼含糊地说:“请不要在我头上盖鸡窝…”
——
曲文文家,客厅。
“您好警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曲文文笑着开口。
她和她姐姐很不一样,从头到尾都让人看不出是亲姐妹。曲灵灵高贵傲慢却又显得有些天真犯蠢,而曲文文安静内敛礼貌得体。
裴枭笑了下,接过曲文文递过来的茶杯说:“您好曲小姐,我们就来问几个问题。”
曲文文点点头。
“您丈夫不在家吗?”裴枭问。
“他在店里,这个时候还挺忙的。”曲文文礼貌地回答。
闻铮开口,单刀直入,与那天他对曲灵灵说话的语气没什么不同:“你姐夫邹英达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人?”
曲文文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她微笑着开口说:“我姐夫,是一个寡廉鲜耻道貌岸然的人渣。”
闻铮闻言挑了下眉,显然,没有人想到曲文文会这么说。
可她眼底没什么异样,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这是在谈论曾经侵//犯过自己的人。
闻铮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曲文文低头笑了下,再开口:“想必您二位来之前也已经知道了我被他强//奸过的事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切实发生过。”她顿了下,接着说:“当时我才20岁,应该是在…八年前?我姐姐和他的订婚宴上,他在我的果汁里下了药,然后强//奸了我。事后我去找我姐姐求她让她别结婚,可她却说我就是因为嫉妒她能嫁到有钱人家所以才胡编乱造。”说的同时曲文文自嘲地笑笑。
“邹英达强//奸了你,而你却在之后只求你姐姐不要嫁给他?为什么不报警讨个公道?”裴枭问。
听见“报警”二字时,曲文文浑身明显僵硬了下,不过一瞬间就被调整好。但闻铮还是发现了。
曲文文:“因为害怕。邹英达家大业大,搞垮我们一家是分分钟的事情。我也清楚就算我报警了也没有什么用,顶天把他抓进去拘几天,放出来之后他还是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或许还会变本加厉地折磨我,甚至有可能杀了我。你知道我后来去找他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我要是敢把事情闹大,他可以杀了我全家。”说着,她抬起头看向闻铮,闻铮也与她对视。
曲文文张嘴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哪怕犯了天大的错也只会得到一句轻飘飘的警告。只有我,我要一辈子都活在那天的阴影里,每当我觉得我的生活要好起来的时候就总会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不配。”
即便是这样,曲文文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的起伏,平静如死水。
“曲文文,邹英达在你身上留下的那些痛苦,的确是无法被磨灭的。”闻铮开口,曲文文一直在看他,他语气平稳,没有任何情绪,平淡地像是在念课文,可就是这样一种声音,能让人鬼使神差地听进去他所有话。
“但请你相信你的价值。你的经历不会改变你生命的价值,你依旧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也值得拥有幸福的生活。”说完,闻铮露出一个微笑。
“嗯。”曲文文点点头。
闻铮接着问:“你能试着还原当时邹英达侵犯你的过程吗?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也知道邹英达的确该死,可查清真相是我们的职责。不好意思。”
曲文文笑着摇摇头,裴枭点开了录音。
“当时我喝完那杯苹果汁后没几分钟就觉得头有点晕,我以前身体不太好,经常头晕头痛,也就没在意,可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我就跟我爸妈,还有我姐说我要回去。当时我姐夫…邹英达说他送我回去,我还觉得他挺好的。”
“可是到他车上,他迟迟不开走,我就觉得不对劲要下车,可是车门已经被他反锁了…我…我出不去。后来我就晕过去了,那个药…真的药效很大,我甚至没办法睁开眼睛,没办法哭喊求救。”
曲文文无力地说:“可那个药也很神奇,我都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能开口求救了,意识却十分清醒。”她咽了下口水接着说:“我记得他是怎么趴//在我身上蹂//躏我践踏我的,那种触感和疼痛十分真实,就像烙在我的身体上一样,哪怕过了八年了也还记忆犹新。”
裴枭有点听不下去了,他右手紧握着拳,眉毛皱起。强压着愤怒再开口:“你…能确定当时侵//犯你的人是邹英达吗?或者说,只有邹英达一个人吗?”
曲文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裴枭:“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你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你们是猜出来的是吗?!”
闻铮与裴枭对视一眼,闻铮接着说:“邹英达在对你实施侵//犯的同时录了视频,而那条视频,被你姐姐偶然发现了。我们通过对那条视频的调查,发现了一些破绽,所以猜测不只有一个人对你施暴。你知道那另一个人是谁吗?”
曲文文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不!你们赶紧把视频删掉!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怎么能留下?!必须删掉!求你们了警察同志!!”
裴枭连忙开口安抚:“您放心,视频只是用来证明邹英达犯罪的证据,我们会妥善处理的。您现在要跟我们说实话,这样我们也好继续调查下去,不仅是邹英达一个人的死,还有您当年被侵/犯的真相。”
曲文文这才红着眼眶说道:“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确定不只邹英达一个人,他…中途开车去了别的地方,再停下的时候就…就换了一个人,那感觉很不一样,那个人很…很暴力,我很疼。我只听见后来他下车了,邹英达叫他…‘哥’。所以我后来想查查邹英达到底有没有哥,但是我…我没有人脉,我暗地里问过我姐姐,她都说没有…我还以为可能是他在社会上认的哥…”
“警察同志…你们…会找到他吗?”曲文文颤颤巍巍地说,看向闻铮和裴枭的眼里是无尽的悲伤与痛苦,她迫切地在深海中伸出双手求救,她也希望,真的可以得救。
裴枭说:“会的。”
曲文文眼中流出一行清泪。
闻铮和裴枭起身,出门前闻铮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问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曲文文:“邹英达在那之后没有再找过你吗?或者说,他没有再侵//犯过你吗?”
曲文文浑身僵了一下,那反应被闻铮尽收眼底,几秒钟后曲文文强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对着闻铮摇了摇头说:“没有。”
闻铮眼底闪过一丝敏锐的光,但他还是点点头,对曲文文说:“辛苦你了,谢谢你的配合。祝你以后的生活越来越好。”
曲文文抿嘴笑了下,关上了大门。
“她有问题。”上了车,闻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嗯,确实。”裴枭也回答,他没着急把车开走,两人就静静地坐在车里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表现得那么平淡,其实是装出来的吧?她明明拼了命的想抹去那段记忆,是因为她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可她在叙述那件事时又过分地冷静,只有在听说有那段视频时才情绪起伏,这不应该。”裴枭手摩挲着方向盘说。
“如果只是被折磨得麻木了,也不会是这个状态,尤其是那一小段时间的过激,太反常了。”闻铮搭话。
“嘶…不过这就奇怪了,我在榆阳生活了三十一年也没听说过这邹家还有个儿子啊…不会真是社会老大吧?那可就麻烦了,这年头哪哪都有老大。”裴枭闷闷道。
“是亲哥也未尝不可,有钱的话锁点消息不是很简单?”闻铮悠悠开口,“总之应该是邹英达很信任的人。”
“唉,”裴枭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给尤凌打电话,不料却在翻通讯录时很巧的接到了蒋凡打来的电话。裴枭直接开了免提,蒋凡焦急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裴哥!赶紧回局里!有人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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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怀疑